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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若即若离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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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珩造阜园时借山取景,截水养气,他游遍了徽州苏州扬州大小园林,搜罗觅奇。
走进园中,四面环山,一池碧水,假山盘石,四周松枫掩映,过垂花门,透镂花窗赏景,环绕园子的是满山满坡的树,与园内相映成趣。
季钰坐在镶满精美木雕的小戏楼上,春夏之交可听雨打芭蕉,芭蕉叶大,雨落芭蕉叶卷舒有致,声灵动清雅,如杨万里一诗中“芭蕉得雨便欣然,终夜作声清更妍”。夏可听骤雨打新荷,滴滴答答清脆悦耳,雨珠如珍珠乱落,荷叶成片跃动间有荷花点点身姿。而夏末秋至,残荷听雨,萧瑟凄凉。但还可听枝头鸟鸣,在翠竹之间,蔓草藤萝与假山映衬。山水诗画园溶于一炉。如今小园香径,寒霜满地,却依然让人仿若置身于一个流动的立体山水画之间,有游园如游画之感。
再往前,园内之景已达天人合一的境界,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含蓄内敛,意味悠长,一步一景。
司空珩造园显出清雅,淡泊从容,悠远,不争。有“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之景,可惜无“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的境遇。后在玉玲山才体会到“笑看风情云淡,闲听花静鸟喧”。
季钰边走边看墙壁上的漏窗,门洞,更觉得有虚有实,明暗变化无穷。
稀疏的树枝盘绕在白墙之上若隐若现,婉约有致。入春时枝叶就会丛生,白墙漏出绿叶。一座正殿通天司旁是几座楼阁,分是不同的司,这些都是前人留下的。通天司后借身后之巍峨之山,气象万千。可听高挂的瀑布哗哗飞泻下来,声如狂狮怒吼,水雾弥漫,如在空中挽轻纱。
坐在瀑布之下,流水砸落在季钰的身上他也不管,一会儿就湿了全身。秋风已有了寒凉,季钰觉得冷,却不为所动。
“你在这儿做什么?以为会有人可怜你?”给他披上披风,许念数落道。
“你不是来了?”
“嘴唇冻得都发紫了,你怎么了?”
只是摇摇头,向手中呵了一口气。许念握过他的手:“我来。”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值得吗?”
“我是有所求的,但千苒不一样,你可不要后悔。”
“你又看出来了?”
“只是习惯了你薄情寡义罢了。”
为季钰点了炉火,给他煮了热茶,见他一语不发,正欲退出,季钰抓住许念的手:“你说暗影阁好不好?”
“好。”这里有司空珩的味道。
“再好,这也不是我该在的地方,我应该身在皇宫。”
“我看你一步步走到如此境地,也不知是心疼还是……”
“你不用心疼我,因为无论用什么手段,多么曲折,成功的只有我。司空珩造的阜园我很喜欢,只恨不能搬到皇宫。”
“我可是知道的,皇帝都是有皇家园林,还有避暑的行宫。”
这些都是浮华的表面,他想要的只是司空珩的园林,他想知道司空珩在纷争之中,又如何懂得生活的雅趣。
“这次见到司空珩还真是意外之喜。”
“他出现了?不可能,他早已隐退多年。”
浓茶酒酣,季钰一声冷笑:“隐退?他只不过有了一个小徒弟,就为了她出面营救。这叫什么隐退,不过就是想逃避罢了。”
“不可能,他这个人对人总是有距离的,怎么一个小丫头就……”
“你嫉妒了?我看不会只有这一次,今后你有的是醋吃的。”
“你还笑我,我可告诉你,你放弃千苒了,她可就真的不会回来了。”
看他还随身戴着千苒送他的红豆手帕。
“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皇宫之内,太后听完太监的话,慢慢坐下,手扶着扶手,忽然抓紧,目光变幻莫测:“快,赶在皇帝前见千苒一面,将她救出来!”
见太监仓皇的爬起来欲走,止住他:“慢着!”
“若皇帝迁怒于宁家,哀家这半辈子锁在深宫就白费了。她自私自利不顾宁家,哀家不可以,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太后娘娘的姐姐宁静瑶求见。”
颤抖的快要站不住的宁静瑶见到宁静姝,握住她的手:“妹妹,你一定要救她。”
“你养的好女儿,皇帝若怀疑宁家,宁家荣宠就会不复存在。到时候我们做的不该被看见的东西就会被他察觉,宁家就完了。”
不停抽泣的宁静瑶跪下来:“太后娘娘,你位高权重,你一定有办法的。”
“我是太后,但仍然只是一个女人,我的背后永远是我的家族。皇帝不会信任我。你们回去,安分守己,不要和千苒见面,我要你保住宁家的尊严。把做的事都处理干净,免得被查出些别的。”
觉得天塌下来一样绝望,宁静瑶离开皇宫,丈夫就在府外等着他,他为官清廉,一直靠宁静瑶的宁家补贴家用,过了半辈子的窝囊日子。
“瑶儿,怎么样,太后怎么说?”
