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君心，昭日月》倚清秋

7、倾心

　　我脸红心跳的，在燥热的气氛中拐出街口，他也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在那一瞬间，一匹受惊的马从对街斜着冲出来！路人慌忙走避，狂呼乱叫，你踩我踏，挤作一团。我和他离惊马最近，身边的人又多，根本无处可躲，眼看着就要被迎面而来的疯马撞到。

　　“王姑娘，得罪了。”他在我耳边说了这么一句，温热的气息喷在我敏感的颈间。还没反应过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我已置身马背上。原来，在马蹄到来的一瞬间，他眼见实在无处可躲，就旱地拔葱纵身跃起，抱着我骑上马背。

　　这可是匹受惊的疯马，如何能忍受背上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它不停的前踢后跃，想把我们甩下去。

　　“抓紧了！”他牢牢牵住缰绳，两腿紧紧夹住马腹，抱紧我的同时大声在我耳边说。

　　我侧坐在马鞍上，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腰，双手抓住他的衣裳。之所以没有偎进他的胸膛，不是不想，而是在我和他之间还夹着那盏琉璃灯。请原谅我守财奴一样的贪心，生死关头也没撒手，丢掉自己喜爱的花灯。

　　就在五脏六腑被颠出来之前，剧烈的震动终于平缓，那匹马渐渐安静下来。最后，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我惊魂出窍，大脑空白，两腿发软。怎么下的马，怎么进到街边的茶楼，一概不知。等我回神清醒过来，已经稳稳坐在茶楼的雅间，那个英雄救美的他，就坐在我的对面，低头倒茶。

　　“王姑娘，都怪我，让你受惊了，喝点水吧。”他满脸歉意的说。

　　我偷偷在裙摆上擦去手心的细汗，稳住颤抖的手，摘下面具放在桌上，掏出手帕擦去脸上的冷汗，试着找回自己的声音。

　　“云爷，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现在已经葬身马蹄之下了。”

　　他抬头想说什么，却在看见我真实面目的瞬间，石化掉。他炙热如烈火般的目光，痴迷的停留在我脸上，我这样的情景早已司空见惯，这次心中却升起奇异的感觉，让我羞得满脸通红，心怦怦直跳。只好赶紧低下头在心里数着，不知他还要看多久？

　　答案是：非常快，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收拾好满眼惊艳，调整好表情和思绪，坦然从容的面对我。这男人，绝色当前尚能如此迅速反应，我遇见的很少，此人应该不简单。

　　“王姑娘，在下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戴面具了。”他了解的点点头。

　　“太过貌美，反而成为困扰，以至于让我不敢见人。”我觉得脸上热潮渐消，心跳也平稳了，手抚面具自嘲一笑。

　　“有多少女子，渴望倾城倾国的容颜，王姑娘却好像很烦恼？”他拿起茶杯，低头慢慢喝着。

　　“是啊。人还是普通平凡些好。任何事情都是过犹不及，美貌太过、平添烦恼。就像刚才，我戴着面具和云爷你说话，就比现在轻松许多。”我整了整衣袖，讪笑着说。

　　突然，我发现袖子上有一片血渍，大致看了一下，自己并没有受伤。我抬眼看向他，他端着茶杯的左臂血红一片。

　　“你受伤了？”面对伤者，医生的职业习惯，使我立即起身，走到他面前。

　　“哦。这是旧伤，也许是刚才拦惊马的时候，太过用力伤口又裂开了，没什么。”听到我的话，他才发现自己臂上的伤口正流着血。

　　“让我看看。”拉过他的左臂，放在桌子上，小心的掀起衣袖，从手肘一直蔓延到腕关节处的伤口，狰狞的暴露在眼前。

　　是刀伤，根据伤口的深浅和走势，很像是被匈奴人的弯刀划伤。较浅的伤口已经结痂，最深处却可见骨，此时已经裂开，血肉模糊，鲜血直流。

　　“王姑娘，别吓到你，还是我自己来吧。”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吓到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帕。又想起刚刚还拿它擦过汗，严重污染，不能直接用。我放下手帕，掀起外衣，露出雪白的裙裾，指甲一抠，划出毛茬，双手使劲扯，“嘶啦”撕下一块，再接再厉，又扯下一条。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试想，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坐在你面前扯破自己的衬裙，那是多么诡异的画面。

　　这个时代，没有生理盐水，茶中有碱，能解毒消炎。我拿起茶壶，用温热的茶水替他清洗伤口。接着拿起一块布，拭干皮肤，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陶瓶。这是我配制的止血消炎药，本想带出来送给王莽，日常居家备用，没想到却在这儿用上了。

