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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比试 ...
犹记他们从孔先生门下出师那年,恰值束发。孔先生说,不妨去试着参加武试,也算做是一番历练了。二人自然不会辜负先生的苦心。
因着师从孔先生的缘故,他们都免去了童试、乡试,直接入南台会试。
“二位公子请留步,此为校场。”
一名侍卫将谢必安和范无咎拦了下来。
谁知二人仿佛对侍卫的举动早就习以为常一般,各自从袖子里取出一块腰牌给侍卫查看。侍卫见是自己生了误会,连忙侧身,恭恭敬敬地让他们进去。
二人一个温润如玉,一个肃然冷峻,皆一身玄色骑装,黑发以发冠高束头顶,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陌上谁家年少,正风流。
他们这边的动静早已引来不少人侧目。这会一进来,便有人对他们议论纷纷。
“那俩是新来的?怎么也学女子般贴花钿?”
“嗐,别是哪家小公子跑来寻乐子吧。”
他们看上去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确不像是来参加武举的,倒像是哪个大家的小公子。
“尤其是左边那个,啧啧,生得恁细皮嫩肉。”
“嘿,甭提!那眉心的花钿真乃点睛之笔!”
柿子都挑软的捏。谢必安生得清秀,便成为了这些武举人们的重点议论对象。范无咎虽是俊朗,却过分冷硬,莫名让人发怵,旁人不太敢议论。
“这帮莽夫如此冒犯安兄,岂有此理!”
范无咎听见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攥紧了拳头,想要找那些人理论一番。谁知刚有动作就被谢必安轻轻握住了手。
谢必安向他摇头,柔声劝慰他不必因此动怒,生出些什么事端就不好了。
经过谢必安的再三相劝,范无咎不得不放弃了收拾这些人的想法,只是用冰冷的目光凌迟过那些人,逼得他们噤了声。
可却有一个人有恃无恐地上前,肆无忌惮打量着谢必安的脸,更甚出言不逊:
“不错,倒是比醉仙居新来的小倌更胜一筹。”
他的声音并不小,引来周围不少人吃吃笑着。
拿一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同小倌比较…未免也太过分了点。
他就是故意借此羞辱谢必安。
此人名为莫容,乃镇国公独子。据说他是遵循了祖父老镇国公的遗愿,特此来参加武举的。
莫家曾为武将世家,在老镇国公一代起便有衰落的迹象。如今虽然位高,却并无实权。老镇国公希望自己的孙儿后辈能重新振兴莫家,所以便对莫容进行了栽培。
在此之前,莫容打听过谢必安与范无咎,知道二人师承孔先生,恐将成为此次武举中自己最大的对手,于是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谁知,谢必安压根就跟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同范无咎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过。倒是范无咎,凉凉地剜了他一眼,将这厮默默记下,盘算着来日方长,以后总有机会把他收拾一顿替安兄出气。
这可把莫容气坏了。
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他,身边哪有人敢这样对他甩脸子。
“范无咎是吧。”莫容趾高气扬地看着他的背影,“好生没教养。也难怪,毕竟自小没爹教没娘养。可怜见的,怕不是与野狗争食过。”
这话要多恶毒有多恶毒。但范无咎依旧不想搭理他,随他去怎么说。
可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并没有跟上来。
谢必安在听见那句“只得与野狗争食”时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莫容。
童年时期的经历将会影响一个人的终生,所以童年的缺陷是最难以弥补的。于范无咎而言,曾经的流浪是他最不堪回首的过去,所带给他的创伤是无法完全愈合的。
如今,范无咎那段梦魇般的过往却被一个与他们针锋相对的无赖当做笑柄当众说出,即便范无咎觉得无所谓,谢必安也决不能忍受。
“世子可是说够了?”
谢必安语气异常平静,并没有像他人想象中那样破口大骂,更没有怒声咆哮。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柔,礼节也叫人挑不出瑕疵。可莫容却从他寂寂无波的眼眸中感到一丝冰冷,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你...你待如何!”
