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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如果拿普世的标准衡量张云辰,他算得上是所有女人心中的烟雨梦,所有丈母娘心中的乘龙婿,所有同事眼里的凤凰树,所有学生眼里的梧桐影。
      曾经有个女学生给张云辰写情书,饱含诗意地形容他像是一间美术馆,自己特想在里面流连忘返。
      这情书不留神被谢强给看着了,谢强直叹气:“妹子你可千万别进这间美术馆,里边儿挂的画怕把你给吓着。”
      张云辰什么样儿,只有谢强和王庆伟才清楚。
      三人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三都是同班同学和死党,这份“我了解你无条件接受你支持你并高声赞美你”的友情萌芽于童年,横贯整个少年时代,随着三人的成长而愈发坚固。这种没有审视、评判、挑剔和苛责的硬核友情带来的排他性和安全感,直接导致了张云辰在独自考去重点高中之后的生涯里只有同学同事而不再有朋友。
      谢强和王庆伟初中毕业后上了普高,后来勉强考上个大专。出来后才发现能找到的工作不念大专也能找到,两人干脆合伙自己开了间婚庆公司。摸爬滚打了些日子,吃了些苦头,这几年经济势头看好,市场繁荣,两人的公司经营得挺红火。
      三人习惯在外面聚会,张云辰几个月都不见得会来公司找他俩一次。但是公司的豪华办公室里永远放着三把老板椅,桌上永远放着张云辰的一只白色保温杯,衣帽架上永远挂着张云辰的几件外套一条羊绒围巾,甚至墙上还挂着一张三人学生时代穿着球衣勾肩搭背地冲着镜头傻笑的36吋的照片。几乎所有客人都怀疑照片里中间位置的那位帅哥已经英年早逝,而两位老板难舍旧情不忘故人,所以图将好景寄托哀思绵绵。
      这是一份秘而不宣的默契,是一份蛮不讲理的捍卫,是一份一旦说出口就显得矫情的承诺。外人是不会懂的。
      张云辰所有的古怪、刁钻、骄傲、不合时宜,时而看试手补天裂的孤勇,时而江湖夜雨十年灯的落寞,外人是不会懂的。
      张云辰那种温雅和乖僻并存,敏感和麻木共生,宽慈和冷漠相融的复杂诡异,外人也是不会懂的。
      你哪里不能碰咱就不碰,你哪里容易疼咱就护着点。他们仨喜欢的就是这种“外人不懂”的感觉。所以,谢强和王庆伟都大力赞赏推荐的人,张云辰自然是要见见的。
      谢王二人说干就干,把见面安排在了第二天晚上,地点选在离公司不远的一家有名的私房菜馆。
      图个清静。
      亭子间式的私人餐厅,花梨木的八仙桌椅,菱形的镂空雕花窗格,窗下的长几上放着茶具和一柄拂尘,窗外一架蔷薇,细竹飒飒生风。
      墙上挂着一张秋雨芭蕉图,画工平平,未见出奇,也没有落款。画上有一句行书:秋来书更疏。
      张云辰站在画前,背着手,咂摸着看了一会儿这行字,有点儿出神。
      王庆伟招呼他:“云辰你来坐——咋地,这画儿好么?”
      张云辰转身,说:“普通。”
      “画得不好你还看这么半天?”
      摄影师高源微笑着说:“辰哥是看画儿,还是看字儿呢?”
      张云辰走过来坐下,一边拿起热毛巾擦手,一边对他说:“词句不错,字差着那么点儿意思。”
      高源抬眼看着墙上的秋雨芭蕉,斟酌着说:“小楷就好。”
      张云辰闻言,侧头冲他一笑。
      他眼波流转,唇角略勾,高源怔忡片刻,觉得室内的光线忽然暗了下去,眼前的面容在视野里熠熠生辉。
      谢强和王庆伟交换一个“咱俩说得没错吧”的眼神,同时喜上眉梢。能让张云辰身边有个合意的人,他俩足慰平生。
      高源给张云辰斟一杯菊花茶:“辰哥平时都怎么消遣?”
      “嗨,他呀——”王庆伟本能地要开始细数兄弟的兴趣甲乙丙丁,谢强狠狠地在桌下踹了他一脚:“谁问你了?”
      王庆伟“哎哟”一声,马上反应过来:“哎他自己说,自己说啊。”
      张云辰拿出一支烟,刚看向高源,高源立刻偏头,送一个“不介意”的眼神过去;张云辰把烟衔在嘴里,高源顺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凑到张云辰的嘴边,给他点着了,自己也拿一支点上。
      张云辰想了想,回答他:“挺多的,随兴。”
      “平时工作忙吗?”
      张云辰说:“不太忙吧……假期挺足的。”
      “喜欢旅游吗?”
