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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几个同学兴致很高,又开了两瓶酒,唱个没完没了。
      张云辰从洗手间出来,发现董思仁杵在门口,看这意思,是在等自己呢。
      这做派,真不像董思仁的风格啊。张云辰笑笑,正要绕开董思仁,董思仁一把握住了他的上臂:“云辰,我和你单独说几句。”
      张云辰挑起眉看向他,语气里带了几分戏谑:“什么话啊还得单独说,该不会是借钱吧?虽说都是老同学,可刚一见面就借钱,不太合适吧?”
      董思仁丝毫不恼,眼睛里闪着笑意,:“云辰,你跟以前一样,心里越不高兴,嘴上越是调侃。”
      张云辰叹了口气:“有朋自远方来,怎么会不高兴呢。别多心啊老同学。”看了看周围,“两个大男人站在洗手间门口,跟守门儿的一样,别吓得女孩子们不敢过来了,回去再说吧。”
      张云辰把董思仁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开,接着往前走。董思仁顿了一顿,跟着他一块儿走,走了没几步,又一把拉住他:“云辰。”
      张云辰想,董思仁是真的变了。
      以前的董思仁多硬气啊,当初两人闹成那样,也没听他说过一句“对不起”;他出国的前一晚,张云辰等了一整夜,也没等到他一个电话;出国之后,说好不联系,就真的谁也不联系。绝是绝了点儿,也挺狠,可那才是董思仁。可眼前这个隔了八年再出现的、在这儿跟自己拉拉扯扯的董思仁,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特陌生。
      张云辰想,当初那个说一不二、骄傲克制的董思仁去哪儿了?
      董思仁说:“云辰,你还恨我吗?”
      不,不恨你,张云辰在心里回答,为什么要恨你?少年情事,恍然一梦,无谓对错是非,更没有爱恨残留。
      张云辰朝他展颜一笑,三分羞涩七分诚恳:“那会儿是我不懂事儿,太能闹腾了,老同学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董思仁和张云辰大学同学四年,中间又发生过那些事,除了王庆伟和谢强之外,他算是第三号了解张云辰的人。张云辰的表情、眼神、动作、语气……都跟八年前一样,永远都是这副应对得体的温文模样,永远都牢牢地锁住自己真实的情绪不让它出来撒欢儿,永远都维持着一个最漂亮、最潇洒的姿态来敷衍各种人和事。
      八年前,董思仁就是爱他这个样子。
      董思仁坦率地说:“云辰,这八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你。”
      张云辰觉得自己没办法把记忆中的神秘世界和眼前这只说着土味情话的海龟结合起来,他笑着挥挥手:“这可言重了,不敢当不敢当。”
      董思仁了解他,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是这副笑盈盈的客气模样,这就是张云辰对抗世界的惯用姿态。但他对抗归对抗,自己说什么,该听见的他自然能听见。
      董思仁说:“云辰,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张云辰心想要不要这么狗血,这种偶像剧的情节在两个三十岁的大男人身上上演,真的合适吗?时差还没倒过来吧,这才刚见面多久,就忙着求复合?八年前走得狠厉,八年后劈头就说重新开始,以为自己是宇宙的宙花地球的球草呢。
      张云辰慢慢地敛起了笑意,低垂着眼,语气仍然是轻快的:“这都多少年了,咱们都是小三张儿的人了,就别老提过去的事了,都得向前看不是?”
      董思仁朝他走近一步,平视着张云辰的脸,一字一字地、清晰地对他说:“我一直想念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电梯门打开,何东南拿着对讲机,推着餐车,按客人的要求送点心过去。
      路过洗手间,再转一个弯。
      我艹。什么情况。何东南着实惊讶了一下。B王不在包厢,怎么跑出来了?
      只见那货站在那儿,背对着走廊的墙,微微低着头;那货面前的男人紧紧地盯住他的脸,一手握住他的胳膊,整个上半身都向他倾斜,姿势暧昧得要命。靠得那么近,近得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呃,就能亲上了。
      娱乐行业的服务生们都有一个长期训练出来的技能,不管看到多么惊人的场面,听到多么火辣的话语,大家都能目不斜视装聋扮瞎,任你在旁边天雷地火,他们还是该干啥干啥。
      这叫专业素养。
      何东南很有专业素养。
      所以他全当自己隐形,旁若无人地推着餐车往前走。走到二人身旁的时候,刚好听见那货面前的男人略显急切,又充满渴望地说:“我一直想念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艹。何东南一面匀速前进,一面想,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不是和那摄影师是一对儿吗,这是又勾搭了一位?也是,仗着那模样,多的是人排着队上钩。
      董思仁自然看到了服务生从身边经过,但也没在意,他盯着张云辰的脸,语调深沉地说:“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张云辰心里一抖,暗道不好。
      董思仁走后不到一年,张云辰极其少见地喝醉过一次。别人喝醉酒,哭闹的有,倾诉的有,吹牛的有,呕吐不止的有,呼呼大睡的有,酒后乱性的也有;唯独他张云辰这朵雪岭之花,喝醉了之后乖巧安静,文思泉涌,会拿着手机给通讯录里的每个人挨个儿发情意绵绵的告白短信。短信的内容五花八门,诗词歌赋不一而足,中心意思不外乎两个:我想你,我爱你。
      张云辰打小就知道自己这毛病,所以从来不喝酒过量。不过人总有失控的时候,那次酒醒后,张云辰看到自己发出去的短信和一大堆“真的吗”“我也爱你”“怎么不早说”“这话不合适吧”“小张你发什么疯”的回信,欲哭无泪,赶紧群发消息解释自己的手机被朋友拿去玩儿,开玩笑开玩笑。
      这句“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就是那一次他发给董思仁的。
      董思仁一直没回他,张云辰心想董思仁在法国,十有八九早换了电话,收不到可真是太好了。没成想,他竟然看到了,还在这会儿给他一字字地念了出来。
      真是尴尬极了。