莫容梗住脖子,因为自己莫名的寒意而有些恼羞成怒。
不对...他怎的认得自己是谁?
“这话应当问世子才是。”谢必安的语气依然淡淡的。
“嗤,问我才是?”莫容冷笑一声,“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可敢与我比试一场?”
“但说无妨。”
“且待骑射一试,比比谁中的发数更多。”莫容眼见自己的目的得逞,嘴角得意地勾起一丝弧度,“败者置紫柰于头顶作靶,供胜者于三十步距离射出三箭。”
谢必安沉默,没有做出回应。
正当众人皆以为他会拒绝这个可谓是无理取闹般的宣战时,他却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生死不论?”
谢必安的眼眸微垂,睫毛倒映在瞳孔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其中闪烁着的情绪。
“怎的,你怕了不成?”
谢必安笑了,是如往常般温润有礼的微笑: “世子既盛邀,自不敢推拒。”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安兄!”见谢必安真的答应了这荒唐的比试,范无咎哪里还沉得住气?他三步并两步至谢必安身前,搭住他的一侧肩膀,“随那厮胡言乱语去便罢!理他作甚?”
谢必安拍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慰道:“稍安勿躁。”
范无咎还想说什么:“可是...”
“无咎可信我?”
谢必安握住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先一步开了口,认真的表情不似说笑。
范无咎怔怔地看着谢必安良久,发现自己竟再也说不出任何规劝的话。
他怎可能不相信谢必安?
只是...他不希望谢必安拿自己性命去作为赌注,也赌不起。
范无咎没有说话,谢必安已经从他的缄默中得到了答案。
“定不会让你白白受这番非议...”
谢必安如自言自语般道,但他的声音太过于轻柔,在喧闹起来的环境中飘渺得仿若不存在一般。
莫容招手唤小厮去寻来了纸、墨、笔、印泥以及一个紫柰,竟拟下了生死状。他率先按上手印后,扬扬下巴,示意谢必安也按一个,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同谢必安动真格的。
面对纸末处格外醒目的“生死不论”四字,谢必安处变不惊,食指蘸上印泥便按在纸上,干脆爽快的模样引得围观者一阵唏嘘。
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莫容把玩着一颗紫柰,胜券在握。
此次骑射的内容是,围绕骑射场内策马的同时,在离靶子八十步距离射箭九发,中靶多者为优。这不仅仅要求武举人较好的准心,还需具备平衡能力以及预判能力。
武试名单上他们三人排在末尾,莫容排在谢必安前一位。
前面的武举人人均中一两箭,中靶超过两箭的屈指可数。有的甚至一箭都未射中,还因为平衡不佳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而莫容,中了整整四箭。
参考往年的记录,九发三中已可列入武状元待选之列了,能够四中的武举人更是寥寥无几。
这下那位公子可算是遇上麻烦了。看热闹的人有些担忧,但很快便被幸灾乐祸所取代。
“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我会考虑手下留情。”
莫容从谢必安身侧走过,语带势在必得。
莫容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他自小便涉足各类射术、精通各类兵法,堪堪骑射,自然不在话下。
他说这番话就是要乱了他的心神。
可事与愿违,谢必安只和气地微微一笑,从容地上了马,对他的激将不为所动,令莫容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倒是范无咎,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他。
莫容脾气本就不好,这下被范无咎用这种眼神瞧着,气得恨不得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给你们了机会却不懂得珍惜,很好。
高坐在马背上的谢必安向考官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随即考官一挥手,侍卫便敲响了铜锣。
“驾!”
