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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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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潘有消息了。
准确地说,不能算是消息,但却是这一年来,何东南收到的唯一一点儿关于杨潘的线索。
黄晓的小姐妹——过年时说好像在哪儿见过何东南的那位,给他打电话说,她有个小老乡,去年在火车站见过那个何东南要她们帮忙留意的人。
何东南立刻约了两个姑娘一块儿吃饭。
陌生的那个姑娘年纪小一些,看样子还是个学生,指着何东南手机上的照片,很肯定地说:“没错,就是他!我见过!”
姑娘性格活泼,说话很顺溜:“去年我考上了龙州美院,八月二十四号吧,我来学校报到。那晚跟我那列火车同时到站的还有好几趟,不过我没留意是哪儿开来的——当时所有人都在往站外走,”姑娘喘口气,接着说,“我下了车没几步,就发现他走在我旁边儿,那个人跟你差不多高,也特别好看。所以我立刻就注意到他了。”
“他拖着一个很大的黑色行李箱,一边走一边摆弄手机,他步子大,一下子就走到我前面去了,”姑娘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帅哥嘛,我当时就想着多看两眼,我也走快了点儿——我看到他把手机举起来,就像这样——”姑娘右手拿起自己的手机,胳膊抬到与胸齐平的位置,“手机屏幕冲着他的脸,我就看到他屏幕上的照片,挺大的一张自拍照——就是你吧?哎我看得可清楚了。”
“他看了几秒钟吧,就几秒,然后就把手机屏幕贴到自己嘴上了,很快又拿开,又看了一下,就把屏幕给关了。”
姑娘生怕何东南不理解,补充说:“他的动作就是——亲吻屏幕上的你……呃,人。”
何东南平静地问:“然后呢?”
“然后?”姑娘想了想,“然后就出站了啊。第二天我在宿舍里练人像素描,就想起自己昨天看到的帅哥,印象太深刻啦——刚画完你,小真姐就来宿舍找我去吃饭,她看到那张素描,还问我是不是男朋友呢。”
小真拍着手说:“怪不得当时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呢,对,就是那张画儿!”
菜上来了,何东南给两个女孩儿盛汤,一边问美院姑娘:“你出站之后,看见他往哪儿走了吗?”
美院姑娘用力地回想当时的场景:“出站之后……我就往公交站走了,最后看到他,我记得是——”美院姑娘歪着头想了半天,拿勺子猛一敲碗沿儿,“对了,有人来接他!”
何东南怔住。
“对,他走在我前面,出站的时候我往右边儿去公交站,他一直在往前走,我回头望了一眼那帅哥,哎太好看了嘛,”姑娘说,“我看见他上了路边一辆白色的小车,还有人帮他拎行李呢,反正一看就知道是来接他的。”
何东南尽量压住已经蹿了一年多的心火,温和地问美院姑娘:“你确定没记错?”
姑娘猛地一阵摇头:“不会错不会错,我是美术生嘛,文化课成绩差,可我就是仗着记性挺好,才考到美院分数线。再说了,他实在是太好看了,就是那种你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眼睛会一直追着他的好看。这哪儿能记错呢。”
何东南不抱希望地问:“车牌号记得吗,车型认识吗?”
姑娘果然摇头:“就没想着要看车牌啊……我也不认识啥车,就是那种小车吧。”
“那车往哪个方向开,看见了吗?”
姑娘摇头:“排队,等公交呢,人多,就没见着了。”
小真好奇地问:“南哥,他到底是你什么人呐?”
何东南答得言简意赅:“一个欠我钱的朋友。”
“怪不得你拼命找他,”小真挺同情何东南,“这人一定欠了你很多钱。”
吃完饭,把两个姑娘送上出租车,何东南顺着马路慢慢地往回走。
今天得到的信息量有点大。现在已知杨潘八月二十日晚上十点后离开,八月二十四日晚上坐火车回到龙州,出站后上了一辆白色的小车。
时间对得上。可杨潘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家里也没什么亲戚,他只会偶尔给外婆打个电话——来接他的人是谁?
以前,何东南以为自己和杨潘之间是没有秘密的,现在看来,好像是太自以为是了。
何东南是去年八月二十二日到龙州的。也就是说,他跟杨潘前后脚,都来到了这块儿地。这至少说明,他之前的判断是大致正确的。既然有人在火车站外接走杨潘,那么杨潘跟这个人必然是认识的。认识的人会开车到火车站接你去哪儿呢?