见妻不离自己,他已知太后要弃千苒于不顾:“你给我站住,依附于宁家已经错了,你还要让我们的女儿继续依附于她,被她利用。”
“我只是想让千苒做人上人,让她跟着太后,太后喜欢她,你就会安全的,日子好过点,若不是这样,你以为你的官能做多久,早被人拖下去了。”
“你就会强词夺理,我今天就要拿我的命换我女儿的命!”
“她可是谋反!你知道吗?她嫁出去了,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她现在是赵家的人,谋反也与宰相有关。”
这世上不懂自保的只有他父女俩罢了,宁静瑶一阵心痛无力,昏倒过去。
“造孽啊。”苏肯抱起妻子,心里万般无奈。
要这仕途有何用,最后还是连家人都保护不了,要眼睁睁的看着女儿死在自己面前,却做不了什么。
皇宫内,宁静姝见皇帝季璟,他收敛着情绪,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作为母亲宁静姝越来越不懂儿子了,他身居高位之后最怕的就是众叛亲离,对所有人都多了些防范。
“谁都可以,朕最不希望母后和这事有牵连。”
“千苒只是一个小女子,她是同你一起长大的。你知道她是受人蒙蔽的。”
“所以季钰怎么那么大本事,连我的表妹也能被他所蒙蔽,背叛我?”
“千苒已嫁给赵源,赵源这个人其心必异,与张谦一等人结党不知要干什么勾当。”
“母后,你把一切都推给赵源,是知道朕不会轻易动宰相。你到底是为了儿子好,还是为了你自己!”
“哀家从来没有为过自己,你这么说真令哀家心痛。”
小的时候,季璟就很听母亲的话,父亲对自己很严厉 ,要求很高,他一直以为是父亲看重自己,后来他才知道只是不喜欢罢了,父亲不喜欢自己,觉得自己不像他,目光短浅,没有大才。他的父亲心里只有一个好儿子,就是季钰。所以他很爱母亲,怕她也不要自己,为了她去讨父亲的欢心。他站上高位,却发现他还像小时候一样,懦弱胆小,畏缩不前,没有帝王的气概,但他不愿意失去他好不容易获得的一切,本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些都是朕的,谁也拿不走。母后,儿臣不孝,恐怕不能令母后欢心,该好好查查宁家了。”
只觉得浑身发冷,好像皇宫是冰冷的,宁静姝冷笑:这皇宫本来就是冰冷的,没有感情的,每个人都是如此,有着这样那样的目的,勾心斗角,将不得势的踩在脚下,尊严可以随意被践踏。一条人命在利益面前不值得一提,如蝼蚁一般。稍不留心就会被陷害,万劫不复,万人唾骂。
“你还是这样的天真,你以为有可以制衡萧炎烈,却根本离不开他,你忌惮你的母族,却发现你无能为力,你所信任的宰相,又对你展露多少?做皇帝就是这样,不像表面那么风光,处处都是悲哀,你万万不该身在皇家,而哀家也万万不该把我的青春葬在这儿。”
字字诛心,季璟感到无助,下一秒就想要放开这一切,做回普通的人,感受简单的快乐。但虚荣感在拉扯着他,权利里迷失。
说权利迷失人性,倒不如说是暴露人性。
“母后,你不会站在儿臣这一边的对吧。”
“皇帝,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吧,放了萧炎烈,要不然季钰打过来,一切都将覆灭。”
“朕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朕知道得太多,却一件不是朕想做的事,能做的事。朕最难过的是朕的母后,不再支持朕。”
萧炎烈被无罪释放,重见天日之后,回军中,重掌大权。
宰相府紧接成了众矢之的,一场场宛如闹剧。赵源知道太后已经放弃千苒,选择与萧炎烈一起攻击宰相府。他还是忽视了,若身边至亲至爱的人的心不和自己在一起呢?也许太爱一个人,总是让自己看不清。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为什么?”
“我只是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爱罢了。”
那样温柔的目光,曾经所有的一切包括现在都是假的,心里却还是无法汇聚恨,他真的爱她,从第一次相见,爱就没有减轻分毫。
“这些都是假的吗?没有一点真的?”
