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星辰变大海》脱灵

2、摔个狗啃泥

　　早上五点乐荀就被自己定的闹钟闹起来了，也不如说他一晚上都很烦躁没怎么睡着，今天被强行转到新学校……
　　还是和他姐姐乐司同一个校区的……新学校。
　　他穿好衣服，背上了书包，书包里只装了几本练习本，这学期刚刚开始到了学校也该发新书了。
　　学费是乐司家出的，虽然乐司不差这点钱她也不一定把这事放在心上过，可是为他交学费，总让他觉得很不好意思。好在他手里父亲留的银行卡还是够生活费和小零碎费用，日常顾着自己的生活还是够的。
　　实在不行再去找个兼职打打工。
　　“乐荀，”黎铭也早早来到乐司家大门外，对着乐荀房间的窗户招了招手，示意他出来。
　　乐荀带上门的时候轻手轻脚的，毕竟乐司还在睡觉，打扰一个脾气不太好的高冷姐姐睡觉，估计她出来的时候脸色肯定不会太好看。
　　“能上的来吗，”黎铭看着身高一米五多点的瘦小乐荀，“踩一下那个台阶跳上来。”
　　乐荀感到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一万点侮辱，他握了握肩上的背包带子 “你看着！”说完扶住摩托车垫子跳起来一跨。
　　人是坐上去了，但是连车带着黎铭，被他突然的冲力撞了个大趔趄，黎铭晃了一下用腿撑住了车子。
　　“你再猛点咱俩就翻了，”哭笑不得的黎铭扶正了车身，扭过头看着还在气鼓鼓的乐荀。“头盔带上。”
　　乐荀扭过头去不看他，毕竟刚才建立的潇洒气氛不能跨。
　　黎铭当然也没有强行去给他套上头盔，昨天乐荀打掉他的手叫他不要碰他脑袋的事，不至于一天晚上就忘记，黎铭自己居然还在耿耿于怀。
　　直到摩托车嗡的一声启动，他才把头扭正回来，调整了一下头盔，双手握紧了座位下面的支架。
　　之前就有所耳闻的附中今天可算见识到了，学校初高中分部，每个年级的班部也都有等级划分，他恐怕是靠着乐司家硬实力走了个后门，成绩中等的他被塞进了初三部尖子班，即将成为一名“优等生”。
　　“那个小哥哥长得挺可爱啊……” “据说刚才是跟黎铭学长一块来的～你说他们之间什么关系啊……” “……”
　　讲台下的嘈杂声。
　　皱眉。
　　有些慌张。
　　“你给同学们介绍一下自己吧，”班主任拍了拍乐荀的肩膀，在讲台上敲了敲板擦，教室才安静下来。
　　介绍一下自己。
　　“大家好，我……我叫……”乐荀手心出了汗，他盯着教室后面的黑板报，却还能感受到讲台下的众目睽睽，和窃窃私语，“乐荀……”
　　台下突然愣了两秒，接着又爆发了一阵议论，“咱们学校没几个姓乐的吧？还是和黎铭学长一起来的……” “难不成和……有亲戚关系？……” “……”
　　叽叽喳喳。
　　“……第二，不要对外说我是你姐……”
　　脑海里乐司冷漠的脸闪过。
　　乐荀捏紧了拳头。
　　“砰——”
　　他砸了讲台的桌子，粉笔灰在桌子上腾空跃起，将乐荀黑着的脸包围起来，换来一屋子人的目瞪口呆。
　　“我叫乐荀”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有什么问题吗？”
　　好了，结束了。
　　“乐荀，你去坐下吧，”班主任咳嗽了一声，眼看气氛马上往尴尬上跑偏，班主任自己觉得自己应该一个悬崖勒马，将即将恶化的同学关系力挽狂澜。
　　乐荀搞不懂，大家的乐趣莫名其妙，因为我姓乐因为我和你们这里大名鼎鼎的作家乐司是一家的 ？
　　关我什么事。
　　他最担心的事发生得有理有据，可是自己却没有任何立场为自己辩解。
　　至少那天他父亲抽着烟提出让他去他姐姐家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是他自己想逃离那个地方，也是他自己看着脚下的路慢慢变得身不由己。
　　想活下去，想让自己作为自己走在大路上，走得再坦荡一点 。
　　我随时都可以离开，可是我什么都能先试一试。
　　床头的电话响了十多遍。
　　乐司把胳膊搭在了额头上，硬是听着手机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才慢腾腾地睁开眼，慢腾腾地坐起来接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爆炸般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里夹杂着谢天谢地的感觉，“乐老师!!!您不是说今天早上七点就完成专栏去座谈会的吗!!!”