　　白色的药粉止血很快，我又多洒上一些。然后拿起另一块白布，折了一下，当做敷料，压在伤口上。这次我再拿起那块手帕，当做三角巾来用，松紧适度的包好。动作准确规范，一气呵成，我对自己的包扎技术十分满意。

　　“咳，王姑娘，没想到你不但有胆识，还有这样好的医术。”他拂着包好的手臂，认真的说

　　“这是我配制的金创药，原本带来想送给我侄儿，现在就送给云爷吧，你的伤口很深，一定要按时换药才行，千万不能忽视。”我把陶瓶放到他手中。

　　“那，你侄儿……”他犹豫着。

　　“我那里还有，以后再给他也不迟。云爷，你就收下吧。”

　　“那也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王姑娘。”

　　“你还救了我的命呢，难道我们要一直在这里谢来谢去的？”我笑着说。

　　“天色不早，在下还是送姑娘回去吧，免得你家人着急。”

　　“好。”我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戴上面具，可是弄了半天却怎么也戴不好。

　　他走上前伸出手，小心的帮我把面具戴端正。他好看的嘴唇微微抿起，眼神专注，动作轻柔，修长的指尖轻轻触在面具上，却好像落在我的脸上，竟觉的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要命的诱惑终于在他收手转身的刹那解除。我微微别开眼，看向桌子上的莲花灯，烛火已经熄灭，他重新点燃，把灯交到我手里。

　　走出茶楼，夜色已深，大街上的人少了很多。我们没有着急，还和来时一样，闲聊着信步街头。

　　“听云爷的口音，好像不是京城人。”他说话的声音淳厚动人，还带有一种独特的腔调。

　　“嗯，是的……，我刚刚从云中入关来。”他停顿了片刻才回答。原来他是从边关来的，难怪骑射超群，也许是军中守将吧。

　　“那，云爷会在长安呆多久？”明知不该问，还是没忍住。

　　“今夜就走。”我没有来的有点失望，可想到自己也只能在宫外停留一晚，点点头没说话。

　　夜凉入水，刚才又出了一身冷汗，凉风袭来，我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抱了抱手臂。一件带着男人特有的气息和温热体温的外衣，轻轻披在我肩上，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示意我不要脱下来。

　　一进入西市，气氛就变得不寻常。远远看见慧儿站在她家门前，搓手跺脚，好多目光锐利的男人在附近徘徊，紧盯着过往的行人。我知道，那是宫里来寻我的侍卫，赶紧停下脚步转过身，他也停下来，有些疑惑看着我。

　　“云爷，我到了。”我脱下外衣递给他。

　　“哦……那好，王姑娘，你赶快回家吧。”他伸手接过衣服，声音里有涩涩的感觉。

　　我并没有离去，而是与他长久的对望着，谁也不说话。我想了想，取下面具，双手捧着递给他他眼神复杂的盯着我的脸，双手接过面具。

　　“云爷，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我花灯，我就把这个面具送给你，希望它能保你平安。”说完，毅然转身，举步离去。

　　我知道他的目光一直追随，停下来徐徐转身，深情回望，最后甜美的展颜一笑。他终于失神，长久的愣在那里。我心满意足的转身，翩然离去。我是故意的，我喜欢这个男人，很琼瑶式的一见钟情，如果是在现代，本着男女平等的观念，我必会主动问他的电话，想方设法和他约会。但，那都是如果，此时此刻，在大汉的时空里，我与他只能失之交臂。

　　比之先前的任何时侯，此刻的我更痛恨这可笑的穿越！在两千年前的长安街头，我遇到一个好男人，喜欢上他却没有丝毫机会！只能卑鄙的要他记住我，记住我的绝世美貌，我的倾城一顾，我的如花笑颜，就像我永远不可能忘记他一样。

　　终于知道“一见倾心”到底是什么感觉。可悲的是，于此同时我也明白了什么叫做“强悍的是命运”。我哀叹着被残酷现实扼杀在摇篮里的恋情，内心黯然，情绪沮丧，一步步走向焦急等待的慧儿，在她和侍卫开口之前，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机敏的慧儿，察觉出我鲜有的怒气和不耐，她急忙挥退侍卫上前带路。跟着慧儿转过街角，走进暗巷，那里停着软轿，慧儿服侍我坐进轿子。

　　我的轿子，在一大群便衣侍卫的簇拥下，从云爷面前经过。他不知道我就在那顶豪华的软轿之中，隔着纱帘，我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他就那样站着，捧着面具，看向我转身离去时的方向。错身之后，我轻轻掀开轿帘，回望街头那个高大的身影，越行越远，直至消失。

　　“公主殿下，太后醒了。”宫女的轻唤，扯回我的思绪。

　　再次看向那盏灯，狠狠闭了闭眼，慧儿扶着我起身，往太后的寝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