《那么一种情意》筱晴

30、（三）

　　风，微凉。
　　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在了吹来的冷风里，李婷有些恍神地望着空荡荡的院子，然后她如叹息般地微吐口气，白羽蹲在她的身前，沉默地看着她。
　　静静的月光将她的唇角映得更加苍白，李婷扭头看向他，眼底宁静透明。白羽的眉峰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只一瞬，虽只一瞬，她刚才望着小风离开时眼底浮动的那抹微光，竟在看向他时消失得荡然无存。
　　她看着他，眼中无绪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容下……
　　心中莫名地窜起一股怒火，他紧握着她的手指冰冷得发紧。手腕上传来压迫的痛感，李婷低头看向他发白的指骨。
　　“小风喜欢你。”
　　白羽看着她，忽然没有逻辑地说。
　　李婷的指尖轻轻一颤，她抬头看向他，月光从侧面打在他的身上，像剪影一般，他死死地盯着她，眼中的光芒深不见底。李婷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然而转瞬就又松开了，她看着他，唇边缓缓地绽开一朵妖娆的笑，她慢慢地说：“是啊，我知道。”
　　他眼中的暗芒染上一层浓重的寒意：“你……”
　　“怎么，又想警告我吗？”李婷打断他，从他的手中强硬地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她勾起唇角冷冷地笑，“还是说，你警告白风已经无用？”
　　李婷见白羽看着自己的眼瞳在收紧，她笑了：“也是，你一向都是这么做的，就连新转来的……”
　　蓦地，她收了口，白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李婷握紧手指，避开他逼视的目光。
　　他去班里的那一天，所有学生都像过年一样地欢迎他，只有她，也只会有她，她一个人坐在后面静静地望着窗外出神。
　　学生们都在分发新同学买来的东西，也独独没有她。
　　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她从后门走了出去。然而，一个很冷淡的声音却从后门微敞的门缝中传了出来……

　　“没有弄清真正的事实之前，请不要乱用你的同情心。”

　　她想要离去的脚步顿在门外。
　　她知道说这话的是谁，也知道他是不会说什么对她褒赞的话，可是她还是转过身，透过微隙的门缝望了过去。
　　那个叫做夏秋水的女生似乎还想要再说什么，可是他轻靠着讲台，然后他漫不经心地说……

　　“这位新来的同学，这个班里是有大把可以做你朋友的好同学的。”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可是她还是留在那里等着他亲口说出了这句话。胸口阵阵冰凉，李婷忽略掉心底隐约的疼痛，她看着他，眼中的光芒黯了下去，她低声说：“放心吧，白风不是我世界里的人。”
　　台阶上的碎石被风吹得滚了下去，哗啦啦地响。白羽看着她一瞬黯淡下去的目光，心中就像被夜色堵住了。似乎是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可是她语声中那股淡淡却又透着无限压抑的无奈忽然让他的心里更加恼火。
　　他看着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寒声问道：“你也喜欢小风？”
　　他的动作和他的话把她吓了一跳，她没料到他会冒出这样一句话。
　　“干什么给我一副你无比痛心的表情？”他死死地箍住她的肩膀，“你不是从来都不在意任何人吗？许凡、程凌，你在意过谁？夏秋水是你新来的室友，看到你受伤，她不惜顶撞我也要让我亲自去看看你，结果你是怎么做的，她人在礼堂里你去做了什么？！”
　　感受到他将自己抓得越来越紧，她深深地皱眉看着他。白羽凝视着她的脸，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你是不是看着小风现在对你很好，所以又想利用他了？”
　　白羽冷漠地嘲笑：“就像你当初利用许凡、利用凌一样。早在当初看到你的第一眼时，就觉得你与其他同龄的女孩子不一样，甚至比当时大你八岁的程凌都要沉稳许多，但没想到……”
　　他的笑容渐渐变得冰冷而残忍：“李婷，你究竟还要怎样，难道你当初害的人还不够吗？！”
　　眼瞳中粹然闪过了一抹极黯的光芒，她看着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她缓缓地说：“原来……你一直是这么看我的……”
　　心里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捶碎了，一片一片地碎在心底。她抬头望向他，什么难听的话她都听到过，甚至比这难听上十倍百倍千倍的话她都能面不改色地面对，可是他……
　　她哑然失笑。
　　原来并不是在一年之前他才这样地评价她……
　　原来是早在八年之前她出现在他眼前的第一刻起，他就已经认定她是如此的人了……
　　多可笑啊，她竟然还在当初请求他的相信。
　　心被绞痛得透不过气，她拼命地告诉自己，是了，所有的人不都是这样看待她的吗，他不过也是其中的一个，一个而已……