　　“会谈不是十一点才开始……”乐司丝毫没被电话对面好像火烧眉毛了一样的责编语气影响到，“专栏我赶去的路上就能发给你，我马上出现。”
　　尖子班的课程就是不一样，老师讲的少，但是学生们积极性极高，课程的进度也好像开了快进一样，乐荀半吊子的水平跟了几节课属实是有些小吃力。
　　他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班里的同学们一点点离开教室去吃午饭，可他还能听见周围有些八卦的女孩子在小声地不知议论着什么。
　　乐荀拿出来手机，翻了翻娱乐看点，可能根本没看进去，就是用刷刷手机缓解一下他趴在这里难受的尴尬场面。手机界面在刷新了一下时，蹦出来一个头条。
　　——两大人气作家会谈……乐……
　　“我去？……”乐荀点进去了这条热搜，不出所料，几张乐司和另一个知名作家见面聊天的图片，还有会谈视频。
　　“我们知道乐老师今年学业刚好进入了高三的紧迫时期，大家都很关心，出版社的工作会给你的学习造成什么影响吗？”主持人坐在两个会谈的作家中间，笑容满面。
　　更加笑容满面光彩照人的，是乐司。
　　“虽然工作繁忙，但是我会合理安排学业时间，如果受到了影响我会申请减缓工作力度，感谢大家的关心。”
　　她从容不迫，光鲜亮丽。
　　乐荀一脸黑线“你们都被蒙蔽了……那张笑得跟花一样的是假脸吧……”
　　“你也关注乐司学姐吗？”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吓得乐荀手机一个哆嗦从桌子前面溜缝掉在了地上。
　　“啊……对不起啊” 这个女声的主人弯下腰替他捡起了手机，擦了擦灰递给了乐荀。
　　“我随意刷到的……”乐荀把手机塞进兜里，看着眼前这个女生。从来到这里以后，新遇到的人在他身边出现时，总是悄无声息一惊一乍的，比如黎铭，比如现在这个女生。
　　“你好，我叫桃小徽”女孩笑了笑，“七班的班长。”坐在了他过道对面的位置上，一上午了，他都没注意到旁边这个女生，刚才突然出现也是脸盲。
　　“啊……你好，我叫乐荀” ，乐荀点了点头，扭过头不再和她对视。
　　桃小徽一看就是个漂亮的好学生，可以当班长的那种又好看学习又好的那种，好学生。
　　“我也在关注乐司学姐，她的书，我都看过。”桃小徽轻轻说道。
　　“哦……我没看过，我也没关注她，就是随便一刷。 ”乐荀敷敷衍衍回了她一句。
　　“你和乐司有什么关系吗，”桃小徽探过身子来，“你也姓乐……”
　　“没什么关系。”
　　直截了当，这是乐司自己规定的。
　　他用余光看到桃小徽愣了愣自己回到座位上去了，啊……不是他对新同学不友好，要是话题不是和乐司有关，那他还是会很愉快地和她聊一聊。
　　下午的体育课，乐荀穿着一双有些旧了的帆布鞋，跟在队伍最后面绕着操场跑圈，额角的汗珠在皮肤上有些沙的刺痛。
　　跑圈过程中，他看到操场对面的篮球场有欢呼声，不禁往那边伸着头看了看。在跑到最靠近篮球场的那个地方，他因为过于关注“篮球赛况”，直接跌了一跤，不光自己摔了个狗啃泥，还把前面的同学一起砸倒，一起摔了个狗啃泥。
　　“我去！你小子搞什么！”前面那个同学爬起来，气急败坏地抓住他的头发。
　　乐荀反应都没反应，抓住了放在他脑袋上的手，反方向一拧，把这个人胳膊转了个筋，疼的他嗷嗷直喊。还一边大叫着招呼乐荀的妈妈。
　　“乐荀你干什么呢!”桃小徽赶快上前来拉住了乐荀，将两个人扯开，这姑娘比他还高，乐荀被桃小徽就这样提溜着胳膊扯到了一边。
　　“乐荀!刚来你就打人!”那个被拧了胳膊的男同学活动着自己差点被乐荀扭断的胳膊，不服气但是又怂，躲在班长后面对他大吼。
　　“对不起，”乐荀嗓子里哼了一声，“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头。”
　　在大家的注视之下，乐荀也不管有没有在上课，直接起身往操场外走。剩下的人一脸懵，看着这个新转来的“刺儿头”很拽地离开视线。
　　其实乐荀心里也慌得一批，他强装淡定，坚持着把这个哔装完。同时，脚下也正往篮球场走，脚步越走越快，最后换做小跑，慌乱地离开操场的跑道。
　　“黎铭，可以啊你，这个三分投的帅。”