杨潘很可能就在龙州。
去年夏天,他刚到龙州那会儿,满心悲愤,那时候要是得知这个消息,估计得把龙州市的土地一寸寸地刨开了找人;过了这一年,浑身刺痛慢慢地沉了下去,沉到底,就沉出了一层细密的钝伤。何东南没法子像那个B王一样戴着张暧昧敷衍的面具做人,他喜欢一是一,二是二,分与合,爱与恨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含混。
咦,B王。
那不就是B王吗。
刚想到他,就看见了他。要是买彩票都这样该多好。
人行道上一溜儿铺面形形色色,正前方五米处有家咖啡馆,装修成小木屋的样子,人行道上支了两顶欧式遮阳伞,伞下是精致的小茶桌,茶桌旁坐着B王,和——等等,一个女的?
何东南惊讶得暂时忘记了杨潘的事。
那女的二十多岁,体态丰艳,扎着个丸子头,穿件紧身白T恤,从脖子到腰身,凹凸起伏,很是吸睛。
B王还是那副天高云淡的端庄样儿。身体靠着椅背,胳膊随意地交叠在身前,嘴角挂一个老少咸宜的笑,一脸脉脉地看着对面的美人。
好一个郎情妾意的夏日约会。
敢情这哥们儿双卡双待啊!何东南默默地帮他掰指头,摄影师、文艺男、性感女……自己看见的这都已经三个了,没看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何东南不知是该夸他魅力无边还是该说他精力旺盛或者是来者不拒,忽然就想起两句初中学过并被强行要求背诵的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是张云辰本年度的第12次相亲。鉴于之前介绍给他的对象见面之后都没了下文,大姑小姨们琢磨着张云辰是不是不大喜欢一本正经的教师医生公务员那种类型的。于是,这次,系副主任的老婆另辟蹊径,给他介绍了另一挂画风迥异的对象——一位健身操教练。
性感,丰满,热情,奔放。
张云辰的第12个初恋女友顺利死掉,可健身操教练并没有露出前面11位那种羞愤、失望、尊严受到挑战的表情。
教练摊摊手,耸耸肩:“我不介意。”
张云辰心说what?脸上是不敢置信的感动与真诚:“多谢你,我……”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张云辰哭笑不得。
教练笑容明媚:“我会让你忘记过去——我有这个自信。”
张云辰早就看见了朝这个方向慢悠悠晃过来的何东南,知道何东南也一样看见了自己。
午后三点,明晃晃的阳光烤着这座城市,街道两边的法国梧桐高大葱茏,搭出一条宽阔的荫凉。何东南沿着人行道一路走过来,T恤短裤,脸容沉静,从他身边经过的女孩儿们都盯着他目不转睛,走过了之后还要回头好几次,张云辰顿时觉得雪飞炎海变清凉。
何东南在张云辰面前走过,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教练主动热情地订下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张云辰终于暂时结束了他的第12次相亲。送走教练后,张云辰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既不失礼貌又行之有效地让女方把自己给否决掉,王庆伟的电话就来了。
王庆伟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辰儿啊,出去玩不?”
张云辰没明白。
王庆伟解释说:“夏天嘛,淡季,打算去外面拍几组宣传片儿,本来说去丽江的,后来核了下成本,不太划算。强子找了个近处的地儿,离市区六十多公里,风景挺美的——你不也放暑假嘛,一块儿去待几天?”
张云辰有点兴趣:“你跟强子都去?”
王庆伟说:“我去,强子留守。”又特地加一句,“小高也去。”
张云辰想,也好,借这个大家一起出去的机会,该说的都能说明白了。
“不过,还得等两天,”王庆伟在电话里叹口气,“原来的那个男模特儿骑摩托车摔断了腿,现在还得重新找人呢。”
张云辰问:“有人选没?”
王庆伟说:“广告贴出去了,来的大多是艺术专业的学生,小高试了几个,都不大满意。市里那几个像样的要价太高,这还正找着呢。”
张云辰一手拿电话,一手摸着自己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忽然笑了:“你记得上次中心广场那场外景不?”
王庆伟说:“记得啊!就是你亲自下场指导的那一场呗。嘿哟真不错!”
“你还记得那个伴郎么,”张云辰眯起了眼睛,“他做模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