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青川宫-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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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天瑜和文妃都在睡觉。
瑜在施法于王的过程中用力过猛，像人生了一场大病，只能用睡眠来重新养神。
文妃在祭典上被瑾王禁了足，门口还有守卫把守，一日三餐变得越来越敷衍，肚子常常饿得难受，只能睡觉来止住肠胃的轰鸣。
“只要找着机会，他们仍旧会践踏我们，只因为他们觉得我们是泥巴，我们活该。”
翡翠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在瑜脑海中回响。
“这机会来得定比明天更快。”她轻轻重复着。
文妃在里屋发出一声呜咽。
瑜打起精神，想要施点法混出去给文妃弄点吃的。门才开了一条缝，就看见张灵均一双好奇的眼睛，滴溜溜目不转睛看着门缝。
“你是妖吧？”他问：“阿荆说你是妖，说你会迷惑这两个守卫放你出去。真的假的？”
他口中的阿荆，是他头上插的木簪子，里面养着一只小妖怪，修为不高，没有战斗力，但辨别同类，尤其是用了妖法的同类，还是可以的。
“我要是妖，我隔着门就把你杀了。”瑜一掌拍在门上。
张灵均吓得一激灵，离门远了点，却又很快靠了回来：“阿荆说你修为不高，没有战斗力。”
这杀千刀的丑妖精！瑜黑了脸。
文妃突然在屋内大声呜咽起来，瑜连忙起身去看文妃。
文妃捂着肚子蜷成一团。
“饿了吗？我给你弄点吃的。”瑜摸着她的头发。
“好想吃丰岁羹啊。”文妃红着眼睛，委屈地看着瑜。
“这… …”想到都到了这个境界，也没什么好掩饰了，瑜决定开诚布公：“我不是玲珑，我不知道你想吃的丰岁羹是什么东西。”
文妃叹了一口气，不再出声。
瑜站起来，给文妃拿吃的。
今日送来了三小块馊了的点心，还有一壶水。瑾王大概是没有饿死文妃的心，看脸色的下人们却做得出这落井下石的事。
恨欢情薄，人情淡，世情冷啊。瑜叹。
点心是红糖芯的，外面面皮坏了，芯没有坏。瑜小心翼翼把皮搓干净，把红糖块和水泡在一起，准备给文妃端过去。
“我知道的，你不是玲珑。”文妃突然开了口：“你是我的宫人，虽然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有宫人。别的妃子一般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姐妹或者亲戚什么的。我也让玲珑跟着我来了，但她没有来，说总得有人留下来照顾爹娘。”
“玲珑是我的长姐。本应该是她入宫来的。”文妃接着说，她蜷缩得更紧了：“但她听说入宫至少有口饭食，就让我来了。”
“走之前，她给我做了丰岁羹。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做的，家里分明什么吃的都没有。”文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过了半晌，她发出一声啜泣：“我想她，每天都想。我一点都不想见王，我只想见她。”
瑜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文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有书信往来吗？”过了好久瑜才憋出这一句。
“我不识字的。”文妃露出一个苦笑：“从家里走后，就是永别了。”
瑜彻底想不出话安慰她了，她端着红糖水到文妃身边，轻轻摸着她的发顶。
“先吃点东西吧。”瑜只能说出这一句，安慰人这种事她最不擅长，她擅长打斗，擅长屏蔽自己的感情，但安慰人，她不行。
也是，当公子万念俱灰之时，她也是像现在这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文妃直起身子，瑜扶着她，将碗送到她嘴边。
文妃突然嗤嗤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你这样真的好像我的长姐啊。”
瑜心中一恸。
文妃喝了一口混着馊面渣的红糖水，笑意突然从她嘴角消失了，眼泪吧嗒吧嗒落进碗里。
“怎么了，不好吃吗？”瑜赶紧问，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
“就是这个味道。”文妃抽泣着说：“长姐给我做的丰岁羹，就是这个味道。”
正在这时，瑜胸口装有饿鬼骨粉的黑色小葫芦滚烫起来，光点从文妃的天灵盖缓缓升起，进入了葫芦中。
文妃轻轻哼了一声，疲惫地趴到瑜的身上：“我突然好累啊。”
