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冰》大朵朵花

16、第 16 章

　　第二天早上，张云辰没起床。
　　不知道是昨晚空调的温度太低了，还是月夜撸狗凉着了，或是两者兼有的原因，张云辰醒来就觉得不太舒服。勉强坐起来，眼皮似有千斤重，脑袋里有一块儿地方像被锤过一样的疼，大热天的，身上竟然还有些发冷。
　　大老爷们儿没那么矫情，感冒而已，睡一觉就行。张云辰给王庆伟发了条消息，说想多睡一会儿，让吃早餐时别叫自己。
　　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
　　王庆伟一整个上午没看见张云辰，先以为他溜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去了，后来想让他过来给点拍摄意见，电话响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发信息也没回。快到中午的时候，电话还没打通，王庆伟疑心张云辰是不是出门没带手机，叫化妆助理去看看，结果没一会儿，化妆助理就打电话给王庆伟，带着哭腔，透着惊慌：“王哥！出事儿了！”
　　王庆伟被她一嚷，脑子里“嗡”地一声，声音也抖了：“你你你慢慢说！云辰他怎么了？”
　　高源猛地回过头来，脸白得跟纸一样。
　　等到弄清只是感冒发烧，王庆伟拿着电话直跳脚：“你吓死人了知不知道！我以为出人命了！心脏病都让你给整出来了！”
　　上午该拍的差不多拍完了，王庆伟转头问：“村里有医生没？”
　　立刻有人回答：“有个诊所，里面坐着个白大褂，算医生吧。”
　　王庆伟指派着人手：“小李，你带两个人去请医生过来看看，其余的人现在回去准备吃饭，吃完饭休息一会儿，下午的拍摄推迟半小时。”

　　高源先转到老王家厨房，找到一只市面上那种最简单便宜的“半球”电饭锅，插上电试试，亮起小红灯，能用。
　　把锅洗干净，放一把米，添三碗水，盖上，通电。洗好手，这才往张云辰的房间走。
　　刚进门，身后就冲来几个自己人，七手八脚地拉拽着一个背医药箱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也要往房里走：“快点儿，快点儿，您给看看！”
　　高源赶紧侧身让他们先进去，还顺势将那男人往前推了一把。那中年男人挣不脱，急得直嚷：“你们不讲理！我我我就是村卫生所的——大病急病我治不了！得去医院！”
　　王庆伟站在床头，一听就不高兴了：“谁大病呢？我兄弟感冒了，麻烦给瞧瞧。”
　　中年白大褂已经被他们拽到床前，一听是感冒，愣了愣：“感冒？那你们这么大阵仗干啥？我还以为……”摇摇头，从医药箱里拿出根水银体温计，正要掀起张云辰的T恤，高源一步跨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体温计：“我来吧。”
　　王庆伟眨了眨眼，瞅着高源用背挡住张云辰的上半身，一手拈着体温计的一头，一手稍微地提起张云辰T恤的下摆，轻轻地从里面伸进去。放好体温计，把手退出来，拉了拉T恤，再把薄毯给他盖上。
　　中年白大褂喃喃自语：“又不是大姑娘，搞得像怕被人看似的……”
　　王庆伟不同意了：“你这就叫性别偏见，大老爷们儿也不能让人随便看吧。”
　　张云辰早被吵醒了，心里一清二楚，只是头疼得厉害，没力气说话，由着他们去折腾。
　　过了五分钟，高源把体温计拿出来，看了看，皱着眉：“38.7，挺高的。”
　　何东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动静，想起昨晚的场景：“他就是昨晚……着了凉吧，光着脚在外头，呃，那个……玩了好久。”心里默默地补一句：被狗撵的。
　　这话一出，白大褂倒不觉得怎地，屋里其他人刷地一声齐齐回头看着何东南：“你们昨晚……”
　　张云辰觉得头更疼了。
　　白大褂说：“着凉发烧，没啥，来个人跟我去拿点儿药就行。”
　　小李说：“我跟你去，走走走。”
　　高源看着一屋子的人：“王哥，你跟大家都去吃饭吧，我在这看着。”想了想，又说：“我在厨房熬了点儿白粥，待会我下去端上来给云辰吃。”
　　王庆伟想起之前张云辰和自己说过对高源“没那个意思”，要是把高源一个人放在这，好像在大家面前坐实某种关系似的，不太合适。但话真是难说，于情于理，都找不出什么理由不让高源留下。王庆伟只能踌躇着：“这……那你总得吃饭吧。”
　　高源说：“没事，你们吃，给我留点儿就行。”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大家还不走就是不懂事了。
　　何东南转身就走，明摆着正牌男友嫌灯泡多，人家一个病病歪歪一个贴心照顾，正是你侬我侬两情升温的大好机会——老板平时一个劲儿的牵红线，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反而看不明白了呢。
　　王庆伟只好带着几个人吃饭去了。屋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张云辰先是头疼，嫌人多太吵，众人的声音落在耳里，感觉音量比平时放大了十倍；现在倒是不吵了，可高源的存在忽然得到了强调，让他没法忽略。
　　张云辰感觉高源的呼吸拂到了自己的脸上，他的声音离自己很近，张云辰还没有听过他那么温柔而关切的语气：“云辰。”
　　张云辰觉得糟糕透顶。健康的时候光阴似箭，生病的时候度秒如年，身体上的疼痛让人无法也无力去思考任何问题，万紫千红不美，山珍海味不香，变身病狗之际真是万念俱灰只想躺平装死。这会儿别说高源柔情似水地想要靠近，就算有人要一刀子捅过来，张云辰都不会想动一下。
　　不算太意外，高源的额头就贴上了自己的，似乎是在感受着张云辰的热度，他的鼻尖，轻轻地碰到了张云辰的鼻翼，他的呼吸，就一下下地弹在张云辰的脸颊上。
　　“云辰。”高源喃喃地低语，像是在叫他，又像是在叫给自己听，“云辰，云辰。”
　　一声声，唤我乳名，啊一声声，唤我乳名……
　　张云辰在头疼里挣扎的一点仅存的思绪满天飞散。
　　够了快让开，不舒服……
　　不如来根冰毛巾……
　　要不给点儿水……
　　不是有粥吗……
　　药呢……

