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人间》宋鸢辞

16、第 16 章

　　他姐姐是怎么死的呢？
　　好像是和元御出去了好几天，去采购一批货物，回来的时候没有货物，连他姐姐都没了。
　　在顾青衣和他姐姐出去的时候，顾青衣还问过他要不要一起去，那时候刚好是一年中最热的时段，他可不想自己出去找罪受，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听元御说是走山路的时候遇到了狼群，同行的人有十来个，最后回来的只有四个，他姐姐就成了那个没回来的其中一个。
　　他那时候已经懂得了姐姐之于他的重要，姐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一个亲人了，可是就是最后一个亲人，都离开他了。
　　他本来是万分欣喜地让人去开门等着他姐姐回来的，但是等来的却是狼狈不堪的顾青衣。
　　顾青衣以往哪怕再大的事都会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这般狼狈还是头一次。
　　看到顾青衣这个样子之后，流光心里没来由的一沉，他总感觉会有比顾青衣狼狈地回来还要令他吃惊的事。
　　而后顾青衣证实了他这个想法。
　　顾青衣看着他良久，才开口道：“流光，你姐姐……”
　　他姐姐？他姐姐肯定是跟在顾青衣身后。
　　这个想法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可是他还是往门外跑去。
　　门口谁都没有。没有他姐姐，也没有其他人，更没有顾青衣今天说的去采购的货物。
　　“流光，你别找了，你姐姐没有回来。”
　　他转身看着顾青衣的背影，顾青衣好像受伤了，衣服上还沾着血迹，但是衣服上一大片都是血迹，如果全是顾青衣的血，他现在可能回不来了。
　　“我们走山路的时候遇到了狼群，马匹受了惊吓，拉着马车冲下了悬崖，你姐姐……”
　　“不可能的。”
　　他不想听顾青衣说什么他姐姐跟着马车摔了下去，只要顾青衣没说，他姐姐就没有摔下去。
　　可是没了就是没了，难道就凭顾青衣一句你姐姐没事，他姐姐就会回来吗？
　　爹娘死的时候他才那么小，而且那时候姐姐一直在告诉他，他还有姐姐，姐姐会照顾好他。
　　可是现在，他连姐姐都没了。
　　流光想到这里就不愿意往下想了。
　　他那时候才十三岁，后来那几年他一直过得不是很好，所以姐姐死后的日子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煎熬，他并不愿意回忆起那段日子。
　　但是人死过一次之后好像就突然看开了很多。他和元御一直在找他姐姐，可是他现在过得比之前元御还是顾青衣的时候好多了，至少不会整天闷闷不乐。
　　流光躺在床上不想继续往下想，但是心里又烦躁得很，睡不着觉。
　　翻来覆去的久了又觉得腰酸背痛的，索性就直接爬起来，跑到元御的书房找两本书看看。
　　等他到书房的时候，见里面还亮着，以为是元御走的时候忘了熄蜡烛，便没敲门直接推了门进去。
　　刚进去就见元御坐在他平时坐着看书的地方，手里拿着一张画。
　　那张画他之前见过，是祭月仙君的画像。
　　“元御哥，怎么那么晚了你还在这里？”
　　“流光你怎么还没去休息？”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的口，而后流光假装咳嗽一声，面色尴尬地转过身去，最后还是流光开口打破这个局面。
　　“我这不是今天睡得太久了睡不着，想来这里看会书嘛。”
　　然后两个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流光见元御在这里坐着，也不说话，也不做什么，自己在这里反而显得多余，便想着找个借口开溜。
　　“那什么，元御哥，要是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元御想叫住他，但是又不知道流光留在这里该干什么，便留着他走了。
　　流光其实很久没有晚上睡不着觉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没心没肺无牵无挂其实过得还不错，但是等到半夜只剩他一个人没睡着的时候才觉得，原来自己也会睡不着。
　　流光最近老是频繁想起他姐姐，好像最近发生的什么事情都和他姐姐扯上关系。
　　想来想去，索性也就不想了，索性闭上眼睛在床上躺着。
　　元御在流光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流光也在这时熄灭了里面的烛火，元御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开了。
　　他想告诉流光一些事情，但是他又觉得流光不该知道这些事情，所以现在每次面对流光，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失控。
　　流光不能留在斟平殿太久，一来这里本就不是流光该待的地方，流光身份特殊，如果被人发现了，难免不会招惹什么灾祸。再就是现在他无法正常面对流光。
　　是时候该把流光送走了。
　　但是流光能送去哪里呢？
　　元御思索了一晚上，想到了一个人，华俟山昌尧。
