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星辰变大海》脱灵

3、他男朋友？

　　从公交车的颠簸程度来看，乐荀判断出来离到现居住的家不远了。
　　靠窗的位置，时不时有路边花池里的树枝从窗口划过，蝉鸣声即将消失得无影无踪，夏天的末尾有些仓促就过去了，暑假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美好的记忆。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喂？” 他没想到乐司又给他打了电话，不过他很快打消了乐司是因为想问他到家没才给他打电话的念头。
　　对面的人，连着安静了十秒才出声，乐荀气儿也不敢出，静静听着电话里一片寂静。
　　“哦？已经接了” 乐司的声音，就算是带上两个语气问号，听起来也像是机读的。“黎铭给我打过电话了，你回来的时候帮我捎个烫伤膏什么的。”
　　“哦好的，”乐荀顿了顿，“烫伤膏？……你……被烫伤了？”
　　“嗯。”
　　乐荀小心翼翼挂了电话，脑子里猜想了几个乐司说烫伤时候的表情。
　　想象起来比较轻松，没有大问题应该是没有表情。
　　他提早一个站下了公交车，去药店买了烫伤膏，又买了一些纱布创可贴消毒水之类的常备物品，步行了一段时间才看见那一趟别墅区。
　　进了门就看见乐司抱着电脑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乐荀嘴角抽搐了几下，走到她跟前才看见这个腿和脚都被烫的通红，但手上还在飞速码字的人。
　　太强。
　　“……你怎么弄的？”乐荀把东西放在茶几上，蹲下来看了看乐司的腿，线条柔和有美感，除了被烫红的地方，都能肉眼的得出的娇嫩白皙。“烫的挺严重的，一会儿该起水泡了，去医院吧？”
　　“不用，刚才煮饭的时候临时想起来还有个工作没做。”乐司眼睛都没转一下，表情冷漠地盯着放在腿上的电脑。
　　乐荀往厨房里扫了一眼，地上有一摊炸了的玻璃碗碎片，还有一地的……土豆胡萝卜牛肉块， “你在炖昨天的菜啊，怎么用了个不耐热的玻璃碗？”
　　乐司此时已经入定，屏蔽了乐荀的话。
　　乐荀啧了一声，拧开烫伤膏，用棉签蘸着轻轻往她腿上涂，“手上也烫到了吧，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两手捧着滚烫的碗。”
　　他抬头看了看乐司的手，手背没看出什么，倒是手心能看见泛红，可是完全没妨碍她在键盘打字。
　　乐荀给她腿和脚烫到的地方都涂了一层烫伤膏，把烫伤膏放在她旁边，“手上快点处理一下吧，等会该严重了。”
　　乐司突然猛敲了一下回车键。
　　看样子是完成了。
　　她伸出手来对着乐荀，乐荀才看见她手心一层皮肤已经有些脱皮起水泡了，还有手指的地方有玻璃扎伤的伤口，血迹轻轻凝固在手上。
　　目瞪口呆。
　　你到底是个女孩子吗，已经这个样子了还不紧不慢地先写个稿。乐荀看着她的手，两个人还一起楞在那里愣了有半分钟。
　　乐荀抓起她的手腕，“走吧，去医院处理，太严重了。”
　　乐司一个不备被他生拽起来了，脚上吃痛，差点摔在地上。乐荀扶住她，两人对视了一下之后，他看见乐司眼神里闪过一丝愉悦，只有转瞬即逝的一丝丝。
　　“走过去吧，刚才我买药的地方就是诊所，还是医生处理一下比较好。”乐荀领着乐司走在刚才他走回来的那条路上，“自己简单涂个药膏可能会留疤。”
　　乐荀想不通，旁边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在皮肤都被烫分离的情况下还冷静地给他打个电话，再冷静地坐在那里工作的。
　　从她的外表来猜想的话，她应该是个没有痛觉的面瘫。
　　乐司在被上药包扎的时候，乐荀就在旁边看着手机，只有大夫在喋喋不休地感叹伤处留疤的话题。
　　腿上烫的不是很严重，手上需要多花些日子才能好。而且可能留个有颜色的疤痕。
　　“医院出了什么事吗。”乐司问道。