谢必安厉喝一声,策马开始围绕校场奔腾。
他从背后的箭筒拿出一支箭搭在箭台上,扣住了弦施力开弓,瞄准靶心后一放手,只听“嗖”的一声,那箭便脱弦而出。箭头从靶子边缘擦肩而过,割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一发未中,谢必安并未因此便慌张。他一边控制着自身平衡,又一边控制好马匹的速度,接连射出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谢必安外表分明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可拉弓射箭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显吃力。要知道,拉弓最是考验一个人的臂力。像是经过严苛训练的长弓兵,在战场上射完一轮基本上就脱力了,需替换下一批。骑射考试虽不及战场,但这八十步距离也差不多需要三石力。
所以谢必安这外表与力量的反差令人叹为观止。
但同样令人可惜的是,这三箭要么依旧与靶子擦肩而过,要么偏差过大,皆未射中靶子。
只剩下五发了。
莫容按捺不住心底的得意,哈哈大笑:“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一些人开始惋惜,可怜了这么一个翩翩公子,因为一时冲动,小命都不保了。
先前范无咎瞧着谢必安的身姿出了神,所以无心关注身边的其他事。但到了莫容眼里就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焦虑着自己这好兄弟接下来的处境。
于是莫容故作怜悯道:“不替你这兄弟求求情?说不定我一心软便放过他了。”
范无咎回神了,又用看傻子般的目光看着莫容。
莫容炸了。
行,那就休怪我了。
他怒极反笑。
风儿轻起,挠的人的心痒痒的。四箭皆空,谢必安依旧丝毫没表现出任何紧张的情绪。他再次从容地拉开弓,瞄准靶心。可松手的时候,却突然偏差了靶子的方向数寸。
“啪——”
正中靶心!
是了,因为起风的缘故,需要朝逆风的方向偏移一些才能射中靶子。
莫容哂笑:“呦,运气不错。”根据谢必安之前的表现可以看出,他的预判能力并不好,所以莫容直接将此次中靶归结到误打误撞的原因里。
话音未落,谢必安又接连射出两箭,随即是两道锐利而沉闷的扎靶声。
两发皆中。
莫容笑不出来了。
...他运气居然这么好?
还剩两发,谢必安已经三中。往最坏的结果想,就算谢必安再中一箭,最多将将和自己打平。反正他总不可能运气好到连中五发。
这样一想,莫容心里宽慰了些许。
可谢必安接下来的举动更让人出乎意料。他竟是同时将最后两支箭一起搭在了箭台上。
他要做什么...真以为上天永远都眷顾着他吗?
随着谢必安瞳孔一缩,手中的利箭脱手飞出。
箭离弦的一刻仿佛被放满了无数倍,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噤了声,屏住呼吸,为他捏了一把汗。
他们清楚地看到,这两箭飞行的轨迹分明天差地别,却在接近靶子的时候又再次并行在了一起。
一同射进了靶心!
见证这一幕的人们都呆住了,只有范无咎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这怎可能!”
莫容失声道,脸色变得煞白。
即便前面中的三箭勉强能当做是谢必安运气好,最后这两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侥幸射中的了。
可从谢必安起初失手的几箭来看,怎么也不像是精于骑射的样子。
这究竟是为何...
候在一边的范无咎在谢必安射完最后两箭后便迎了过去,向他伸出手。谢必安会意,非常自然地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背。
“快去吧。”谢必安鼓励般地拍拍范无咎的肩膀,笑催促着他上马,宠辱不惊得仿佛刚才那个锋芒毕露的人并不是他。
令所有人再次大跌眼镜的是,范无咎竟然也同莫容一般,中了四箭!
到这个时候了,莫容还会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你...”
莫容手指着谢必安,气得发抖。
这人竟然扮猪吃老虎!
自己中四发,那么谢必安就不多不少,恰好比他多中一箭。所以之前失手的四箭分明就是故意的!
究竟是有怎样的自信才会在故意失手四发后,能保证接下来的五发全中?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接着,他看到范无咎露出一个“你可算看出来了”的神情。
莫容恨得眼红,看向范无咎的眼里似要吃人。
这个范无咎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分明早就看出了佯端,还故意做出一副凝重的模样,实为可恨。
“世子承让。”谢必安向莫容拱手道,落落大方。
“不过世子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可是因为赌约一事?”
