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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中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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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之夜,街市上很热闹,家家户户都点起了花灯。月光和灯光在一起特别好看。
萧炎烈下了马车,想买只兔子灯笼。拿过灯笼,对着前方,灯火照亮一个戴狐狸面具的女孩儿。她胸前握着的剑微微一晃,向前走,走到萧炎烈身旁,余光里还有他。
装作看向别处,与他擦肩而过。昭月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见,她是不是不该去打扰,既然无缘在一起,就彼此淡忘了吧。
“姑娘,夜间昏暗,你的灯呢?”
那个身形真像他的昭儿,她回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姑娘没灯,那我把我的这盏送给姑娘?”
提过灯笼,萧炎烈触摸到她的肌肤,温度和气息,在提醒着他,这是真实存在的。他不敢拿掉她的面具,他怕这场梦结束,他怕面前人不是她,他的心会凋零。
温柔的灯火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她的眼睛,如暗夜的星子一样,萧炎烈想再看清一些,昭月转身,只留下一片衣角。
画船穿来歌声:“七里山塘景物新,秋高气爽净无尘。今日里是欣逢佳节同游赏,半日偷闲酒一樽。云儿片片升,船儿缓缓行,酒盅儿举不停,脸庞儿醉生春,情至缠绵笑语温。 ”
隐约看到画船里歌女纤纤素手,抱琵琶,上拨下弹。歌声婉转悠扬,闻之难忘。
“官人啊!如水流年须珍惜,莫教误了少年身。”
“将军,这弹唱的是白娘子和许仙。”
“名字是?”
“是白蛇.赏中秋,将军要迟了。”
歌声更加的婉转,萧炎烈却被触及了心中的痛处。
“但愿君心似我心,心心相印是心连心。”
“将军,也只是唱的故事罢了。”
萧炎烈策马扬鞭,赶往皇宫。昭月从灯火阑珊处走出来,手里握着灯,走进画船,听着那人继续弹唱:“一年几见当头月,但愿得是花常好,但愿月长明,人长寿,松长青,但愿千秋百岁长相亲,地久天长永不分。”
抑制不住泪水忽然就流了下来。
萧炎烈勒马,回头望那船,船上忽然多了一个戴狐狸面具的姑娘。她偏着头听,默默得流泪。
“将军,不能再耽搁了。”
回头,登上那船,那弹唱之人还在弹唱,听的人里却没有了那姑娘。是他的梦吗?
再一看,那灯还在那里。
月光下河水漫过昭月,她扑出水面,扒住船,泪水和河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楚,她望着萧炎烈的背影和他道了一句:“永别,我会逃走的,从你的全世界。”
“将军,方姑娘说备了几道小菜等你。”
“你回去带信给她,说多谢她的照料。宋姑娘在做什么?”
“她在查宰相府。”
“让她停手吧。”
皇宫里,笙歌燕舞,明月当空,酒杯中酒色清亮,融入月光,那样的柔和。萧炎烈只是一杯杯的喝,已有些醉了。
“将军,宴后再同朕一起赏月。”
桂香扑鼻,萧炎烈离席:“臣不胜酒力,想四处走走。”
“将军,请便。”
宴中,顾笙抚琴,目光清冷,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曲后,顾笙下了宴席,一个小宫女引她到一个后花园的角落。
“我只是把它带给你。”
眼前的宫女就是宋雪,接过书信,上面的字迹是林清河,她轻轻抚摸着。
“你读完后,再决定献不献那杯毒酒,如果你放下,我今日就安排你离开皇宫,这是我对林清河的承诺。”
展开书信,读那些文字,林清河仿佛就在眼前,在她耳边叮嘱:“天气见凉要记得加衣,你身子不好,要好好调养,自己要爱惜,望自珍重。”
这些话,你读到时,我已去多时,你心中的遗恨消解了多少?不必将我的离去时时挂在心上,你也要继续走下去,毕竟,你曾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们曾执手许诺,曲终人不散。我给你写过《山水一程》,我又翻出我的手稿来读,发现心境又不一样了。读《金刚经》后,里面有一句话要留给你“”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笙儿,此生无缘再见,但你要好好替我活下去。不要沉溺于过去,仇恨,你值得过更好的日子。
将信收起来,顾笙已泪流满面:“宋雪,我不会犯险了,不管怎么样我要自己给自己的一生了结。”
“我已安排了人带你出去,你随我来?”