　　“嗯，好像出了一些事情”，乐荀回想了一下病房里的事，除了撒泼打人的老太太之外，就是黎铭抱着的那个哥哥，这两个人的关系，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住一个病房的老人和他们发生口角了，还动了手，现在黎哥带着那个哥哥已经转到别的病房了。”乐荀稍微解释了一番，特别是说到黎哥带着那个哥哥的时候，格外别扭。
　　为什么呢。
　　一个大男人扎在一个大男人怀里，一个大男人还那么温柔地哄着一个大男人。
　　想这些问题，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乐司活动了一下手，站起身来要走，乐荀扭头去付了个钱马上跟上她。
　　走在街上，乐司一米六七八的身高高了他不是一点半点，而且是作为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比较来讲。
　　他心里安慰了一下自己，就差一厘米就一米六了，过两年就长高了……
　　“对了，银行卡没能给他。”乐荀掏出银行卡在乐司眼前挥了挥，“本来想偷偷放他包里，但是被发现了。”
　　乐司转过脸看了看他，她的眼睫毛在身后映过的夕阳中变得像卷翘的小扇子，虽然表情冷酷，可是好看是不用表情也能表现出来的。
　　我居然有个这么好看的姐姐。
　　可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太尴尬了。
　　“那你就拿着用吧，”乐司轻声道，“你老爸也没给你多少生活费，以后我会每月给你，钱不够了就告诉我。”
　　“啊？……不不不，”乐荀两手不自然的赶紧摆了起来，“我有钱，而且放寒假的时候我就去打工，不用你给我。”
　　他把银行卡放在乐司包着鼓鼓囊囊纱布的手上，看了一会儿又拿了下来，尴尬地笑了一声：“回去以后我再给你。”
　　“自己留着。”乐司只答了这一句，这一路上就再没说话。
　　乐荀也没说话，低着头往回走着。
　　心里有些暖暖的，从小到大，除了最后老爸留的最后一笔“家产”之外，爸爸妈妈还没有主动给过他零用钱或者生活费，更没有跟他说过钱不够了告诉我。
　　眼前这个刚相处不久的同父异母的高冷姐姐，却第一次说出了家人才能说出的话。
　　或许也是因为她除了钱也不会给他别的什么，而钱对她来说刚好是最能随便说出口的。
　　要说和她相处了多久，除了刚搬进来的这几天，还有十岁那年他看见十二岁的乐司和乐司的母亲来到他们租的小破屋里，跟他父亲谈话的时候。
　　另外还有，上个星期在家看见十七岁的乐司自己来到他们租的小破屋里，跟他们俩的父亲谈话的时候。
　　乐荀回去以后把厨房收拾了一下，重新切了一些食材，给乐司又炖了一次土豆胡萝卜炖牛肉，这次他少放了一些调味料。在一旁的电饭煲煮了一锅粥。
　　俩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乐荀也没感到太尴尬，乐司一直是这个表情，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表达出的状态，乐荀就当无视掉了。
　　倒是桌上的菜下得挺快的，残手的乐司，尽管手只能有两个手指可以伸出来活动，可是丝毫没有影响她进食的速度。还把粥喝的干干净净。
　　日后的这几天，都是乐荀做饭，洗碗，收拾家务，偶尔还帮乐司接几个电话。
　　如果他不帮她接起来，在不拔掉电话线的情况下，客厅的座机会响一整天，乐司都是一脸冷漠听着电话打来的声音，完全不理会。
　　也有几天，是黎铭给他发来消息跟他道谢，谢谢那天他帮忙，乐荀是觉得没什么好谢的，可是黎铭说是住院的那个哥哥要求他来谢谢自己。感觉有些奇怪，想问他那个哥哥是谁，和他什么关系，可是这样问显得他太八卦了。
　　除此之外还顺便和黎铭聊了几句有的没的，感觉这个人挺好的，算是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直到有一天，他们家大门被咚咚咚敲起来，打开门就有个人哭天喊地地冲进来，大喊着，乐司你在哪!
