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诗》茗陌封雪

2、一 复世吟

　　痛，痛到心都在颤抖。

　　不是单纯的皮肉之痛，而是撕心裂肺，腐骨噬魂的痛。

　　想要睁开双眼，眼皮却沉重到无法抬起。每做一次努力，都感到眼前的墨色都更重一分。

　　听觉已经开始恢复，隐约听见有人声——

　　“大夫，她怎么样了？”这清脆的女声很陌生，是苏子溟从未听过的。

　　“这，若她黎明前未醒，老朽建议，转送到本店后门左拐的吉铺。”这声音，好似出溪沉谷五里那家医馆的老大夫，“服务绝对周到。”

　　出后门左拐？那不是丧街么？苏子溟在心里道。

　　“好的，谢谢大夫。”女声又响，一阵脚步声后，像是大夫离开，“哥哥，这大夫是何意？”

　　被称作哥哥的人发出轻笑：“大夫的意思是，若这姑娘黎明前不醒，就去此店后门左拐的丧办街，找一家棺材铺，提供丧事一条龙服务的那种。”

　　话音落下很久，都没听见有人接话。

　　苏子溟尝试催动灵力——成功了。慢慢的，眼前厚重的墨色散开，苏子溟睁开了眼。

　　“啊，你醒了！”眼睛聚焦，面前模糊的脸变得清晰，是一个豆蔻少女。

　　目光移开，少女身后站着一个年似弱冠的公子。

　　苏子溟脑中空白了一下。哦对，她跌下高台，烈火焚身，现在，应，应该尸骨无存了。

　　“小妹发现姑娘时，姑娘外衫烧的焦黑，全身多处烧伤。”公子开口，“只是，姑娘为何会昏倒在溪沉谷的谷口？”

　　溪沉谷的谷口？苏子溟一愣，她分明是死在了日沉台下。

　　“我……”苏子溟坐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女坐在床榻边，好奇的目光停在苏子溟身上：“我叫卿柠，你叫什么？”

　　“我叫苏……”苏子溟已冲到舌尖的名字打了个旋，又被她吞了回去，“苏冥。”

　　“哦？金陵苏氏？”公子显然对几大世家十分了解“可我从未听过你，倒是金陵苏氏三小姐苏子溟的名字，与你很像。”

　　苏子溟象征性地弯了一下嘴角：“我不是金陵苏氏，只是生活在溪沉谷的草民。”

　　“原是如此。在下四方城卿南。”卿南眼角溢出一丝笑，道。

　　苏子溟笑了一下，笑意绵绵缠入眼眸，仿佛落下万千星辰，然而，却不是为了眼前的翩翩公子。

　　金陵城。

　　“传闻顾宁夙在日沉台下苦守三日，大火尽熄时也只得苏子溟一小片焦黑的胭脂外衫，苏子溟尸骨未见，不知所踪。”讲桌上，说书先生讲的激情四溢，抑扬顿挫。

　　酒楼的二楼，苏子溟身着粉色的曳地长裙，裙上大幅大幅火红的海棠花挡不住她身上的冷漠。她垂头摆弄着一套木鱼石茶具，头泡的碧螺春挨个点过盖碗，茶海，闻香杯，茶杯，行云流水，娴熟优雅。

　　三个对时前，苏子溟告别卿氏兄妹，一路走到了金陵最大的酒楼——倚仙楼。而一来，她就听了一段与真实情况大相径庭的评书。

　　而且，据卿南所言，她醒时，溪沉谷围剿已过了三日，未见平息，群众论声却愈演愈烈。

　　所以，苏子溟托卿南打造了一张银箔面具，从鼻尖往上遮了半张脸。如此一来，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都看不出她是谁了。

　　“那陨蝶戒呢？”有人问道。

　　说书先生顿了一下，道：“魂散，不复见。”

　　苏子溟轻笑一声，她复活，有大半原因是陨蝶戒救了她，如此一来，陨蝶戒又怎么可能消散？

　　楼下的说书先生还在说着，苏子溟探身至栏外，扬手一丢，一锭银子准确地落在讲桌上。

　　说书先生抬头，向苏子溟作了一揖：“多谢小姐。”再看二楼，苏子溟已经起身，朝下一点头，离开。

　　出了倚仙楼，苏子溟在金陵城中无所事事地游逛。偶尔一辆马车奔过，她都微微侧身闪过。毕竟，死过了一次，早知生命何其脆弱。

　　在路旁的糕点摊买了一袋松子穰预备付钱时，苏子溟眼角余光似乎瞟到几抹诡异身影。然而再细看，却不复见。

　　苏子溟转身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小乞儿时，把糕点分了一半给他，与此同时，看清了身后。

　　古往今来的戏折子都有少女上街的戏码，而这少女上街后，总有恶汉调戏，然后一位白衣少侠从天而降。但是，苏子溟死前经常遭暗杀的经历告诉她，这帮人是冲着她的命来的。

　　理清楚来人的意图，苏子溟松了口气，慢悠悠的往金陵城外走。

　　已是城郊，路上行人渐稀，苏子溟开始倒数，手中扣了一缕灵力。

　　然而，意想中的索命之徒却迟迟没有上前。苏子溟纳闷的回头，一张呆滞的放大的脸出现在她眼前，苏子溟不假思索地一脚将他踹飞。只听见那人吃痛时哭笑不得的声音：“苏姑娘好大的力气，在下不过是来看看姑娘，何必呢？”

　　苏子溟听出是卿南的声音，不动声色地散了手中的灵力，道：“卿公子这人皮面具如此不自然，我倒以为是歹人，现在看来，是得罪了。”

　　卿南站起身，扯下人皮面具，笑笑：“小妹被家父叫回四方城，我不放心姑娘，便跟来了。”

　　苏子溟正要回答，几个黑衣人便窜了出来。

　　苏子溟道：“你不放心我，也不用带这么多人吧？”

　　卿南错愕，道：“不是我带的。”

　　苏子溟奇怪：“那这些人哪来的？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卿南摇头，正要拔剑，反被苏子溟推开：“看来他们是来找我的。你还是一边去吧。”言罢，苏子溟化灵力为剑，几个弹指内清除了大半杀手。

　　锁住最后一个杀手的喉咙，苏子溟问：“谁让你们来的？”

　　杀手拒不回答。

　　苏子溟手上的力道加重，杀手剧烈咳嗽起来。“说不说？”苏子溟眯起眼 。

　　“是雁回山上的人，说要活捉你上山。”杀手道。

　　“好。”苏子溟松开杀手，在杀手转身时，一记灵力暴击甩过去，杀手应声倒地。

　　“好身手。”卿南在一旁观看了整场打斗，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走向苏子溟。

　　苏子溟挑挑眉，不以为然：“多谢夸奖。”

　　“方才见你松开那杀手，我还以为你要放了他，没想到啊。我猜，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又有何妨？杀手被捉，本就难逃一死，何况他这种没有职业道德，透露人家信息的。”苏子溟哼了一声，看向地上尸体的目光满是鄙视。

　　卿南笑着摇了摇头，折扇“唰”的一下打开：“走吧，那山，在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