“等我去拿我的琴。”
那个背影那样的决绝,宋雪有些担心的跟上。
顾笙回眸一笑:“谢谢你,不用跟上来了。”
久久等不到顾笙,宋雪急忙赶到宴会上观望,已看不到她的人影。
远处的清音阁传来古琴声,宋雪跑向那里,琴音断。宋雪捂着疼痛的胸口喘息,直直得看向清音阁的方向,顾笙扶住阑干,这一生爱这样一个人,她不后悔了。
纵身而落,顾笙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这样轻松,一颗泪珠滚落。
宋雪停住了,她阻拦不住,从一开始,一切都是徒劳。也许对于顾笙,这是一种解脱。
“乐师的琴音怎么这样凄凉,快去清音阁看看。”
半晌,太监跪到季璟脚下。
“快说,乐师怎么了?”
“乐师跳楼自尽了!”
乐声舞蹈停下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你为什么一心求死?顾笙,是你恨我吗?恨我害死了林清河?那你就恨吧,为什么要离开我?”
将她锁在深宫里,他以为就算是拥有她了,纵然他有了天下,顾笙也从来不属于自己。
“顾笙的后事好好的操办,全部乐坊停止弹琴七日。”
“是,陛下。”
重又坐在宴席上,萧炎烈难以置信的将一杯酒撒去了半杯。
刚才在后花园碰见,是见她的最后一面。她还在笑着,抱着她的琴。
“萧炎烈,你能把这一切都了结吗?太多人伤心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也没关系,遇到难题的时候别忘了看看你的内心,一定会有出路的。”
抬头看天上的明月,眼前的人也看不真切。如果一如初见多好,他们还是战胜归来的少年英雄,在宴席上唐突的和自己搭话。
少年不在,岁月已逝,青春的时候还不懂得珍惜,现在已是心中最重。
“林清河和昭月若还在,我们就各自团圆了,这中秋过得也有那个滋味。”
尝尽了相思之苦,看尽了世态炎凉,才会有这样的选择。
“陛下,城外有一支造反军。”
将酒杯摔在地:“是季钰!一定是他!他该出现了。”
“可六皇子已经死了。”
“这一切除了他还有谁做的出?无论他在哪个角落,萧炎烈你都要给我把他抓回来。”
“是,陛下。”
“爱卿,你该知道这是我给你的一个机会。”
“臣一定保护好陛下,不会有任何闪失。”
出了皇宫,和宋雪碰面:“没截住他们?”
“有暗影阁的影卫,根本没有办法不露一点风声。这一次背后参与谋划的是张谦。”
“所以赵源一定会受到牵连。”
“你还担心他?他巴不得你死呢!”
“宋雪,你什么都不要做,为我送顾姐姐一程就好。”
独自离开,城中已大乱。萧炎烈一个人躲过了敌人的眼线,伏击。
率领军队平定内乱,刀枪的声响,凄厉的惨叫,欢笑变为哭喊,地上是一具具横尸。再向前,灯笼掉落下来,燃起了汹涌的火。
在火中,萧炎烈看着四周这一切。他抽出剑,将剑放在脖子上:“昭月,我一个人已走不下去了。”
“我早就想好了,要去陪你,我不愿在这冰冷的世上独活。”
眼里的泪不断流出,又被火焰的热烤干。一个少女走进火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她的衣裳也泛着红光。
“昭儿?是你吗?”
