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寻禅》莫离m

41、覆水难收

　　“赵大人，皇上请您入宫。”

　　穿上朝服，赵源稍稍收敛了悲伤的表情，随着魏公公进宫。

　　“你为什么不看朕？你恨朕吗？”

　　“臣不敢，臣愿意为陛下效劳，这是臣的职责。”

　　“我待你如初，赵大人也不要变心的好。”

　　恭敬的行礼，季璟才看到赵源的眼眶凹陷，面如死灰，嘴唇也干裂了，一副悲恸欲绝的样子。

　　“望陛下体谅，臣想为亡妻办丧事。”

　　“千苒死了！”

　　“她知道自己错了，无颜面对圣上，羞愧难当，服毒自尽了。”

　　一切都让季璟唏嘘不已，他虽然痛恨千苒背叛他，但失去表妹，作为一起长大的哥哥，他还是不能接受千苒选择了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如果她没有这么做，你会赐死她吗？”

　　他已不在乎兄弟之情，又怎么会在乎一个表妹：“如果她不说出季钰的下落和密谋，朕会赐死她。朕知道她喜欢季钰，她不会泄密，既然选择这么做，她免不了一死。”

　　“陛下既然早知千苒喜欢季钰又为何……”

　　“喜欢有什么用？她既然受了皇恩，就要为了皇家付出一生，这也是大多数女人生下来就要承担的。”

　　季璟到底是有多么恨季钰，连活命的机会都不给他，赵源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可怕，若他留季钰的性命，将千苒许给他，亦可以牵制他，但季璟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暗杀。

　　“陛下是怕他，还是恨他？”

　　见自己被赵源看穿了，季璟索性说出了心里话：“对于这个弟弟，朕又恨又怕，他的命不能留，留他就是个祸害，除不掉他，我一天都不会安心。”

　　所以赵源娶了千苒，也只是季璟觉得他对自己威胁小。他做的每一个举动都是想要控制身边的人。

　　“陛下，臣想和陛下一起除掉季钰。但陛下能答应微臣，在此过程中完全相信臣，不对臣起任何疑心吗？”

　　见眼前的赵源要考验自己，季璟也不生气，毕竟读书时他就比自己聪明得多。

　　“朕答应你。”

　　“陛下，臣知道张谦张大人与暗影阁有勾结，参与季钰谋反一事。”

　　“你口说无凭，让朕如何相信你？”

　　“所以要请陛下配合臣慢慢查。”

　　回到府邸，赵源跪在千苒的棺木旁，整府的人都默默流泪，不敢有任何动静，生怕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回忆起第一次见她的模样，赵源在她脸上涂抹脂粉，再上胭脂。用黛为她描眉，点朱唇。用凝固的花汁给千苒染指甲，捧着她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控制不住的流泪。

　　扶着千苒的棺木，见她的脸上已化得像初见时模样，看不出是服毒自尽，反倒更像睡着了。

　　出殡只有几个家丁抬着千苒的棺木，送葬的人只有赵源一个。到了下葬处，赵源望着棺木里的千苒依旧深情。

　　一辆马车下来两个老人，是千苒的父母，两位老人偷偷来送女儿，见女儿最后一面。看女儿仍然像青春年少时，老泪纵横，都哭的快要晕过去了。

　　最后看一眼千苒，从此她活在爱的人的记忆中。合上棺木，下葬，赵源埋好棺材，骑马回宰相府，一切都无声无息。

　　回到暗影阁，季钰又一个人到瀑布下坐着，被瀑布冲刷，会让他临大事更平静，但最近越来越不管用了。抹去眼前的水，从怀里拿出那条绣有红豆的手帕，就那样看了好久。

　　再次有感觉时是许念来了，他用手帕包了玉镯放在衣服的内侧：“你来做什么？”

　　“我怕你有意外。”

　　“笑话……我……”

　　将季钰从瀑布下拉出来：“如果你还有心的话，就不要浪费你这一条命。”

　　千苒曾给他相思的红豆，为他空守，后来岁月变沧海，季钰失去了千苒，也失去了今生唯一爱的女人。

　　有了季钰的支持，赵源官升刑部尚书。查办张谦，张谦有暗影阁做靠山，本就没有人敢查他，纵然查了也很难查出纰漏。但赵源毕竟和他共事过，他怎么会做鱼肉，所以那时就在暗中查张谦的背后势力，想要换一些筹码。只是萧炎烈查得太快，将一切都打乱了。

　　他还知道一件暗影阁尘封的往事，对于季钰来说，他想要永远隐藏。

　　“张大人，我是奉皇上之命来查你的，搜吧。你放心，我是有证据再来的。”

　　“你若是这么做，宰相府就完了。”

　　“你尽管威胁好了，你看我吃不吃这套？我唯一想的就是把你和季钰这些罪魁祸首给端了。还有张大人，你好好担心下自己，不用担心我的死活。”