　　吃过饭，大家都要抓紧时间眠一会儿，纷纷散了。
　　老王的外甥女回来了。
　　一进门就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往电视柜上放：“舅舅！累死我了！”
　　老王又惊又喜地跑过来 ：“你怎么来了？”
　　“今天休假——医院里发了些解暑的冲剂，给您拿了些，还有我妈捎给您的东西！”外甥女说，“我妈叫我来瞧瞧，说您总不去看她！”
　　老王乐呵呵地说：“大热天儿的，不爱跑，等天凉快点了我就看她去。哎，对了，你啥时候回去？”
　　“舅舅，我才来您就赶我走啊？”外甥女瞪大了眼睛。
　　老王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村里来了个什么拍片儿的，住咱家呢，家里的三间现成的屋子都让人给住了，你要是明天走，我赶早好另收拾一间去。”
　　外甥女还没来得及说话，何东南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大爷，有开水吗？”
　　“有有有，厨房里有。”老王赶紧回答，“那小伙子给病人煮的粥也好了，要不给盛上去？”
　　“病人？哪来的病人？”外甥女皱起眉毛。
　　“哎，就是住咱家的客人——卫生所的老郑才来看过，说是感冒，不打紧。”老王说。
　　外甥女说：“卫生所？这哪行？我去看看，出了事可不是玩的，严重的话，得马上送医院。”
　　老王一拍脑袋：“哎，对呀，你去看看，你快去——那个小伙子，你盛粥去，把药给我外甥女，她可是市医院的外科医生！”

　　外甥女个子挺高，人也利落，休息日没化身成白衣天使，只穿着条短袖连衣裙和平跟凉鞋。尽管是便装出行，救死扶伤的气场依旧两米八。何东南捧着一碗白粥跟在她身后上了楼，刚好遇见准备上厕所的王庆伟从自己房间里出来。
　　王庆伟看见一个自带主人气场的陌生女子，先就呆了一下，又看见后头捧着个碗一脸无奈的何东南，不禁大奇，刚要开口问去拿药的不是小李吗，就看见何东南腾出一只手，朝张云辰的房间指了指。
　　外甥女二话没说就往里走，何东南和王庆伟也赶忙跟了进去。
　　高源听得外面有动静，早已恢复了“照顾病人的好朋友”姿态。
　　所以三人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被辣到眼睛。
　　何东南把粥放在桌上，说：“这位……市医院的医生，她来看看张先生。”
　　外甥女上前几步，走到床边，朝张云辰看去。
　　然后就愣住了。
　　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眨了眨眼睛，愈发认真地审视着这张带着病容也挺好看的脸，一言不发。
　　张云辰从中午开始就一直醒着，听他们几个进来，又说有市医院的医生来看，心里大放光明——其实谁来都没关系，只要这房间里不要只有他和高源两个人就行。
　　可为什么医生不说话？
　　不就是感冒发烧吗，怎么医生不出声？
　　什么情况？
　　张云辰头疼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微微睁眼，恰好对上了医生的眼神。
　　医生是个女的……怪眼熟的……
　　张云辰忽然发现，“垂死病中惊坐起”这句诗，没有切身体验，是绝对不可能写得出来的。
　　NO.7！
　　NO.7啊！
　　自作孽，不可活！
　　山不转那水在转，水不转那云在转。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NO.7和张云辰四目相对，一时愕然。
　　房间里另外三人再傻也看得出来，这二人神色复杂，各怀心事，眼神闪烁——绝对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
　　NO.7回过神来，想起上次相亲的耻辱，率先发动攻击：“张云辰，你就算相思成疾，想要追随初恋女友而去，也别挑我舅舅家，啊？”
　　什么！这又是什么情况？
　　今天是要来八卦大放送吗？
　　相思成疾？
　　初恋女友？
　　这这这……王庆伟脑子里一片混乱，张云辰的初恋女友……没有呀，他的初恋是那个姓董的啊……哪来的女友？
　　何东南又一次被张云辰震撼了，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哗，太大。何东南默默地计算，高源、性感女、文艺男、医生女，还有……听起来好像已经狗带的初恋女友。五个了，凑出一桌麻将还能多一个掺茶的……张云辰啊张云辰，虽说你年纪不小了，玩可是真会玩儿啊。
　　真渣啊，白瞎了那张好脸。
　　高源的涵养好到令人发指，闻言，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温和地问NO.7：“医生，他没事儿吧？”
　　NO.7哼了一声。医者仁心，再有气，也尽职尽责地把塑料袋里的药挨个检视一番，然后递给床边的高源：“普通感冒，按时吃药，明天就能接着去相亲了。”
　　王庆伟终于有点儿明白了。
　　NO.7转身就走。
　　楼上的四个男人听到楼下传来她的声音：“舅舅，医院有点事儿我先回了——别送别送，楼上那个人没事，就是作出来的毛病，很快就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