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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自从疯子甩开膀子干上了小吃摊儿,何东南轮休的那天,就少去杨潘的地盘转悠了。
      很难说自己究竟是单纯地想帮疯子的忙,还是觉得转来转去并没有太大指望,亦或是潜意识里已经在慢慢地放弃寻找杨潘这个念头,总之,何东南的休息日,多半都泡在疯子的小摊儿上了 。
      只要何东南出现在小摊儿上,切切菜也好,递递饭盒也好,帮着加一勺酱菜在炒好的饭里也好……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往那一杵,前来光顾的学生就能比平时再多一倍。多出来的这一倍,几乎全是女学生。
      女学生们一边儿等着疯子挥舞锅勺,一边儿笑嘻嘻地看着何东南。胆小的就红着脸瞅,瞅了一眼,转开目光,又状若不经意地再瞅一眼;胆大一点儿的,直着脖子毫不避让地看,直看到何东南把打包好的饭盒递过来,才恋恋不舍地走开;还有更大胆的会主动搭讪:“帅哥留个电话?”“帅哥在哪儿读书?”“有女朋友吗?”……弄得何东南哭笑不得。
      左边卖牛肉米粉和右边卖肉夹馍的老板快羡慕死了:“小何,你没事儿也往我这边多站站呗!”
      疯子挥汗如雨,得意洋洋地朝俩老板笑:“我大爷可是我的独家炒饭代言人!形象大使!”

      下课铃响了。张云辰关掉投影仪和笔记本,在讲台上不紧不慢地收拾书本。
      教室的前排有几个女孩儿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这会儿正热烈地聊着天:“……太帅了,真的好好好帅啊,特别特别帅,帅出天际了啊啊啊啊啊……”
      张云辰一边感慨现在的学生语言能力真是越来越差,形容个什么人什么事儿只会在前面拼命地加程度副词和在后面加一串“啊”,一边想着看样子又有哪位新晋的男星出道了吧。
      又听一个女孩儿兴奋地说:“他的眼睛特别好看!那天他把饭递给我的时候,我快要被他看死了啊啊啊啊!”
      张云辰有点儿好奇,不是某个小鲜肉男星吗?男星还管送饭?这是娱乐公司策划出来的实力宠粉新路线?
      一个穿连衣裙的女孩儿颇有遗憾地说:“可惜他在的时候不多,我天天中午都去,可只遇到过一次。”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咱们学校读书?那次秦卉卉问他了,可他只是笑,没回答哎!”
      “哎你们说,他和炒饭小哥是什么关系?说是兄弟吧……不像。难道是朋友?”
      “不知道哎——”
      “好想他做我男朋友啊啊啊啊啊……”
      张云辰越听越奇,炒饭小哥?不是小鲜肉吗?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一阵,穿连衣裙的女孩儿注意到张云辰正在听她们聊天儿,笑着对张云辰说:“张老师,你在排行榜上掉名次了哦!”
      张云辰知道女孩儿们有一个公认的颜值排行榜,自己雄踞榜首已经很多年了。听她这么说,张云辰乐了:“是么,掉到哪儿了?”
      女孩儿们嘻嘻哈哈地笑说:“只掉了一位——你现在是第二名了。”
      “第一名就是你们刚才说的这个……”张云辰琢磨着用词儿,“炒饭的……明星?”
      女孩儿们笑成一团,叽叽呱呱地说了一通,张云辰这才弄清,原来是西门夜市里有个炒饭摊儿,摊主的朋友偶尔会过去帮帮忙顺便圈粉。末了,一个女孩儿还不忘叮嘱张云辰:“张老师,有空你也去看看呗,他家的炒饭也特别好吃。”
      这营销手段真是够独特的,张云辰走出教室的时候想,和娱乐圈无缝对接啊。

      张云辰有点儿心累。这段时间他有意避着高源,从上次从打鼓滩水库回来后,他就没和高源再见过面。高源打电话给他,也是三次里接一次,次次都是全国人民婉拒他人时惯用的说辞——“最近太忙”。
      高源当然听得懂,可越是听懂了,就越是深陷于即将失去的恐慌,越是不愿就此撒手。接下来该怎么办,未来的路要怎么走,顾不上也没有心思去想,只能饮鸩止渴般地一遍又一遍主动联系张云辰,哪怕是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听到他的声音,也比他就此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要强。
      还有董思仁。
      张云辰想起董思仁就条件反射地情绪低落。说他没变,亏心,无论是他现在对待张云辰的态度还是话里话外那种老练沉稳,都和少年时代的董思仁大相径庭。可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执拗坚决不死不休的韧劲,都还是张云辰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无论是分还是合,无论是劈腿还是被劈,很多人始终难忘初恋。可与其说是忘不了初恋的那个人,还不如说是忘不了初恋时那个不管不顾既没有经验也没有教训、只凭着一腔勇气横冲直撞的自己。张云辰看得很明白,当初,二十岁的张云辰,喜欢二十岁的董思仁;可是现在,三十一岁的张云辰,不会喜欢三十一岁的董思仁。很多东西是没法回头去捡的,比如时间,又比如爱情。丢了就是丢了。