　　昌尧说起来算是和他算是至交了，但是一直与世无争，隐居华俟山，若不是急着找一个人带着流光，他也不可能想到昌尧。
　　就是不知道流光愿不愿意。
　　流光自从姐姐死后就一直是和他在一起，怕是要突然托付给另外一个人，会不适应。
　　但是他实在是由不得流光愿不愿意，一直都是他太过于放纵流光，让流光平时里做的事都失了分寸，也该让流光被管束管束了。
　　想到这里元御就更加想把流光送到华俟山让昌尧给他看着了。
　　而后元御自己去了一趟华俟山问了昌尧，昌尧一开始其实并不想帮元御看管着流光。他座下就十个徒弟，加上他十一个人，在华俟山住久了习惯了，但是流光毕竟不能像他们一样无欲无求，这种心性浮躁的小毛孩是最难管束的。
　　但是认识元御那么多年元御也就托他这么件事，又不太好拒绝，最后只得半为难地让元御三日后把流光送来。
　　元御回去的时候想跟流光说这件事，但是在殿中找了一轮也没见着流光。
　　他其实不懂怎么跟流光开这个口，当初是他一意孤行把流光带到这里，不然流光现在不知在哪一个世界游荡，可能甚至都忘了自己是谁，或者是重新投胎，做一个最最普通的人。是他把流光带到这里，现在又是他要送走流光。
　　这个决定突然得他自己都反应不过来。
　　等到夜边的时候元淳才把流光送回来。
　　流光高高兴兴地在门口和元淳道别之后才进了斟平殿，刚进殿门就见阿六在门口等着他，见他回来才松了一口气，道：“哎哟我的流光小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
　　话语中还不忘刺他那么几下，幸好流光也不在意这些，腆着一张脸把门关了，回道：“这声祖宗我可不敢应，谁敢让阿六姐姐叫一声祖宗呢这，真是无法无天了。”
　　阿六也不和他多话，元御仙君让自己在这里守着流光，那就一定是有什么急事。
　　“元御仙君在殿中等你，你快去，晚了你就得受罚了。”
　　流光只当是元御生气他今天一声不吭就跑到元淳那里去玩才生气，心中还有些担忧，进到殿中下意识瞅了一眼周围的情况。
　　但是元御拿着一本书看得入迷，完全就不管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流光也自觉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专注于摆弄面前的茶杯，只盼着元御待会看完书就把找他的事忘了。
　　等流光玩了好久手里的茶杯，元御才放下书。
　　“流光。”流光被元御突然叫自己的名字吓到，忙把茶杯放回原处，端正坐好，准备听元御训诫。
　　元御本就无心训诫他，但是突然间就觉得是自己太过于放纵他，才导致他去找元淳都不跟自己说一声。
　　他记得，自己经常教导流光不要随便乱走动，以免惹来没必要的麻烦，但是流光现在好像已经把他说的话忘记光了。
　　“今天去哪里了？”
　　流光一愣，而后又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答道：“去了元淳仙君那里。”
　　“你可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话？”
　　流光当然记得，他怎么可能忘记。他每天都记得元御跟他说过的话，但是他就是实在是无聊了，以为悄眯跑到元淳那里就不会被元御发现。但是很显然，元御比他想象的机智多了，或者说，他把元御想象的太愚钝了。
　　“记得。”
　　“我说了什么？”
　　流光顿时觉得，元御和元淳一样活了那么多年，但是元御这一身让人敬畏的气质却是元淳怎么学也学不来的。
　　他现在不仅尊敬元御，甚至有些畏惧元御。
　　“你说，我不能乱跑，会招来没必要的麻烦。”
　　元御见他当真还记得，才收敛了表情。
　　“流光，你来这里这么久了，就没有想过去别的地方住一段时间？”
　　元御的话一下子把流光问懵了，什么叫想没想过去其他地方住一段时间。
　　在他姐姐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只能和姐姐相依为命，现在姐姐的魂魄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游荡，他还能去哪里住一段时间？
　　见流光不说话，元御又继续说道：“我在华俟山有位老朋友，你明天就去华俟山他那里住一段时间吧，到时候我会去接你回来的。”
　　流光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一言不发死死的盯着元御。
　　元御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左右望了一下，“你在这边心性定不下来，总是想着和元淳胡闹，该学点东西了。”
　　流光心里虽然很不乐意，但是也只能嘴上答应了。
　　他不答应又能怎么样，按理说，他就是被元御收留的人，主人家好吃好喝供着你，但是有一天主人家想让你去别的地方住了，还给你安排好了地方，他能说不吗？
　　“就是让你过去住一段时间，学点东西，过段时间就会去接你回来的 。”
　　元御今天的话格外的多，但是流光听不进去多少，只知道到后面元御叫他回去休息了之后便丢了魂一样去休息了。
　　他是真的不想离开这里，但是又不得不听着元御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