　　没找到乐司，这个人把目光落在了乐荀身上，愣了五秒钟之后突然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乐荀感到一阵恶寒。
　　“你是之前接电话那个小哥？”这个人问。
　　“是”，他往后退了几步。
　　确实有个人一直打电话来，估计是乐司的手机打爆了也没打通，就一直打家里的座机，乐司不理会，就让乐荀接了。打电话的人听见乐荀的声音也没过问，大概太关注于乐司的工作问题，没把他放在心上。
　　“我早就想问来着”，这个人推了推眼镜，“你怎么会在乐司家？……难不成，乐司交了小男朋友……”
　　乐荀听见小男朋友这个词儿，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是我弟，”楼梯口走出来的乐荀说，“叫乐荀。”
　　乐荀看到乐司过来了，从门口柜子里拿了双拖鞋放在地上，这个戴眼镜的人换了鞋才走进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事，刘智。”乐司说完转过身去客厅沙发坐了。
　　乐荀点了点头，抓起背包，打开门出去了。
　　走的时候看见刘智最后看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戏谑，还有同情。
　　莫名其妙的。
　　他把这事往脑后抛了抛，拿出手机打开了黎铭的信息对话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发了一条信息。
　　——黎哥，吃饭了吗？
　　过了一分钟回过来一条。
　　——我在医院，过会儿点个外卖。
　　——不用点了，家里来人了我正好出去找地方吃饭，给你们也送点。
　　手机放到兜里，乐荀跑到便利店买了些吃的，坐了上次从医院回家那趟的公交车。
　　“乐荀，”黎铭轻轻打开了病房的门，招呼他进来，随后又轻轻把门关上。
　　乐荀看见病床上躺着的哥哥睡着了，好像年龄是和黎铭差不多大，至少看身高不像是和他同一年纪的人。
　　这个哥哥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不过五官精致地像女孩子，睫毛很直很浓密，轻轻铺在脸上，像个睡着了的绝美的公主。可惜居然是个男孩。
　　乐荀再一抬头，黎铭那张帅气的脸也冲进眼帘，只是没了第一次见面那种脸上的阳光，现在更多的是一些悲伤和一些不安。眼睛里细细的红血丝，有些疲惫却还强撑微笑的嘴角。
　　得，这屋里全是颜值担当，我无处藏身。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小声说“我买的清淡点的，还有汤，要趁热喝。”
　　黎铭点点头，坐在床边看着这个睡着的公主。
　　“他叫柏阳，”黎铭嘴角微微翘了翘 “我男朋友。”
　　我男朋友。
　　乐荀早就想过这个答案，不过今天听见黎铭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很惊讶，不过表情很争气，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变化。
　　但是空气此时凝固了。
　　黎铭噗嗤一下笑出来，“你干嘛这么努力地管理自己的表情。”他拍拍乐荀的肩膀，笑个没够。
　　把床上正睡觉的柏阳笑醒了，柏阳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看见了站在那里的乐荀，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额……”乐荀对他也回了一个微笑，“我叫乐荀，是黎哥的朋友。”
　　“我知道”，柏阳声音很飘“谢谢你上次帮忙。”
　　“没事儿，举手之劳。”
　　黎铭把柏阳从床上扶起来，又起来给柏阳换了个吊瓶。
　　三个人坐在那里吃了点东西，又聊了很久的天。主要是说了说在学校的趣事，还有乐荀对乐司烫伤后淡定表现的感慨。说得三个人一直在哈哈笑，特别是柏阳，虽然笑起来挺有气无力的，但硬是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嗡……”乐荀的手机震动了。
　　“喂？”
　　“是小荀吗”……
　　乐荀心脏猛的一抽，是妈妈。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怎么了……”乐荀压低了声音，起身走到门口去说。