面前的千苒依旧是青春明媚的模样,是他心里一团温柔的光,是不可被取代的,是过去以至于未来,他认定的唯一的归宿。
“你看着我。”仍然温柔的和她说每一句话,爱看她每一个表情和小动作。
千苒看他充满泪的眸子,像掉落的星辰一样让人动容,让人移不开目光,只是千苒不是爱他的那个人,去守护他心底那份因他而起的勇敢和温柔。
“别哭了。”赵源给千苒抹去泪,此时千苒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我爱你和金钱地位权利都无关,我想和你日日夜夜在一起,感受你温暖的温度,我想保护你,用我的因你而起的英雄气概去守护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想的很多,因为有了你。我看过你无助的样子,听过你的幻想,我想了解你的全部,我想听你说说不完的话。我想让你幸福,不再害怕,我们有一个没有风雨的家,不再是孤独的两个人。这些多么简单,却再也没有时间去完成了。”
“一切都是我的错。”听完这些,千苒已经不敢再坚持她所以为的温柔的坚持了。她应该珍惜眼前的人,可是来不及了。从答应嫁给他那一天起,一切都朝错误的方向发展。
“是我的错,没有给你你想要的爱,是我没有做到。”
他们一起走过的时光,都在这一刻随着记忆涌来,让赵源在记忆温柔的海里窒息。
“千苒,为了你,我愿意和皇帝作对,我愿意替季钰办事,我只想让你活下去。你没有跟我说,现在,我仍然愿意带你逃离这一切,只要你愿意。”
千苒摇头,她痛哭不止,她没法回答,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了?是她骗了自己吗?若不爱他为什么说不出拒绝,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了,是她毁了一切。他曾为自己点亮孤灯一盏,而此生他们始终相守相欠。
“我愿为你辜负岁月,爱你入骨。”抹去昭月的泪,“给我一个回答好吗?让我继续守护你。”
“赵源,”只是叫了他的名字就哽咽到发不出声音,“我……我们就此别过吧,把我交给皇上,和我撇开所有关系,给我一封休书。”
这些日子里他所做的一切都变的可笑,为了博得信任,残害兄弟。得到了才发现,这些不是他想要的,他想回到从前,那时林清河和萧炎烈都在身边,他们还没有这些爱恨折磨。
“这一生一世短的像一场黄昏,我只想看看繁花似锦,还有你的样子。”赵源握着千苒的手,不想放开,千苒扑到赵源的怀里,她后悔了。她这样对不起赵源,赵源仍然愿意给她自己所能给的爱。
门外的随从没有进入:“公子,张谦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能做决定。”
“非逼我和他鱼死网破?告诉张谦,他身上的一切我都清清楚楚,陛下还信任我。我若投靠季钰,能为他所用。此次只不过向他借暗影阁的影卫一用罢了。”
另一边,张府里,张谦对面坐着季钰。季钰抚摸着一只羊脂玉的玉镯,玉镯滋润光洁,质地致密细腻。
“现在连季璟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局恐怕依旧是萧炎烈破。”
“所以赵源没用了?”
“这次本来不能扳倒宰相的,只是萧炎烈身边的小朋友太心急了,正中我下怀。”季钰将玉镯收起来,见宰相府来了人,“你告诉赵源,我不用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张谦茶没有饮多少,季钰见他忧心忡忡:“你是怕我来这自己也被一锅端了?”
“属下不敢,只是千苒姑娘怎么办?”
那随从仍不走,将千苒的话传达:“我家夫人向齐公子,要回她送出的东西。”
“你告诉她,既然送出去,就要不回了,一切都不会改变了。”
见那随从到了门边,季钰还是没有考虑清楚是否将这只玉镯送给她,他思来想去,还是没有答案,什么才是重要的,一步步扫清季璟的拥护者,让他的权利分崩离析,最终自己取而代之。而他对千苒的感情到底值不值为之一换?
“你把这个带给你家夫人。”
随从接过,是一瓶毒药:“你告诉她,这是我的考验。”
随从回到赵府,萧炎烈已来拿人,赵源还在等随从的话,却不抱太大的希望,他已给父亲书信,让他去揭露张谦的身份。
“我不会伤害她,她的家人让我给她带句话。”
“你进去吧。”
屋中,千苒跪在地上默默流泪,见到萧炎烈垂下了头。
“我已经给了你机会,如今,你可后悔了?”
“早已覆水难收了。”
将她拉起来,扶她坐在床上:“你的父母还在等你,你的母亲说要用她的命换你的命。他们在等你回家,说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女儿。”
“你懂了吗?”
“我懂了,我不怨任何人,是我不孝,是我爱错了人。”
流干了眼泪,只是盯着那支烛火。
听到随从的回话,赵源低下头:还能有什么办法?
“齐公子有一样东西给夫人。”
看随从手里之物,一阵苦笑,也许把自己的命交给千苒去选择也好,因为她是自己最爱之人。
萧炎烈与随从擦身而过,千苒接过这只小瓶子,听完那一席话,心中的对季钰已没有了爱,她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爱是不是真的了。
将烛火吹熄,饮下毒药,躺在床上,她才不要什么考验,爱一个人是付出没错,但也不能丧失善良的本心。
赵源那天最大的错是不知道千苒其实对自己有情,这种情因为她的一点点善意变成了牺牲自己,换他的命。
抱着千苒的尸体失声痛哭,那一瞬间,赵源的世界崩塌了,只留下一片废墟,蒙上了一层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