      还有一桩麻烦事,第12号相亲对象——健身操教练,攻势猛烈,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已经在学校大门口等过他好几次了。教练奔放热情,给张云辰的车挂了个镶着自己照片的平安符,走在路上还会主动挽着他的胳膊,张云辰挣脱几次她就能再挽上几次——俨然以张云辰的女友身份自居,任谁看上去都像是张云辰已经在和她谈婚论嫁。张云辰想了想,这事儿怪自己,要尽快跟人家说清楚。
      今天晚上院里开会,学习完各种文件各种精神,布置了新学期的工作安排之后终于散会,已经快十点了。
      张云辰的家离学校不远,一向是赶时间就开车,不赶时间就步行,随意得很。虽然有点儿累,但开会的时间太长,坐得腰酸,张云辰决定走回去算了。
      从学校正门出去肯定是最近的路线,但就是因为太近了,没法好好活动一下腿脚——那就从西门走吧,从西门再绕到正门去,这一圈儿,刚好。
      走出西门,沿着路一直走,走到路口,往右是夜市,往左一直走就能到正门。这个时间,正是学生满世界乱窜的时候,不过几乎都是撒着欢儿往夜市那边去了,相比之下,左边这条能绕到正门的路,着实有些冷清。
      张云辰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身后似乎也走着几个人。张云辰没在意,觉着自己的人生就像脚下这条路一样,站在这儿,一眼就能看到头。
      人都说坦途易行,可谁知道坦途也有坦途的寂寥——
      身后有人贴上来了。
      张云辰的警觉性一向不太高。一个除了婴幼儿时期其余二十八年都在校园里度过的人,最缺乏的就是只有足够的生存经验和街头智慧才能浇灌出来的警觉。等他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左右两边已经各有一个男人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肩。外人看过去,也就是三个好哥们儿勾肩搭背在一块儿走,全没异样;可只有张云辰自己知道,自己的腰部两侧,各抵着一把刀。
      在大街上走得好端端地,忽然被人用刀指着,任谁都腿软。
      张云辰当然也腿软,本能地就要挣扎,右肩刚动了一下,右边那个男人就在他耳边低声吼:“不想死就别他妈乱动!”
      中文讲师的职业素养在关键时刻充分地发挥作用,张云辰立刻领会到了“不想死就别他妈乱动”这句话的灵魂,至少解读出两层含义:一、这两人不想要自己的命;二、还有商量的余地。
      最初的慌乱很快过去,张云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两人,身材高大,肌肉虬劲,动作利落,不像是什么歹徒,倒像是学校里的体育老师……可以确定的是,从没见过。
      两个男人胁迫着张云辰拐进了左侧的一条小巷子,右边那个男人一把将张云辰推在墙上,左手摁住他的脖子,右手拿刀抵在他的腹部,一脸凶狠:“老子今天弄死你!”
      张云辰被他掐住脖子按在墙上,能感觉到抵在腹部那把刀有点儿失了轻重,刀尖已经刺破了衣服和皮肤,尖锐冰冷的触感迅速地传递给全身每一条神经。
      另一个男人不耐烦地说:“别跟他废话,揍一顿得了。”
      张云辰解读到了第三层意思:不是抢劫,倒像是寻仇。
      张云辰这小半辈子,出了学校进学校,尤其近年来,日子寡淡得像杯白开水,校内接触的全是师生,校外来往的就那几个朋友,连得罪人都嫌费精神,跟“仇”字更是沾不上边。张云辰被摁在墙上动弹不得,想了想,尽量平和地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摁住他的男人眼睛都红了:“谁他妈跟你误会?老子跟你好几天了!”
      坐实了是来找麻烦的了。
      张云辰又问:“我怎么你了?”
      “你他妈还装!”男人恶狠狠地吼,“你跟冯娟是什么关系?”
      张云辰莫名其妙,他一共认识三个冯娟,都是公共大课上的学生,没记错的话一个旅游学院的,一个管院的,一个生科的,都仅限于在点名册上见过名字,连人都还没对上号,更谈不上什么关系。
      张云辰真诚地问:“哪个冯娟?”
      男人怔了一下,还没开口,旁边那个像是随时要冲上来帮手的男人先气笑了:“嘿,你他妈还勾搭了几个冯娟?”
      什么?勾搭?
      张云辰第一个反应是他们肯定认错人了,不对,等等……
      冯娟……好像还真有点儿印象。
      冯娟,冯娟……
      张云辰想起来了。
      健身教练!
      男人瞪着张云辰,目光是全是仇恨:“你他妈要是再敢见她,老子今天弄死你!”