　　篮球场传出一声。
　　黎铭？
　　乐荀还没走到篮球场，就差不多猜到，黎铭现在正在里面，以一个很帅的操作打着球并获得了称赞。
　　高三的学长们在篮球场打球呢。
　　乐荀扒在篮球场的铁丝网外面，看着场内比赛的情况。要说篮球，别看他个头才不到一米六，但是在他小时候住的那个院儿里，没有小孩儿球打得过他。
　　就是不知道啥时候，人家都长个儿了，他就是不长个呢。
　　黎铭撩起衣服擦了擦头上的汗，修长结实的身形和腹肌在那一刹那点亮了风景。
　　乐荀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皮肤紧致白皙，但是九九归一……
　　“啊——黎铭你好帅——”
　　除了打球的声音，还有场外的学姐们吱哇吱哇地尖叫。
　　他还没看够，下课铃声就响了，他看见黎铭下场，有女孩子对他疯狂拍照，送水，递毛巾……
　　乐荀笑着啐了一口，“什么狗血偶像剧……”
　　想起昨天乐司跟他说，要他把银行卡交给黎铭的事，还有偷听到的对话。好像是黎铭的家人生病需要化疗之类的事……不过他也没啥兴趣瞎猜，只要帮乐司跑个腿就行了。
　　所以放学的时候，乐荀在高中部楼下等了半天，才看见黎铭最后慢悠悠地走出来，背上背着一个大包，白色体恤在阳光下反着光。啊不，脸也在太阳下发着光。
　　帅。
　　黎铭抬走进了才看见站在花坛后面等他的乐荀，微笑了一下对他摆摆手。
　　乐荀迎上去，“那个，你要先去家里吗？”他指的是乐司的家，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不能讲我姐家，也不能直接说你去乐司家吗。
　　黎铭低头看了看他“今天可能要晚点了，先带你去趟医院，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好”，乐荀点着头，果然是黎铭的家人在医院，乐司给他的卡应该是想要帮他拿医药费之类的，需要化疗的病人，大概病的很严重，花费很高吧。
　　他握了握兜里的银行卡，看着黎铭的表情有些强颜欢笑，莫名的觉得这人看上去像是承受了很多。
　　黎铭跨上摩托，看着另一只挂在车把上的头盔，又看了看站在那里寻思着啥的乐荀。乐荀主动伸手拿起了头盔带在脑袋上，黎铭眼神微微变化了一点点，把车身向乐荀的方向歪了歪。
　　乐荀没说什么，跨上了摩托后座，轻声说了句“我坐好了，出发吧……”
　　“嗯，”一句淡淡的回答，从跨上车开始，到去往医院的路程中，乐荀感受到了前面开车这个人四周的空气越来越压抑，也没有讲话，速度也没有很快。
　　乐荀跟着黎铭进了医院，在一间病房门外，乐荀指了指外面的凳子“我在这里等你，你不用急着走。”
　　乐荀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挺懂事的，他也能看出来现在黎铭正在对着他勉强的温柔和微笑。
　　黎铭进去有一会儿了，乐荀在门外的椅子上刷着手机，又翻出来今天看到的有关于他姐乐司的新闻，有意地仔细看了看。看着看着呢，屏幕上就出现了乐司两个大字的名字，伴随着手机的震动。
　　“喂……”乐荀赶忙接起了电话。
　　“他带你去医院了？”乐司冷淡的声音缓缓从听筒传出来。
　　“嗯，我正在医院的病房外面等他。”
　　“好的”对面的乐司顿了顿，“如果他不对劲，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乐荀回答，“那张卡我今天塞给他吗？”
　　“你要是能塞的过去的话。”
　　还没等乐荀再问一句，乐司的电话就挂断了。
　　乐荀又是在心里跑过了一些那什么马，扭头看了看紧闭着的病房门，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摔打东西的声音。
　　他心里一惊，愣在那里仔细听着门里面的下一个动静。
　　有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很清晰地贴着门传来，好像有东西砸过来砸到门上了。还有几声老太婆的辱骂声。