“没事的，过几日就好了。”瑜安慰着，但她突然意识到，就按照这个食物的量，文妃还能熬几日？
瑜将文妃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犹疑地往外走。
天色已暗，门口一阵嘈杂，依稀听见张灵均被人叫走了。
瑜可以走了，拿这一魄去救惊蛰。
可是，她若走了，文妃几乎是必死。
一命换一命，非义也。公子的声音不合时宜在她脑海中响起。
“所以你以自己的命，换了天下人的命。”瑜喃喃道，向门外走去，心底尽是悲戚：“你这也不是义，反正与我而言不是！你就是蠢！你笨！你丢下我一个人！”
“我跟你才不一样！”她一拳打在宫门上，守卫蛮横地叫她安静。
“你们才给我闭嘴！狗仗人势的奴才！”瑜目光灼灼，灿若日轮：“把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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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月亮在黑云中时隐时现，一条长长的不规则黑影在贝壳路上被拉了老长。
瑜吃力地扛着熟睡的文妃，缩在墙角慢吞吞地一步一停。
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万一又遇到游玩的人群该怎么办？把文妃弄出宫以后安置在何处？一个女子该以何立足？
仔细想来，瑜连文妃的名字都不知道。
前方一片黑暗，宫灯不知为何没有亮起来。
但这至少说明前方没有人。瑜放松了警惕，加快了脚步。正当她隐隐看到宫门的轮廓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拉住了她的脚踝。
“呀！”受了惊吓，她尖叫出声，那只手一使劲，她一个重心不稳，带着文妃跌倒下去。
文妃发出一声闷哼，她还没来得及查看文妃的状态，一大片黑影袭来，将她狠狠摔在宫墙上。
玉石的质地碰上石板发出一声脆响，瑜紧紧抱住了嗡嗡响的脑袋，来人扼住了她的脖颈。
她下意识用尽全力地出拳。
她擅长打斗，仗着自己的玉石质地也感觉不多几分疼痛，所以她能徒手破铁剑，赤拳碎砖瓦。
但她这一拳，轻易被来人攥在了手心。
月光撒下来，她看见他一双阴戾的眼睛。
“祝子文，放开我。”她喘着粗气，飞踢的两只脚也很快被祝子文压制住了。
不可能的，这根本不可能，对方明明是人类！她的反击逐渐变为徒劳的挣扎。
“不然呢？”祝子文语气轻松，另一只不在她脖子上的手隔着衣服确定着什么：“你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还想威胁我？”
“我说了放开我！”瑜的双目光华涌现。
“别白费力气了，小妖精。”祝子文一把捏住了瑜的脸，端详着：“我都能看出你是妖，凭你那点修为，想要扭曲我的意志，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长得还挺好看，也许对我有用。”将她的脸掰来掰去看了个遍，祝子文得出了这个评价。
“我不会为你做事的！”瑜啐他一口，却见祝子文不气也不恼，只是继续上下端详着瑜，同时一双手不怀好意地上下乱摸。
“这幅身体也不错嘛。”祝子文自顾自的说：“无论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身体，我得说他很懂男人。”
“闭嘴！你放开我！”瑜怒吼。
“嘘。”祝子文贴近她的脸，轻轻在她耳边说：“这大晚上的，也不怕惊着谁？”
瑜止住了吼叫：“你想怎么样？”
“你得为我做事，不然今天你和这妃子就载我手里了。”祝子文淡淡地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文妃。
瑜低头，粗重地呼吸着。
“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瑜闷闷地说。
祝子文露出一个冷笑，放开了瑜。
瑜靠着宫墙，定定盯着祝子文。
她不知道面前的人为何让她如此恐惧，自她有意识起，她就不曾恐惧过。
她的确曾柔弱，没有人生来孤勇，但那时，面对神鬼魔，公子总将她护得很好。
而后，他死了，他沉入泛水，作为他佩于心口的玉，她也随他沉入了不见天日的河底。
在那里，她看着他死去，腐烂，成为一具白骨，最后连白骨都日渐被水流肢解，消失不见。
在那里她将所有的恐惧和无助都用光了。
她绝不会再怕了。
但现在，她靠着宫墙，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祝子文，她居然怕得发抖。
祝子文伸出一只手，她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
“你怎么像只炸了毛的猫？”祝子文捻起她一缕头发。