　　只是查出些值钱的玩意：“全带走，不会吧，张大人就只有这些？再给我搜！”

　　将墙上挂着的李寄羽的名作拿下来，卷好，轻推墙，一个锁着盒子现出来。

　　“来人，给我砸了。”

　　张谦目光紧紧追随，赵源拿出账本，里面都是些招兵买马的记录，还有武器制备：“你为季钰做的还真不少。你私占的良田已经查到了，陛下震怒，要拿你呢？正好加上这一条罪，判个死刑一劳永逸了。”

　　见张谦镇定自若赵源却也不在乎：“你以为季钰会救你？他现在肯定是保命要紧，我不抓你，你今晚说不定命就不在了。大家都是被利用的棋子罢了，谁又比谁高贵？”

　　虽然知道自己恐有性命之忧，但张谦仍然不屈服不认罪。

　　“你以为你能逃的过吗？你可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我知道，但我偏爱做这只螳螂！”

　　逃得过皇帝逃得过赵源，又如何逃得过季钰，如果不是他利欲熏心，被权利蒙上了双眼，他不会是这个境地，也不会有如今的位子。

　　“把张大人带走吧。”

　　顺藤摸瓜，查那些制造武器的工匠，押送武器的士兵。出动了近千人终于抓到了所有漏网之鱼。

　　“你最近一次送武器，有见到季钰吗？”

　　“小人不敢说，恐怕四处都是暗影阁的眼睛。”

　　“你不说？就是现在死！你选一个吧。”

　　“我说我说……”

　　果然查出了季钰最近窝藏的地方，赶到时已经晚了，季钰早就不在了。看来还是要找到暗影阁。

　　张谦在牢狱里仍有重兵防守，赵源恐怕暗影阁前来暗杀。

　　季璟见赵源查出了这么多，又给赵源升官，入尚书省，职权极重，负责具体执行。

　　“萧将军，别来无恙？日子过得不错？季钰抓到了吗？”

　　不想与赵源争论欲走，萧炎烈被赵源拉住：“当官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我被皇帝重用啊，而萧将军你呢？”

　　“赵源，我有公事要忙！”

　　“回家见你的新情人吧，方初晴，还是一个风尘女子，萧将军变心变得够快啊。”

　　一把甩开赵源：“你说话小心些，没有这回事！还有你若是再派人偷偷潜入我府中，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自己就这么做，查到了我头上，为什么不让别人做，萧将军也太过强势了。”

　　提起亡妻就是想要萧炎烈不好受，他要好好折磨萧炎烈，这个人同样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人。

　　见萧炎烈灰头土脸，很是憔悴。宋雪大概猜到他刚和赵源周旋过：“他还是不放过你？”

　　“千苒亡故，他这样我能理解。”

　　“你小心再有无妄之灾。”

　　“在他眼里，我背负了两条人命。”

　　“这明明是林清河和千苒自己的选择，与你何干。”

　　见宋雪为自己抱不平，萧炎烈只是摇头，这姑娘站在自己这一边，是否也想过自己的选择到底对吗？

　　“恐怕赵源对你不利，我和陆天成在悄悄查宰相。你可知当年林老爷给陛下配错了药犯了大不敬之罪？”

　　“本来要被判绞杀的，后来暗影阁的人介入，林老爷保住了命，不过丢了官职。”

　　这是让林清河入歧途的原因：“所以暗影阁到底在其中起到了怎样的所用？难道只是为了让林清河加入他们的阵营？”

　　将酒吞下肚，萧炎烈摇头：“不会，不会这么简单。”

　　坐在萧炎烈身边，宋雪也捏了一个酒杯：“是没那么简单。是宰相从中作梗，要害季璟，和暗影阁协作换了药。”

　　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宋雪的话实在令人疑惑，萧炎烈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宰相大人怎么可能害陛下，陛下是太子时，宰相大人就是太子阵营的人，陛下继位后，宰相大人忠心的辅佐他。”

　　“你看到的只是表面，陛下还是太子时自然需要宰相，继位后就需要忌惮他了，担心相权过大。所以他就和太后一起建立了内朝，将亲信引入内廷，大事都与他们商议，只是通知宰相执行。宰相的权利被瓦解，他自然就坐不住了，毕竟太子是自己扶持的。”

　　“当时你还在外打仗可能不知道，宁家借此机会弄权，惹了许多风波。”

　　听了许久才算明白了，原来宰相和陛下并不是一条心的，宁家人便“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所以威胁到了宰相，又受了暗影阁的撺掇，却害了林老爷：“所以宰相与季钰可能也有勾结，他为了掩盖他的罪行就叫皇帝不放过季钰，这也正中陛下下怀。”

　　“你倒不那么惊讶？”