仍然一步步靠近,是那身衣裳,用梅花白玉簪挽着头发。
“昭儿……”火焰快将萧炎烈吞噬,他丢下剑,奔向她,又被火焰掀翻在地,趴在地上,向远处的女子伸手,“昭儿。 ”
闭上了眼,泪水滚滚,最后一点意识也模糊了。方初晴将萧炎烈扶起来,带他逃了出去。
还未喘一口气,方初晴一遍遍唤他的名字。方初晴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萧炎烈已经有了自杀的念头?
果然,被她拦住了,不算太晚。医师看过萧炎烈:“已无大碍,姑娘放心吧。”
宋雪匆匆赶到,趴在萧炎烈床边流泪,握着他血肉模糊的手。
“你是怎么拦住他的?”
“我答应那个人,所以不能告诉你。”
等在萧炎烈回家的途中,方初晴焦急万分。又要躲藏着叛军,又要注意萧炎烈。忽然手被拉住,一个女孩帮自己躲过攻击。
“你为什么穿着这件衣裳?这是我的。”
“那你和萧炎烈是什么关系?”
“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知道吗?因为你他要轻生!”
“不可能,不会的。”
“我要救他,无论如何。姑娘,跟我一起去找他吧。时间紧迫,你也不想看他死吧。”
“我不能去见他,因为我答应过师父不再参与这些事。这样,我把我的白玉簪子给你,他认得。”
为方初晴挽好头发,她真的很像自己:“你就远远的站着就好,他醒后不要对他说见过我,也不要对任何人说我还活着。”
飞箭射过来,昭月为方初晴挡过,用力推开她:“快去!”
跌跌撞撞的逃亡,昭月又想起了颜府覆灭的那个晚上,她不停的逃,以为能逃离一切的伤害和罪孽。却只是从一个牢笼逃向了另一个牢笼。命运没有放过自己。
从天而降的司空珩,挡在昭月面前,解决掉面前的影卫,一把捞起昭月。
在师父的怀里,那样的安全,温暖,仿佛是最强大的屏障,隔绝了一切危险。昭月问:“师父,你怎么来了?”
“你这丫头,我怎么会忍心看好好的徒弟就这样死了。”
“对不起,我违背了师父。”
“等你好了,再好好算账。昭月,为了你,师父愿意放弃退隐。”
见她昏过去,也许是没有听到自己说的那些话。他此次就是公然与暗影阁为敌了,过往的一切还没有结束,纠缠着每个人。他和季钰不知道谁输谁赢。
暗影阁内,季钰点燃一盏盏花灯,整个暗影阁都亮了起来,显着不那么孤独。没有团圆和陪伴,季钰只能继续点着灯,让周身显得不那么孤寂,烛光温柔了他的目光,他的心仍然冰冷,孤独袭上心头。
宰相府内,千苒为季钰放了一盏祈福的孔明灯。此时,她只想见他,却不能相见。她从前温柔的坚持,在此刻凌迟着她的心。
这个中秋之夜,没有团圆,人心更是漂泊。桂香里掺杂着火烧的焦糊味,血迹斑斑的地面上是一个个家破人亡的惨案。
“你们都陪我一起,我过不好,你们都别想。”季钰已不知灌了多少酒。
另一边,师父和昭月已回到玉玲山。
“师父,我想喝酒。”
“你背后还有箭伤。”
“那不痛,可我的心痛,要有酒。”
将酒斟给她,看她一杯一杯灌进去。昭月不像一开始那样易醉,却还是禁不住这样喝,倒在了桌上。已是黎明,司空珩将昭月放到床上。花灯的烛火早已熄灭了,中秋之夜终于过去了。
一晚独自看着花灯和天上的明月,司空珩从未有哪一刻这般的孤独,也许是习惯了和昭月在一起的日子,简单而有乐趣。那个破烂的大兔子灯在秋风中被吹得乱晃,但仍然顽强的保持原状。
细细一看,这兔子还在笑呢,眼前浮现昭月的模样,一切的顾虑都不在了,他只想找到昭月,将她带回家,留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