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人间》宋鸢辞

4、第 4 章

　　因着白日里见着了那些摆的齐齐整整的眼睛，现下突然一双发光的眼睛摆在自己面前，自然是把流光吓得不轻。
　　流光一个翻身，整个人滚下床，一时间睡意全无。
　　只听得年糕无辜的叫了一声，流光才回想过来，那双发光的眼睛是年糕的。
　　流光无奈的想抱起年糕，手刚伸过去就被年糕拍走了。
　　“年糕别闹，我还要睡觉的。”
　　想起方才躺下的时候忘了熄掉桌子上的蜡烛。现在抱着年糕走过去，才觉得奇怪，他刚刚进房间才燃的蜡烛，现在已经快烧完了。
　　流光记得自己只是躺了一下，然后就听到姐姐在叫他，但是很明显，刚才的一切都是梦魇，他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年糕一下子从他怀里跳到地上，在他脚边咬着他的衣角，看样子是想把他带去哪里。
　　“年糕，你怎么了？”
　　年糕好像能听得懂他说的话，但是自己又没办法说话，只得松了口，走到门边一边转悠一边叫。
　　流光怕吵到隔壁的房客，而且如果这会把元淳吵醒了指不定会不会直接带他回去，走到年糕面前蹲下来和年糕平视，又问道，“到底怎么了。”
　　年糕只得伸出爪子使劲挠门框。
　　这一会愣是流光再迟钝也知道，年糕是叫他开门出去。
　　刚一开门，一个黑影就挡住外面所有的光。
　　流光刚一抬头，就见元御皱着眉头地看着他。
　　元御眉心间本来就有一个黑色的先神印记，如今因为生气皱起眉头来，那先神印记就显得更加黑，又比流光高出一个头，只让流光感到巨大的压迫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说元御不是流光的亲兄长，但是流光叫他一声哥，他也实实在在的尽到兄长的职责。
　　他以前犯错的时候元御就爱这样看着他，家里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够树立威信，在熊孩子出去闯祸之后回来的时候给那些个熊孩子上上一课思想教育课，元御便是那个能树立威信的人。
　　流光也自知自己做了错事，但是元淳平日里老是不正经，突然生气了流光也不怕，非得看到元御生气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可能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的就是流光吧。
　　流光急忙让了路给元御。
　　“元御哥，你……你进来坐。”
　　元御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如果流光现在和他杠起来，估计到时候会被重罚，而如果现在道个歉服个软，可能元御一会气消了就不追究了。
　　元御前脚刚踏进房间里，年糕见没人挡路了，从元御脚边溜了出去。
　　元辰的这只猫元御见过两次，当然那两次都是托元淳的福，后来他把斟平殿锁起来后元淳自己进斟平殿都难，别说带着一只大肥猫。
　　流光怕这只猫乱闯到别的地方，闯了祸还好说，若是丢了他可能就要被元淳玩死，见年糕从元御脚边跑出去，自己也推开元御跟着跑出去。
　　一人一猫，一前一后转了好几个街，最后在蓝府门口停了下来。
　　蓝府已经把白天娶亲是挂的红布取下来，换上白布，显然是祭祀的样子。
　　流光对冥婚了解的不是很多，便觉得白日里娶亲，夜边祭祀也是正常的事。
　　只是按着流光的推算，现在已经丑时，蓝府里面还是灯火通明，隐隐有奏乐声传出来。
　　流光方才推开自己跑出来元御就感觉不对劲了，找到隔壁睡得死死的元淳，给元淳解了酒，又寻着流光来到了蓝府门口。
　　流光资历毕竟没有元御和元淳资历深，哪怕元淳平日里再不靠谱，好歹也是比流光多活了上万年。
　　二人刚到门口就见流光把年糕放在地上准备爬上蓝府的墙头。
　　元御自认为这不是君子所为，但是又不敢贸然出声，爬吓着流光，摔了他。
　　元淳白日里是同流光在里面走过一圈的人，里面是什么样子自然是清楚，见流光准备翻墙进去，跑过去拉住流光的衣角。
　　流光以为是年糕又咬他的衣角，又把自己的衣服往身上扯。
　　扯了两下，发现力道不对，若是年糕咬住他的衣角，他那么用力扯衣服，别说是把衣服扯过来，怕是年糕都能让他提起来。
　　又见着墙上印着自己的影子，但是影子旁边还有一个头。
　　流光一瞬间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场大战头颅的大戏，准备转过身去就直接把那个头颅打在地上，然后逃跑。
　　虽说是大战，但是没说几回合，流光一回合让它点地，再跑到一个地方躲起来，至于年糕，年糕那么厉害，一定能头颅口逃生。
　　制定好计划，流光就悄悄积攒力气，准备来个致命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流光一只手拍过去，精准拍在脑袋上，头颅惨叫一声掉到地上。
　　流光跑了好几步，觉得这头颅的声音越听越熟悉，好像是……元淳！
　　“赵流光，你给我站住。”