　　“陛下还不至于要将季钰置于死地，他们毕竟是兄弟，肯定也有顾虑。季钰和依附于他的人，哪怕有点关系的都难逃一劫，也是宰相和陛下一起所为。”

　　宰相弄权，利用季钰再次被重用，却也没想到季钰会逃得掉，心中惊惧不安，最近才躲避风头。

　　“老爷，公子来了。”

　　“父亲。”

　　一巴掌甩在了赵源的脸上：“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怎么就被身边最亲的人摆了一道。”

　　“我夫人已经死了，这够吗？”

　　“她不配做我赵家的人。”

　　他见儿子就知不妙，明明心中十分悲伤却表现的十分平静，忍字心头一把刀，危险就要来了，他还年轻如何能斗得过那些乱臣贼子？

　　“源儿，为父劝你做任何事都不要轻举妄动，要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父亲没用了，你要承担起这个家，赵家的荣耀要靠你。”

　　“是，父亲。父亲也察觉到萧炎烈在偷偷查你？”

　　“我做过的事如今已不是秘密了，源儿，我对不起你，你在官路上顺风顺水，却要被父亲拖累了。”

　　“他们还没有证据，父亲要怎么做？”

　　“早晚会有。我会认罪，看陛下如何处置了，我早就不想斗了，这些年让我身心俱疲。”

　　见父亲已年迈至此，赵源也不忍苛责他所做的错事，多么讽刺啊，他还怪萧炎烈害死林清河，却不想林清河的一切不幸都是源于自己的家人。心中更加悲恸，他正在崩塌的世界开始荒芜，渐渐不复存在。

　　“萧炎烈那边停下吧。”毕竟他还是自己的父亲。

　　“宋雪，停手吧，我不想和赵源鱼死网破，我们本来就不该是敌人的。”

　　“你们本来就不该是朋友才是吧，你知道吗？一切都已经错了。你若不想再深陷绝境，最好查清他们的底，握着他们的把柄，才不至于被他们陷害，最后无能为力。”

　　“我做不到，林清河已经死了，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兄弟了。”

　　那是宋雪最不想看到的画面，萧炎烈对那些人抱有善意，他不会知道他们是像季钰一样恐怖的人，居心叵测，只是还有人可以制衡他们，所以才没有成为很大的威胁。

　　“陆将军，你知道我们要行动了吧。”

　　“恐怕将军是不会理解我们的。”

　　“陆将军还想看到萧将军和萧老将军一样的结局吗？”

　　一切都覆水难收了。次日，陆天成弹劾宰相，季璟震怒。赵源为父亲周旋，又因为事情已经久远，季钰仍在潜逃，所以只是将宰相被流放，但对一直手握大权的他来说，这是大败。一个人的成功不是在他辉煌的时候有多么风光，而是在他挫折的时候依然有前进的勇气。他已经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登上过巅峰，获得尊荣，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他已经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失败了。

　　流放的那天，赵源送他，父子俩相对无言，苍老的已不成样子的宰相大人第一次发现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只可惜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逃过一个女人，千苒。当年为了她落下顽疾，又为了她不惜犯下欺君之罪。娶了她后，所有的阴谋又渐渐浮出水面。

　　“源儿，为父这一走，就不知下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了。你要知道续弦方可同到老。”

　　呜咽的风里，赵源心中凄凉，他知道父亲对自己还放心不下，他们过去没有好好理解过对方，如今他已不知是否有机会能对父亲尽孝，只怕父亲再难享天伦之乐。他懂父亲对自己的劝解，只是“鸾胶处处难寻觅，断尽相思寸寸肠”，想着这些更是伤痛欲绝。

　　父子俩分别后，赵源入宫求见季璟，君臣之间已有了诸多芥蒂。

　　“臣向陛下请罪。”

　　“朕竟不知你何罪之有？”

　　“臣的家人都作乱犯上，陛下不觉得臣也居心叵测吗？”

　　“你觊觎朕的皇权吗？从见你第一面起，朕就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朕一次次选择相信你，朕需要你，想重用你，做朕的左膀右臂。”

　　宰相还未到流放之地，就传来了他病逝的消息。赵源知道这对他打击很大，却也不至于在短短半月就夺去他的命。

　　“流放的本就是个生死搏斗的历程，身心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大多数人都病死在途中。赵源，你只能慢慢接受……”

　　“够了，萧炎烈，我用不着你来劝。我会不知道是谁所为？定是季钰怕我父亲泄露他的秘密，他也没有可用之处了，就将他暗杀了。”

　　冷淡的目光让萧炎烈只能说出实话：“我已沿途将尸身下葬，你猜的不错，但也节哀顺变。”

　　“我会接手继续查暗影阁，萧将军不用费心了。”

　　也许三兄弟间，最了解其他两位的就是林清河，他知赵源心性善良所以不想让他踏入官场。知道萧炎烈重情重义，所以不想让他与昭月牵扯上关系。只是他都没有阻止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