      张云辰想说这话逻辑有问题,就算自己再敢见她,也绝无可能在今天被弄死。原来这是一场前男友手撕女友现任的狗血大戏——不,不是现任,自己只能算是被强迫吃瓜的群演。
      张云辰觉得这事儿太离谱,有必要解释一下,:“听着,我和冯……教练是相亲认识的,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过去,而且也都觉得不太合适,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打算——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男人盯着张云辰,见他神情无异,不似作伪,摁住他脖子的那只手略微松了一点儿。
      另一个男人显然不相信:“没打算进一步发展,你唬谁呢?人照片儿都挂你车里了,还说没关系?”
      这完全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张云辰被摁在墙上,后脑勺硌得生疼,连带着整个脖子和背部都扯着疼,那点被职业培养起来的耐心逐渐耗尽,火气慢慢起来了。
      他忽然觉得很烦。
      生活的繁琐,课堂的吵闹,开会的憋闷,日子的无趣……样样都让人烦。遗憾非要补上一条狗尾,云烟非要变成炊烟,宁静要用喧嚣来换,半生只学会了和自己缠绵。
      随他们去吧,不想解释,不想费劲,随便怎样都行。死了就死了,没死的话自己待会儿撑着打120,多大点事儿。
      张云辰神情恹恹地说:“爱信不信,随便你。有种动手,没种放手。”
      “妈的!”旁边那个男人一下子就扑上来了。
      张云辰闭上眼睛,看都懒得看。
      就这时,一个男声在不远处响起:“住手!”
      声音好熟悉。
      这年头,还真有人路见不平啊。
      张云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巷口的何东南。
      何东南站在巷口那盏残喘的路灯下,身影被拉得长长的,眉角如棱,一双好看的眼睛,狠厉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一个多月不见,还是那么帅嘛。
      何东南冷漠地说:“已经报警了,给你们10秒钟,滚。”
      两人“艹”了一声,拔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的另一头。

      何东南从夜市走出来,拐上马路,一直往前走,跟往常一样,靠在站台的栏杆上等公交。
      他早就看到了张云辰从那边慢慢地晃过来,也看到了走在张云辰背后的两个人。刚开始没往别的方面去想,也没打算和张云辰进行无意义的寒暄,所以他故意别开了脸——等他再转过头的时候,已经是三个人勾肩搭背并排走的样子了。
      何东南心里一沉。
      论装B,张云辰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但是如果要论从摸爬滚打中刷出来的街头智慧,一百个张云辰也不够何东南瞧的。
      这是常见的挟持手段,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搂住被挟持者,不动声色地固定住被挟持者的胳膊和肩膀,隐藏的那只手里往往拿着用来使人完全顺从的刀具。外人是看不出端倪的,只会觉得是三个亲亲密密走在一块儿的好兄弟。但看仔细了,就能发现中间那人身体僵硬,步态踉跄,一脸恐惧。
      因此何东南有那么一下子怀疑自己判断失误——张云辰看上去并不慌乱,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自然,让何东南都觉得也许那两个人是真认识张云辰。但下一秒,何东南就看见三人直直地拐进了那条黑乎乎的小巷子。
      不好。何东南看了一眼刚刚停在站台边的公交车,毫没迟疑地就朝马路对面跑去。一边跑,一边报警,法治社会,再不兴做没头没脑的孤胆英雄,否则救不出来别人还得搭上自己。
      等他追到巷口,先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男人把张云辰摁在墙上,一手还拿着刀,抵着他的左腹部。
      何东南僵住了,捏紧了拳头。
      警察怎么还不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张云辰带着点儿不耐烦的声音:“……有种动手,没种放手。”
      都他妈什么时候还装B!何东南几乎要骂娘了。你他妈不知道自己被刀指着吗?摆出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样子给谁看?这个时候激怒他们是嫌死得不够快吗?张云辰你脑子是不是被福尔马林泡过啊?
      旁边站着的那个男人立刻就扑上去了。
      何东南全身一震:“住手!”

      警察把张云辰狠狠地教育了一通。
      何东南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张云辰无脑辩解刚才只是朋友之间闹了点矛盾,有点小冲突——心里很明白刚才发生的事儿里有猫腻。
      又不关自己的事,也就不必多问了。
      警察终于走了,张云辰还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好像才回过神来,朝何东南粲然一笑:“谢了啊。”
      何东南看着他略有点儿凌乱的头发和脖子上被掐出来的血痕,一句话也不想说,转身就走。
      “等等,”张云辰见他要走,“好吧,我请你吃宵夜。”
      何东南真想一脚踹过去,说得好像他在这里站了半天就是为了一顿宵夜!
      何东南头也没回地说:“不去。”
      张云辰笑着说:“别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赏个面子行不行。”
      何东南走了几步,又停住,似乎改了主意:“你真请我吃宵夜?”
      “真请。”
      “想吃什么都行?”
      “都行。”
      “想吃多少都可以?”
      “当然。”
      何东南转过身来,笑得特别开心,那双眼睛弯成两只小月牙,在那盏半明不暗的破路灯下,亮得让张云辰的眼睛也跟着闪了一下。
      何东南真心诚意地说:“我想吃炒饭,五十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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