      张云辰如实回答:“不一定,得看心境。”
      “喜欢什么样的电影呢?”
      “也不一定,得看心境……”张云辰笑了,“咱俩怎么弄得跟相亲似的啊?”
      “辰哥相亲过很多次吧。”高源轻声说。
      张云辰吸一口烟:“嗯,昨天刚结束今年的第七次相亲。”
      “听……说,”高源把谢强和王庆伟给模糊过去,“辰哥都拒绝了。”
      张云辰用手一指谢强和王庆伟:“我要能接受,他俩至于这么急么。”
      ……
      一餐饭下来,差不多快九点了。
      张云辰回到家,洗个澡,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多年的铁子果然够了解自己。高源的确不错,温和,耐心,懂事儿。个子挺高,长相有两分金城武的味道。最特别的是,他这人还挺含蓄。
      张云辰有点儿欣赏这种含蓄。这年头含蓄的人已经不多了。含蓄意味着平和与内敛,意味着分寸和克制,跟拥有这种特质的人相处起来,应该会比较舒服。
      张云辰想,行吧,不着急,慢慢了解一下再说吧。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张云辰和高源单独见了几次面,每次见面的时间都是傍晚,模式也很固定,先吃饭,再散步,然后各自回家。
      张云辰不容拒绝地买单,高源并不和他争抢,但会在走出饭店时轻声说句“谢谢”,然后在散步的途中,买个小礼物送给张云辰。张云辰也收得爽快,回一句“谢谢”。
      一次是一盒刚烤好的戚风蛋糕,一次是一只银质的生肖钥匙扣儿,还有一次是一个胖乎乎的大阿福。
      张云辰停下来看夜市的小摊子,他就落后半步,在他身侧站着静静地等。张云辰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眺望来时路,他就陪着他回头,看向张云辰所看的地方。张云辰说起什么,他懂得的,就多答两句;不懂得的,就沉默着微笑,偶尔追问一句“然后呢”。
      每天晚上十一点,他会先发信息给张云辰说晚安。
      张云辰也回他一句晚安。
      隔几天,张云辰会忽然来到公司,在办公室抽支烟,站一站。他有时在,有时不在。在的时候,说上几句话;不在的时候,他回公司后会给张云辰发个消息:“今天来过了?”
      张云辰有时回,有时不回。
      两人相处得云淡风轻,不惊不乍,双方都很自持,并没有更进一步。
      张云辰觉得高源绝对可以成为一个很标准的伴侣,但似乎不太适合做一个抵死缠绵的爱人。高源身上冲淡的气质很容易使人满足于一梦白头的现世安稳,对他却生不出那种无人尽日花飞雪的念念不忘。
      不过,冬夜深时,有他覆上一领衣;夏日午后,有他递过一盏茶。炉上热汤,桌上杯盘,床头被褥,案前油盐,春去秋来,四季常伴。
      张云辰拷问自己的灵魂:你怎么想?
      绚烂一瞬,转眼即逝。唯有细水,方可长流。
      长久虽好,却嫌微温。只要燃烧,短暂何妨。
      你怎么想?

      王庆伟给张云辰打电话,张口就是:“怎样了?”
      张云辰听得懂,知道他也能听懂:“就那样。”
      “你这也太慢了吧,”王庆伟着急,“这都多久了,咋没点进展呢?”
      张云辰说:“不急,先当个朋友处着吧。”
      王庆伟沉默一下,说:“哎,你啊……高源这人真挺不错的,有他陪着你,我跟强子都挺放心。有些东西吧,有就有,没有……就别太强求了,啊。”
      挂了电话,张云辰搓了搓脸,叹口气。
      王庆伟是明白的。王庆伟知道他想要什么,也知道他不一定要得到。
      要不,再往前一点儿试试?张云辰想。

      “五一”前后是婚庆旺季,王谢二人忙得脚不沾地。高源出了几个旅拍的外景,一去就是十几天。五月七日的晚上,张云辰接到高源的电话,说自己已经回来了,想明天中午约他吃个饭。
      第二天,张云辰上午没课,在学校里兜了一圈,看看快十一点了,给高源打了个电话:“在哪儿呢?”
      高源在电话里挺歉意地说:“辰哥,我还在中心广场这边出外景,估计还要一会儿,等我结束了过去找你行吗?”
      张云辰看着窗外初夏的阳光,想了想,笑着说:“要不我去你那边?等你出完景一块儿吃饭。我还没见过出外景是什么样呢。”
      高源明显有点惊喜,连忙说好,把具体位置告诉张云辰。
      校园里绿荫满路,偶尔蝉鸣几声,张云辰的心情莫名地好。去车库里取了车,直接开去了中心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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