　　不仅像元淳的声音，连元御哥的声音和语气都模仿的一模一样。
　　但是忽然转念一想，自己刚才的确是推开元御哥跑出来的。
　　元御哥刚才刚见面的时候就很生气，不可能让他胡乱跑出来那么久。
　　思及此，流光的脚步顿住了，整个人僵硬地转过身。
　　元淳就趴在自己刚才准备爬的墙边，元御站的离元淳有一些距离，背对着流光。
　　元御平时人看着虽然冷冰冰的，但是待人还不算太不近人情，没有几个人畏他，都是打心底里敬他。
　　流光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因为自己的顽劣而生气。
　　哪怕是再亲密的人，如果称呼从名变成了姓名，那就多了几分疏远感。
　　元御是可以同他拉开距离，待会论罚就不必碍于兄长的身份而不好罚。
　　元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过来提着流光的耳朵，甚至可以说是拎着流光来到元御面前，一边拎一边还不忘唠叨。
　　“好啊你个臭小子，有能耐了啊，灌醉我，自己半夜跑出来是不是，看我今天不教训你，你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
　　若是放在往常，元淳这样子拎着他的耳朵，流光肯定要还手，但是现在自己理亏，没人帮衬着，心里自然发虚，不敢还手，只能跟着元淳走。
　　“小兔崽子，知道错了没有？”
　　流光不敢回答。
　　若是答知错了，元淳一定要问错在哪里，万一把心里头的想法都说出来了，有些事元淳是不知道的，一下子全告诉他。
　　一下子知错不知错都不能答，只能闭着嘴不做声。
　　元淳见他不做声，刚想准备说什么，就听见锣鼓敲打声，年糕好似全身的毛都竖起来，惨叫一声，扑在流光脚边，头埋进两只爪子里。
　　流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元淳拉着躲到墙角处，刚想抱怨两句元淳扯着他耳朵疼，就被元御捂住嘴巴。
　　元御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一边又探过头去看大门那边的情况。
　　锣鼓声由远及近，听唢呐的声音，竟是娶亲的阵仗。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睡着了，如果是娶正妻，谁会在这时候迎进门，若是个小妾，那边不该有那么大阵仗。
　　流光听见是娶亲的喜乐，一双眼睛瞪得大了三分，拍开元淳的手，也伸了个头看大门边的情况。
　　还是和白日里一样的喜轿，但是这次的喜轿全是白色的。
　　轿子刚落在蓝府门口，就从边上跑出来一个小厮去敲蓝府的大门。
　　那小厮穿的是寻常酒家的小二那种最为普通的衣服，显然袖子长了一大截，两只手甩啊甩，袖子活脱脱像唱戏的甩的水袖，头上还带着一个大了一圈的帽子，全身就露出下半张脸。
　　皮肤也是白的吓人，脸颊两侧涂上两坨红艳艳的胭脂，一摇一摆走到门口，那个帽子也跟着一摇一摆，将掉不掉。
　　其他一同来的小厮也都是这个模样。
　　元御看了天上的月亮，此事正好是丑时，阴气最盛的时候，人鬼两界交界处会放那些鬼出来游荡。
　　这小厮，怕不是人。
　　蓝府大门一会就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侍女，眼神空洞，走到轿子前面，在轿子旁边的小厮就乖乖撩开轿帘。
　　一个身着白色嫁衣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流光从刚开敲门那个小厮开始就吓得不敢出声，现在见到的这两个侍女，明明就是白天他在密室里看到的那些侍女当中的两个。
　　那些侍女居然能动了？
　　两个侍女见新嫁娘下来了，伸出手想去扶住，新嫁娘也伸出手给两个侍女扶着自己下了轿子。
　　那些小厮见新嫁娘已经随着蓝府的侍女进了蓝府，估计是任务完成了，又抬着轿子一路奏着喜乐离开。
　　既然这些都不是人，那刚才喜乐那么大声也就解释清楚了。
　　非人演奏的乐曲，当然只有非人能听到。
　　流挂见抬轿子的那群人走了才敢跟元御说话。
　　“元御哥，我姐姐在里面。”
　　“你姐姐？”
　　元御自认为自己的能力还没差到找个人都找不到，“你怎么知道她在里面？”
　　“我今天和元淳进去看到的，我还在里面看到了好多人眼珠子，还有刚刚那些侍女，你难道没发现她们没有眼睛吗？”
　　元御刚才注意力全在新嫁娘和抬轿子的小厮身上，觉得出来的侍女没有奇怪的地方就没仔细观察，这下流光提醒了才顿时觉得不对劲。
　　哪有普通侍女看到这幅打扮的小厮还能镇定自若。
　　“你怎么就知道那个是你姐姐？”
　　“那个蓝公子，他叫了我姐姐的名字，还在一个密室里做了一尊我姐姐的雕像，他今天跟雕像说，马上就可以让我姐姐离开那个密室。”
　　密室，没有眼睛的侍女，冥婚，一切好像就串联在一起了。
　　元淳在一旁看着二人一言一语，但是流光好像都没有说到点子上，只好自己来插上一句，“他的房间里有一架子的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