寒光一闪，瑜的一缕黑发落到他指间。
瑜终于从恐惧中脱了身，伸手就要抢。
“带着你的娘娘走吧，我若想找你，自然有办法。”祝子文退后一步，哈哈大笑起来。
瑜飞快去扶文妃，祝子文在她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句：“然后呢？带她出去然后呢？你让她怎么生活？”
“我不知道。”瑜实话实说。
祝子文绷不住又笑起来，从怀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金锭丢给瑜：“文妃生在薛邑，家中父母尚在，还有个长姐未嫁。这些钱足够她找回去，和家人生活。”
瑜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守在这里？还不是在等你。我果然没猜错你。”祝子文轻蔑地笑着：“啧，痴儿！”
“你… …”瑜想回嘴，但发现能骂的太多了，一时找不到重点来骂，最后只能啐了一口，架着文妃踉踉跄跄走了。
祝子文望着她的背影。她身上的礼服实在太小了，每走一步都在身上勒出令人想入非非的褶皱。
“还真得想一想呢… …”他自言自语，低头看着手中乌黑的长发，麻利地将发丝用红线系好，然后小心收到了衣袖中。
“这小妖，能对我有什么用？”他想到她烟雨朦胧般的双眸，隐约想到另一个人。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漆黑的宫门。一道光华一闪，门敞开一个缝又飞快地关上。
瑜带着文妃，顺利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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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妃醒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那些冰冷的宫墙，暗夜里哭湿的枕头都不曾发生过。
长姐玲珑将她扶起来，喂她喝热乎乎的羹汤。
“芙儿，你醒了？”玲珑笑起来，脸颊上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文妃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脸，疼得很，不是在做梦。
但她为什么会怀疑自己在做梦呢？她家虽不是大户人家，但生活饭食从来没有问题，熬过饥荒后，他们的确流离过一段时间，但很快就安定下来，现在越过越好了。
芙儿笑了，紧紧抱住了她的长姐，虽然她依稀记得她们昨天还这样抱过。
“都多大的人了，还天天这么粘人！”玲珑笑着数落她，不知为何也紧紧地回抱着小妹。
真是奇怪，她们的身体紧紧相拥像久别重逢，连心底都涌起深重的悲戚。
但她们分明记得她们没有分开过。
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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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假如，假如有人拿了我一簇头发，会怎么样？”瑜坐在惊蛰的床边，轻轻摸着他的发顶。
“谁拿了你的头发。”杜仲停了手上磨香粉的动作，警觉地看着她。
“我说了假如。”瑜没有看他。
“这事最好没发生过。”杜仲焦急地说：“你的头发相当于你实体的一部分，若是被不怀好意的人拿到手，施了些法术，伤害都会作用到你身上。”
“那他能通过头发找到我吗？”瑜问。
“不能吧。”杜仲审视着瑜：“到底怎么了？”
瑜抬起头，停了手中的动作，惊蛰立刻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抗议。
吸收了一魄，又被杜仲和瑜的真气养着，再加上日夜焚香护着，他虽昏迷不醒，但脸色不错，偶尔还有些意识。
“我看到了一个，长得和公子一模一样的人，他叫张正则，他弟弟叫张灵均。”瑜说，继续一下下抚摸着惊蛰的头发。
“这… …”杜仲沉吟着说：“这也太巧了吧？取了你公子的名和字吗？会是后人吗？”
“公子自沉泛水后，有穷氏遗孤夺了王位，公子一族，定是全灭的。”瑜低下头，淡淡地说。
杜仲哽住了，见瑜低头一声不吭，便上前轻轻拍了拍瑜的肩膀。
“没事的。”他说，像是说给瑜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一切都会没事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青川宫-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