　　一串沾染上月色的泪珠就那样地掉了下来……
　　无声地……
　　滴落在白羽的手背上……
　　像是如梦初醒般僵住，他怔怔地望着她。她微低着头，泪珠成串成串地掉下来，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她，在他的印象里他只见她哭过一次，只那一次……
　　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子，他突然极度地懊悔起来，他不是有意要说那样的话，他不是有意要刺伤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是看着她那样不将他看在眼中，又看着她那样不想让小风受到伤害，他的心里就像是被什么牵引了，几乎没经大脑他就说出了那样的话……
　　泪水如星芒般砸在他的手背上。
　　冰凉入骨。
　　昏暗的屋子里，李婷死死地握紧自己的手指，她拼命地想把这不争气的泪水收回去，从来没让自己放任过，她不要哭，没有人值得她哭……
　　不知是后背的伤痛越来越重，还是心底的伤痛终于被血淋淋地撕开，她哭红了自己的眼睛……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
　　她真的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她不会让许凡跟她走进那条胡同，就算她知道许凡对她说了很多谎话……
　　要怎样才能弥补……
　　要怎样才能让所有的人都回到最初的最初……
　　李婷的身子有些渐渐地歪倒，她终于支撑不住越来越颤抖的身子，仿佛有人在她的面前惊痛地喊着什么，可是她什么也听不见了，耳边只有淡淡的风声……
　　她缓缓地倒了下去……

　　银白的月光斜斜地打照在她身后的墙壁上。白羽怔住，像傻了一样地抱着她，墙壁上的鲜红触目惊心地撞入眼底。
　　心，重重地颤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她。她瘫软在他的怀里，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苍白的脸色，她后背的衬衣满是血迹，鲜红地渗透进每一寸布丝里，她粗重地喘着气，眉心痛苦地紧皱在一起。
　　“怎……怎么会这样……”他瞪大眼睛，手有些颤抖地伸出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掀起了她后背上的衣服。
　　目光骤然凝住。
　　缠在后腰上的纱布已经脱落，满是鲜血，一道很深的伤口露了出来，鲜红的血还在缓缓地渗出来。
　　“喂！你这腰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愤怒地喊起来，手指有些不自觉地发抖，低下头，他狠狠地盯向她，然而声音里的细微沙哑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紧张和心痛。
　　只是，没有人回答他，李婷的喘息越来越重了。
　　白羽像突然慌了神一样，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在他的怀里一直地抖个不停。他的心就像被人死死地揪住了，什么也没想，他一把将她抱起来，搂进了自己的胸膛里。
　　胸前的白衬衣染上点点鲜红，如蔷薇初绽。耳边似乎有着紧张而急促的心跳声，李婷的眼睫微微轻颤，一颗泪珠从眼角划了出来……
　　白羽的心脏抽痛起来，双臂打横抱紧她，他沙哑地问：“怎么，很疼吗？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一直以为是她的手臂有伤，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还隐瞒了更严重的伤，难怪那天在宿舍里就算为她包扎好了手臂上的伤口，她的脸色依然没有半点和缓。
　　不知是恨自己当初的粗心，还是恨怀里的她如此不知轻重，他真恨不能狠狠地摇醒她，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地折磨自己，这么地折磨他？！
　　为什么他当初的幸福是她给的，而他现在的痛苦还是她给的？
　　感受着压在自己臂弯里的那份重量，白羽难受得皱起眉头，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走到大院门口，却一眼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白风。他站在院外，似乎向巷口张望着什么，好像是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传来，白风回过头看向身后。
　　清澈的眼瞳里立刻映出李婷苍白的脸色，他几乎马上就要冲过去，可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哥哥也是那样心痛地抱着她时，他除了站在原地，就什么也没有做了。
　　白羽看着他渐渐从李婷身上移开的目光，他问道：“拿了药箱怎么不进去，你在外面干什么？”
　　白风冲他艰难地笑笑：“没有，只是听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就传来了一串响亮的鸣笛声，他看向白风：“小风，你叫了救护车吗？”
　　白风诧异地看向他，不确定地反问：“哥，这车不是你叫的吗？”
　　白羽和他同时愣住了。
　　巷口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和一些急救设备直直地跑了进来，看到他们站在巷子中央，一阵风似的冲到他们面前。
　　一位年轻的医护人员看到白羽怀里的李婷，立刻肃颜问道：“伤者就是她吗？”
　　白羽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
　　年轻的医护人员在李婷的身上扫了一眼，眉心瞬间皱起来，他脸色很难看地看向白羽：“这位先生，就算你是担心自己女朋友的伤势，你也不能谎报伤情啊？”
　　“什么？”白羽的脸色现在比他还难看了。
　　就在医护人员最后又不满地看了白羽一眼后，正把李婷移上担架做初步的急救处理时，一个无比惊讶的声音突然从他们的身后传了过来。
　　“你……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所有的人都回过头。
　　白羽的身后，夏秋水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