　　“小荀啊……幸好你还没换号，你爸进去之前……给你留了钱了吧？”
　　“留了一点。”
　　“一点，一点那是多少啊，能不能借妈妈点，妈妈过两天手气好了就还给你。”
　　“……要多少。”
　　“不多，三千就行。”
　　“那我等会给你打到你卡里吧……把你卡号发给我。以后别管我要了，我没什么钱。”
　　“妈还能坑儿子的钱吗!我过两天赢了钱就给你!你爸那个没良心的，自己被抓进去，光想着你的后路了，考虑我一点了吗!” 电话那头突然有些歇斯底里，“老娘要不是靠自己，早T M饿死了！”
　　乐荀静静地听着，等这个女人不再大喊大叫，才缓缓叹了口气：“卡号别忘了发给我，我给你打一万，别再去见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了，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电话那头愣了一会，突然爆发出一阵愤怒又哀怨的哭声：“当儿子的敢这么跟妈说话呀！你果然跟你爹是一个样子的，全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我不活了……”
　　乐荀直接挂了电话，在原地低着头站了好大一会儿，感觉心里像灌了铅，沉重的的压着他，抬不起头。
　　“怎么了？”黎铭点了点乐荀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黎哥。”乐荀低着头，手扶着额头顺着搓了搓眼睛，挤出一个笑容“我先走了，还有作业没写呢。”
　　“柏阳，我送一下乐荀，你有事先喊护士，要不就给我打电话。”黎铭转过身去对着柏阳喊了一声。
　　“嗯，路上注意安全。”柏阳赶快对两个人招了招手。
　　“不用……外面还有公车。”乐荀话音还没落，就被黎铭推出了门外，拉着他往医院外走。
　　乐荀一直低着头，不看他。
　　“刚才是你妈妈？”黎铭看着乐荀的后脑勺“你们还有联系吗？”
　　“是我妈，缺钱了。”乐荀小声回答。
　　黎铭看着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把头盔递给了乐荀，载着他在路上慢慢的往乐司家的别墅开。
　　“你看前面是你姐吗？”黎铭笑着对后座的乐荀喊了一句。
　　乐荀把头探出来往前看，刚好看见乐司和她那个同事刘智，站在路边说着什么。
　　在路边靠着停了车。
　　“好久不见啊黎铭。”刘智走过来和黎铭打了个招呼。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这些天一直忙着照顾柏阳，没时间和你们聚呢。”黎铭笑着和刘智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乐荀看着两个人好像很熟，自己退到一边没有说话。
　　“小乐荀，”刘智转过脸来叫了他一声，“你姐刚才还念叨你做的土豆胡萝卜炖牛肉好吃，打电话定了一车的牛肉和土豆胡萝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啊？……”乐荀一惊，一车牛肉土豆胡萝卜？
　　“你不说话会死吗？”乐司阴着脸看着刘智，“快滚。”
　　“好嘞～大小姐，”刘智笑了一声“那你别忘了赶快准备下周的工作哦～”
　　刘智给几个人打了招呼，开了车走了。
　　“我做菜你都没说过一句好吃，”黎铭笑对着乐司笑，“乐荀说你已经连着让他做了好几天炖牛肉了，你看把孩子逼得都不敢回家吃饭。”
　　乐司又是一个黑脸，抱着胳膊扭头就往家走。
　　黎铭推了推乐荀，“快回家吧，明天中午叫上你姐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黎哥，”乐荀被他推走，又往回走了几步，“你和柏阳哥……”
　　他终究还是没顶住好奇心，想趁现在问问他，而且现在眼前的疑问太多了。
　　黎铭表情很淡，就这样看着他不说话，他看见黎铭的眼神突然变得黯淡了，乐荀马上就摆了摆手，“快回医院吧黎哥，他在等你。”
　　黎铭跨上摩托，最后在头盔里看了站在路边的乐荀一眼。
　　乐荀懂事地点了点头，黎铭车子快变成一个点的时候他又大声喊了句“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