　　声音越来越大，路过的护士听到了动静，马上推门进去，乐荀趁机蹦起来从门口往里看。
　　……他看到一个老太太正拿着手边的饭盒、苹果，任何东西，往黎铭背上砸着，而黎铭，身前有个消瘦但清秀无比的男生，头轻轻倚在黎铭怀里，手扯着黎铭的衣服，身体在轻微的颤抖。
　　果然把乐荀惊呆了，原谅他一下子没看懂现场的情况到底是几个意思。
　　护士把砸东西还大骂的老太太手里的东西夺下来，安抚着情绪激动的老太太，嘴上一边问着黎铭发生了什么。
　　黎铭背对着护士和老太太，手上轻柔地捋着怀里这个人的头发，黑着脸压低了声音“护士，麻烦给我们换一间病房。”
　　乐荀有点发愣，看着像在呼噜小狗一样呼噜那个男生的黎铭，看着他纤细好看的手，穿过那个人的头发，隐隐约约流出的精致线条……
　　“护士!!!你看他们这不要脸的年轻人啊!!欺负我老太太呀——”病房里充斥着这个声线苍老却还尖细刺耳的骂声，老太太好像哭天喊地般地捶打着自己的膝盖，跟护士哭的稀里哗啦，“两个年轻人欺负我这个快入土了的老太婆呀!!!我为他们好劝说两句他们就咒我啊护士!!!没天理啊——”
　　一边哭喊，老太太还抄起了床边输液的铁杆，两手合力抡过去，抡在黎铭的背上，黎铭没有反应，只是抱着怀里的人黑着脸不说话。
　　小护士大叫着“您别闹了把东西放下!”一边极力阻拦着这个白发花花却大力如牛的老太太。可是这老太太此时好像无人能敌，小护士都搂不住这个拿着金箍棒乱挥乱舞的孙猴子。只得赶快摁了床头的联系器喊医生。
　　铁杆再次要抡在黎铭背上的时候，乐荀突然站在中间，一手抓住了铁杆，老太太的劲被憋住，再也没使出来。
　　乐荀只是抓着铁杆一拽，老太太便脱了手，他把铁杆往地上一锤，“等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你再在这发疯!”
　　这一嗓子，有些震撼到了。老太太楞在那里，表情抽搐了几下，没再敢说话，好像感觉护士不会管她，黎铭也不反抗，只有这个人棍子一锤能抡起来敲她一棒子。吓得她不敢再出声。
　　外面进来几个医生和护士，和小护士交流了几句，看了看病房内的“惨状”，一个带着眼镜的男医生走过来对着黎铭讲，“现在给你们重新转一个单人病房，你过来跟我办一下手续吧。”
　　黎铭点了点头，可是他怀里那个男生却攥紧了他的袖子，黎铭抬起头为难地看着医生，还没等开口。乐荀对医生说：“我跟您去办手续，让他在这陪着病人可以吗？”
　　“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朋友。”黎铭在一边替他回答。
　　“行，来吧，就是普通签个字。”医生对着乐荀招招手，让他跟他过去。
　　剩下几个护士安抚了一下老太太的情绪，收拾着地上被摔砸的摊子。
　　“小黎啊，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护士对着黎铭关切地问道，黎铭淡淡的叹了口气，扭头看了老太太一眼，好像这个老太太还在被乐荀一嗓子吓住的情绪里没走出来。
　　“我就是看他们在那牵着手，跟他们说你们这样多伤风化，没想到他们就骂我老婆子。”老太太躲在小护士后面尖声尖气地说道。
　　“你……你怎么能撒谎呢!”在黎铭怀里的男孩子突然出了声，抬起头来，眼睛里还泪汪汪地打转着。
　　“好了……”黎铭轻轻摸了摸男孩的头，“没事了，等一下我们就搬到别的房间，好不好。”
　　一脸宠溺。
　　“奶奶，为老不尊乱扯谎，我不再跟你计较，”黎铭背对着老太太讲话的声音顿时变得冷冰冰，“今天若是弄伤了他，我就不止给你一个警告了。”
　　“我什么时候为老不尊乱扯谎了!”老太太叫嚷起来，但是眼睛往门口扫了一下，马上蔫吧了。
　　乐荀一脸严肃地正站在门口盯着她。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缩进了被子背对他们装睡去了。
　　乐荀走上前来：“黎哥，手续办好了，刚才我去看病房了，还可以，现在就能转过去。”
　　黎铭点了点头，淡淡的，“谢谢……”
　　乐荀听见，有一点点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