谢必安的语气中甚至还出现了令莫容恶寒的关切之情。
他笑道: “啊,那大可不必慌张,本就是玩笑,岂可当真?”
谢必安这番举止让人心生出不少好感。
年纪轻轻骑术便如此高超,不仅不骄不躁、宠辱不惊,还宽宏地恶意中伤自己的人了一个台阶下,真是颇有君子风度。
反观莫容...
也难为谢公子平白无故受这小世子的气了。
看着谢必安依旧温和有礼的模样,莫容恨不得上前将他那张伪善的面皮撕碎。
岂可当真?说得倒轻巧。
他当着这么多人面可是迫不及待得连生死状都立下了,若是真顺着谢必安的台阶而下,今后指不定要被别人如何诟病。
莫容实在落不下这个面子。
眼见他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莫容心知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只好咬牙切齿道:
“拿紫柰来!”
他从小厮手中夺过紫柰,主动上了校场。
谢必安状似意外:“世子可谓是...一诺千金。”
明明是赞叹的话,可落入莫容耳中只让他觉得刺耳无比。
“少废话。”
莫容在离谢必安三十步距离停下,然后将紫柰放在了头顶。
他就不信谢必安真敢伤他。
谢必安平和地笑笑,并未计较莫容不善的态度。
他拿出一支箭搭上箭台,向莫容的方向拉开了弓。
“冒犯了。”
话音刚落,莫容只觉脸颊一凉,有什么东西倏地飞了过去,几缕发丝也随之飘落。随即才意识到,谢必安第一箭已出,正好险险擦过他鬓边,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若再偏差上那么一寸...他的眼睛可就不保了。
“世子可还好?今日风向不定,未能掌控好方向,实属抱歉。”
谢必安充满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莫容此时也捉摸不透谢必安究竟是失手了还是故意的,不免有些忐忑。
谢必安拿出了第二箭开始瞄准,但迟迟未射出,似乎在犹豫。
莫容本已闭上了双眼来降低自己的恐惧感,深吸一口气准备咬牙挺过去,可不知为何一直没等到谢必安的第二箭射出。
这种未知的恐惧更令他胆颤。
“别磨磨唧唧的浪费时间!”
他怒冲冲吼道,可实际上不过色厉内荏罢了。
谢必安向莫容一颔首,听进去了他的话。于是干脆又从箭筒里拿出了一支箭。
又准备两箭齐发...这小子疯了吧!若真伤到了镇国公之子,他能有好果子吃?
令围观者的武举人瞠目结舌。
莫容也被谢必安的举动镇住了,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出了一身冷汗。
箭已离弦,在空中交错划过,直击他的面门。
莫容觉得,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若是真因此丧命,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两个人的。
直到他头顶的紫柰“嘭”地炸裂得四分五裂,他才从神游中抽离出自我。
谢必安真的做到了!
“好!”一阵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夹杂着叫好声。
或许别人只当这是一次精彩的较量,一场惊心动魄的出演。可莫容知道,谢必安如此轻易地答应这涉及生死的比试的原因,是要为他那个兄弟出气。
这这三箭是威胁,也是警告。
可自小到大只有他教训别人的份,如今竟会有如此不识好歹之人胆敢骑在他的头上。
他们这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世子,这生死状...”
他的小厮颠颠地将那一纸呈到面色铁青的莫容面前。
这不,正好撞枪口上了。莫容一脚踢到小厮身上:“废物,还留着这东西做什么!”又一把夺过那张纸,狠狠地撕成碎屑。
他发誓,总有一天要让这二人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这个为无咎出头的必安,i了。
紫柰就是苹果orz,因为我记得古时候苹果好像不叫苹果hhhh(虽然是架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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