      何东南刚刚走过二人身边,还在回味刚才那句“我一直想念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心想不知道这货会不会答应,答应的话,两个男朋友可真够他忙的。正想着,毫无防备地,又听到一句什么“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何东南想笑。
      职业道德告诉他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笑。
      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可越是知道不能笑,就越是想笑;越是要苦苦地憋住笑,就越是憋不住。
      他高二辍学,说不上读了多少书,但这句诗意思浅近,通俗易懂,在这种场合——会所KTV包厢外的走廊上,被那人用深情的语气,一字字地认真念出来,就跟他当初的语文老师非得在家长会上朗诵诗歌一样——特别滑稽。何东南心想这些人真是,啧啧,表个白还要酸了吧唧地念上几句诗,那到了上床的时候,岂不是还得写上一篇作文才能脱裤子?
      何东南“哈哈”一声笑了出来。
      董思仁和张云辰都立刻朝他看去。
      董思仁脸上挂着惊愕和愠怒。
      何东南这一笑出声儿,就有点儿收不住。
      何东南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面拼命地忍住,一面道歉:“对不起……哈哈,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笑二位哈哈哈哈,我就是……”
      以董思仁的礼貌和修养,自然不会和服务生计较。只是何东南这一笑,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刚刚的气氛啊情调啊感觉啊全都没了。董思仁站在那儿,有点无奈。
      张云辰似笑非笑地看着何东南,心说笑我所笑,干得漂亮。

      两人回到包厢,同学们一见他俩回来了,都嚷着说:“干啥去了呢这么久,来来,云辰,唱首歌!”
      “对,大学那会儿你可是拿过奖的,男神!”
      “多少年没听云辰唱歌了,来一首!”
      大家噼里啪啦鼓掌,张云辰推脱不了,只好笑着接过一个女同学塞过来的麦克风,说:“那就唱一首……《富士山下》。”
      《富士山下》是首老歌,多年以来一直没跌出张云辰喜欢的歌曲前三名。以前喜欢是因为合乎心境,能当成一个纾解的渠道以便咀嚼、梳理感情;后来持续喜欢是因为想纪念某个时期的自己。对很多人来说,一首歌不仅仅只是一首歌,可能还是一个时代,一段经历,一份心情,一次成长。而他现在唱这首歌,就是想告诉董思仁两个字:放下。
      他知道董思仁听得懂。
      “原谅我不再送花,伤口应要结疤,花瓣铺满心底坟场才害怕……”
      “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忘掉我跟你恩怨,樱花开了几转,东京之旅一早比一世遥远……”
      “你还嫌不够,我把这陈年风褛,送赠你解咒……”
      张云辰的声音低沉却不显厚滞,常年吸烟的嗓子有一丝黯然的沙哑,一首歌被他唱得似低诉轻语,似追忆缅怀,似落寞彳亍,字字句句都是前尘一梦往日如烟。
      董思仁的确听得懂。
      张云辰的疏离、惆怅、拒绝,张云辰想对他说的缘来缘散、就此作罢、两不相关……他都听得懂。
      同学们半天没回过神。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同学一脸迷惘地说:“男神,你唱得我好想哭啊……”
      一个男同学挠挠头:“嗨,我怎么听着听着,心里怪难受的。”
      “云辰,你这歌里有故事啊。”
      张云辰笑笑,把麦克风放下:“哪里,我也就会唱唱老歌,见笑了啊。”

      A06包厢的门没有关严,应该是那货和他勾搭的那位进去的时候没注意。
      何东南从另一间包厢出来,路过A06时,尽职尽责地要替他们合上门缝儿。
      这时,他听到一首熟悉的歌。
      前奏刚好结束,一个男声低低地唱:“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
      何东南关门的手伸到一半,停在半空。
      “如若你非我不嫁,彼此终必火化,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前尘硬化像石头,随缘地抛下便逃走……”
      “我绝不罕有,往街里绕过一周,我便化乌有……”
      “……送赠你解咒……”
      尾音漂亮地颤抖,分不清是技巧还是哽咽。
      何东南的手慢慢地放下。
      这是何东南最喜欢的歌,也是杨潘的手机铃声。
      他唱出来的感觉,跟陈奕迅的不同。何东南想,陈奕迅唱这首歌,就像在你耳边伤感又决绝地劝慰,而他的歌声里,更多的是……失望,还有解脱。
      情已逝,人已渺的失望;缘尽后,梦醒后的解脱。
      唱得真好啊。何东南想。果然明人不装暗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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