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一见钟情 ...
-
瑜醒来的时候，张正则正在灯下写写画画，橘红的烛火印在他的灰色瞳孔中，有奇异的光彩。
瑜看了他很久，眼神从憧憬化为落寞。
“张天师。”她开口叫他。
“你醒了。”张正则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
张正则起身，端着一杯茶水到她身侧坐下。
淡淡的檀香味又一次将她包围了。
瑜惶惶然看着面前的一张脸，从皮到骨，都是铭刻于心的熟悉；是历经百年的无可或忘。
“太像了。”瑜喃喃自语：“或者说根本就不是相像，你们分明一模一样。”
张正则微微笑着，却并不接话，这种沉默叫两人之间的气氛难以分辨。
鬼使神差般的，瑜慢慢靠向他，朱唇渐然可以感受到他脸颊的温热。
门外传来三声叩击，未等张正则开口，张灵均打开门闯了进来。
瑜迅速远离了张正则。
“均儿，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张正则训斥他。
张灵均惴惴不安地站住了，他低头磨蹭了一会，终于还是开了口：“对不起，缚仙索是我私自拿的，谁知差点取了姑娘性命。”
瑜听闻“缚仙索”三个字，连忙看自己的手。
张正则算准了她的心思，随手将床头的灯拿来，替她照着。
裂痕都消失不见了，也见不到有熔金镶嵌的痕迹。
“这？”她疑惑地看着张正则。
“是我自作主张了。”张正则沉吟片刻，面带愧色地开了口：“我拿了你步摇上的血珠，给姑娘服下。”
瑜慌忙去摸自己的簪子。
只剩下一颗了… …
她呼啦一下掀开被子下了床，生气地闯出门去。
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站着傀儡木偶，每个都系着红线，贴着符咒，见瑜出门，它们虎视眈眈地张开了手臂，挡住了去路。
瑜默默点清了它们的数量，得出了打不过的结论。
她折返回来：“两位找我有事？”
“作为天师，遇到妖都要记录下来。”张正则展开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写写画画的册子，那上面画了瑜的画像，又着重把她的玉步摇单画了一页。
“算是妖籍。”张灵均补充到，还是忍不住一双眼睛滴溜溜打量着瑜：“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妖精，激动了些，莽撞了些，请姑娘别在意。”
“这本册子在张家已经流传了百年之久了。也不过只记了几只而已。”张正则解释：“后来张家介入了祭祀，天师的身份就越加被祭司替代，在遇见你之前，除了阿荆，我们已经几代没有见到真正的妖怪了。”
瑜知道逃跑无望，乖巧地坐着，张正则问一句，她答一句。
“名字？”
“瑜。”
“阿瑜。”张正则念着她的名字时，唇角勾起了微微的弧度。
瑜看着他的笑脸，一时间又失了心智。
“你多大了？”张灵均凑到她面前，好奇宝宝一样瞪大了眼睛。
“从产生意识到现在，有三百多年了吧。”瑜有些被冒犯到，但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说谎。
“三百多年？那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张灵均接着问。
“大部分时间是在泛水底沉着，我是玉石，不会浮水的。”瑜说：“直到六年前，泛水干涸，我才得以走出。”
“哈？这么弱？”张灵均好像大失所望的样子。
“灵均。”张正则轻轻咳嗽了几声。
“那泛水底可还有别的妖怪？”张正则问。
“没有了。妖是很难出现的。”瑜说：“必须是精神力极高的人类，将心思寄托于某样事物，经年累月，才能生出独立的意识。独立的意识还得经过百年在自然中□□纳华，才能渐渐拥有身体。”
“那所谓修为，如何才能提高呢？”张灵均摸着头上的木簪子，显然在想阿荆。
“对妖来说会有不同。若是植物的身体，那也许吃进去一些食物，或者稀奇的草药，甚至其他妖都会有帮助。”
“那你呢？”张正则问她。
“我是玉妖。”瑜看着他：“玉戴久了，是会产生血丝的，这个血丝，其实是玉主人的精血。”
张正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画的玉步摇，在簪子之下，坠着血色的珠子：“所以那珠子里是… …”
“是我旧主的心头血。”瑜闭上了眼睛。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也许是瑜的哀恸让大家都不再敢言语，也许只是瑜一厢情愿地认为，眼前这个人，不止面目与自己的旧主相似，怜爱自己的心思也如出一辙。
“至今为止，均儿在青川宫与伍候府见过你，你在做什么？”张正则咳嗽了几声，接着问。
他的眼神变得严厉，张灵均也绷紧了身子。
瑜愣了愣，回答：“我在收集人类的魄。”
“只是魄吗？那文妃呢？”张灵均怀疑地问。
“文妃被送回她的母家了。”瑜说：“她很想她的长姐，我便自作主张了。”
兄弟俩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一次呢？”张正则继续问。
“宁候姬想要回宁国，我便和她做了交易，我说服伍候让她回家，她便给我一魄。”瑜解释。
“可成了？”
“成了吧… …”瑜沉吟：“伍候同意她走，她却不满意。我走前见她与伍候正欢好，却又拿到了那一魄。”
张正则扑哧一声笑了，张灵均则与瑜一样摸不到头脑。
“我有幸见过那位候姬。”张正则说：“因为丫头未给她行礼，好一通撒泼。”
“她只是自持清高，一世庸碌中需要一些存在和优越的感觉罢了。”张正则挥着手，仿佛赶一只烦人的苍蝇：“她早就想与伍候好，只是想演一出贞洁烈女的戏罢了。”
瑜看着他。
连毒舌起来都一模一样吗？
“你要这些魄干什么？”张灵均问她。
“救人。我有一位故人，七魄尽散，我想救他。”想到惊蛰，瑜的面容变得温柔起来，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这份柔情让张正则和张灵均暂时信了她，张正则吩咐张灵均去薛邑秘密查看文妃下落，若是文妃安好，便放任瑜自由生活。
张灵均应下后便离开了。理论上张正则也可以离开了，但是他没有，他合上那本妖籍，借着烛火，端详着坐在床边不语的瑜。
“阿瑜。”他轻轻唤她的名字。
瑜转过头不去看他。
听见这过于熟悉的声音，瑜已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在一寸寸分崩瓦解。如果此刻，再望进他一双过于熟悉的眼睛，她害怕她会重新燃起希望。
呵，希望。
在泛水底张望着白茫茫水面的那些时日，她便明白了。
希望，是人世间最不该存在的两个字。
“我自见你的第一眼，就感到心中悸动。你我明是初见，却仿佛已经见了千百次。”却是近的吓人的一句，惊雷版在她耳畔炸响。
瑜转过头，只见张正则的脸近在咫尺。
一模一样，从皮肉到骨相，分毫不差。她颤抖着抬起手，想要推开他：“不，你不是他，你不是公子。”
张正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没错，我不是，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蕴着星河的双目中，燃烧着热切和虔诚，他轻轻地又问了一次：“但那又怎么样呢？”
瑜愣住了，她所有的负隅顽抗的意志悄无声息地瓦解了。张正则顺势将瑜揽入怀中，一双温润的唇瓣，封住了她的朱唇。
她寂静已久的心脏，忽而轻轻动了。
泪水瞬间盈满了瑜的眼眶。她只觉得，百年以来，她仿佛一片落叶，在永夜的孤独和寒冷中飘零摇曳。
她想过一百种孤独的结局，却想不到，会有这一晚，她落于爱人炽热的胸膛。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一见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