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君心，昭日月》倚清秋

2、昭君

　　一卷草席，一抔黄土，掩埋了一位佳人，一段情债。葬了娘，我便身无分文，无家可归。仔仔细细收好锁片，开始为认亲做准备。

　　长安城内，只有少数权贵才能在未央宫北阙附近居住，故有“北阙甲第”的称谓。宣平门附近居住有不少权贵，被称为“宣平之贵里”。我悄悄在这两处寻找，终于找到了阳平侯府的所在。

　　虽然身上有可以证明身份的金锁片，但是，衣衫褴褛像乞丐一样，怎么可能走进侯爷府，向平阳侯诉说身世？我也不能把金锁片交给门口的家丁，怕他们不但不为我通传，还会把金锁片占为己有。失去金锁片，就失去了一切机会，所以我只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办。

　　白天我守在阳平侯府门外，只要府里有进出的车马和轿子，便追上去跟在后面，唱我娘时常唱的那首歌。我猜想这首歌一定是父亲也喜欢的，所以娘才会唱一辈子。如今，只要我父亲听到，一定会有反应。这样做的收获也不赖，有几次还有人当我是卖唱的，扔过来几枚铜钱。

　　晚上，我就到附近的一个城隍庙里栖身。那里不仅可以遮风避雨，还有供果和糕饼吃。就这样，靠城隍爷养着，活了十来天。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有一顶轿子，在我的歌声里停下。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掀起了轿帘。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走下轿子，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他身体瘦弱，头发稀疏，两鬓斑白，满脸风霜，表情古怪，有一丝痛苦还有激动和希翼。他原本混沌的眼睛，在看到我的面孔之后，放出奇异的光，紧紧盯着我。

　　我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定了定神，问他：“请问，您是阳平侯，王禁吗？”

　　“大胆！老侯爷的名讳，是你这个小叫花子可以直呼的！”一个家丁的暴喝，吓了我一跳。

　　“你退下！”老者挥退了家丁，弯下腰看着我的眼睛。

　　“我是阳平侯王禁，小姑娘，你要找我么？”他和蔼的问，声音却有着压抑的颤抖。

　　我看他锦衣华服和身边的侍从，估计他可能是个侯爷。便从怀里拿出金锁片，捧着到他的眼前。

　　“这是我的，我娘让我拿着它来找阳平侯。娘说，他是我爹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完，观察着老者的表情。

　　他非常非常激动，颤抖着双手，捏起金锁片，拿到眼前细细的看着，当他看完金锁片上面的字时，竟然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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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绕过百传千回的游廊，穿过宽敞的花厅，站在豪气奢华的侯府正堂里，才真正理解娘的话。在这样的家族，就算是庶出，就算毫无地位，只要有个小姐的头衔也就够了。

　　拿出我娘亲手写的生辰庚帖。老侯爷看着熟悉的字迹和确切的出生年月，更确信了我的身份。

　　他擦干泪水，拉起我的手，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也没有大名儿。娘都叫我明儿。”我答道。

　　“你娘呢？她还好么？这些年你们去了哪里？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我？”听我说完，他又是一阵唏嘘，一下子问了好多问题。

　　“我娘，我娘十几天前过世了……她临终前要我来找您，拿着金锁片认祖归宗。我也不知道娘为什么现在才让我来？我们一直住在贫里，娘身体不好，总是病着，家里没有钱给她看病，她就过世了。”说起苦命的娘，不禁热泪盈眶。

　　老侯爷抱着我，失声痛哭，嘴里叫着“绮年，绮年，是我对不起你啊！你和女儿受苦了！”

　　对于他们的情事，我不敢说到底是谁对谁错？始乱终弃么？身不由己么？当事人已经不在，又何必纠缠。此时我关心的，就是这个老侯爷怎么看待失而复得的女儿。

　　“明儿，我就是你爹。你姓王，是我阳平侯王禁的第五个女儿。当年，我老来得女，很是欢喜，立誓要娶你娘为妾。我对绮年说‘我的心意可昭日月’，所以给你起名为‘昭’。你娘叫你明儿，也是取日月之意。可叹，我到底没有实现承诺，你娘含恨而终啊！”他哭了好一会儿，终于没忘记承认我的身份。不但给了我姓氏，还给了名字。

　　“明儿，如今我已经将爵位传与你大哥王凤。晚上等你大哥回来，我便跟他说，让他到祠堂祭拜先祖，给你认祖归宗。”他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那是因为这双眼睛像极了我娘。

　　“爹！”我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只能扑进他的怀里。我心里是高兴的，因为他承认了我，就是承认了娘，还因为我终于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又给自己找到了亲人。

　　有人服侍我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我吃到了从穿越到汉朝之后最香甜可口的饭菜，酣甜的睡了一觉之后，掌灯时分侍女叫我起床，收拾一下带我到前厅。

　　一进门，我吓了一跳，本来宽敞开阔的前厅挤满了人。正中间坐着的，是我新认到手的爹---老阳平侯，在他右首坐着的应该就是我大哥，新阳平侯王凤。再往后坐着的六位、应该是其他的哥哥们。娘告诉过我，二哥早亡，剩下的就该是王谭、王崇、王商、王立、王根、王逢这兄弟六人了。

　　除了这些男丁，还有很多女子站在屏风后边，我猜想这些可能是我爹的姬妾和哥哥们的妻妾，也就是我的小妈和嫂嫂们。

　　四个姐姐都已嫁人，其他六个哥哥都各自分府居住，侯爷府只有爹爹、大哥王凤一家和寡居的二嫂和儿子。今天子女们全都回来，看这架势，是家庭会议啊。

　　我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其中最凌厉的一道，来自王家大哥，阳平侯王凤。他皱着眉，良久的注视我的脸，饱含深意的眼光上下打量着。

　　我不知道对十岁大的孩子，他用这样深沉的目光代表了什么。但是，我还是紧张的，因为明白虽然老侯爷承认了我的身份，但现在整个家族真正做主的是王凤，只有得到他的认可才算过关。我承受着他的目光，谦逊的低下头，默默站着。

　　“这就是妹妹吧？父亲大人，您给妹妹的金锁片上有一个昭字，妹妹是不是该叫昭君？”王凤笑着对老侯爷说。

　　“是啊，凤儿。你的小妹妹就叫昭君。明天你就到祠堂去，祭告先祖然后再告知族人吧。”我爹很高兴。

　　我却有点发蒙，他们说我叫什么？昭君？还姓王？不会吧？汉朝有几个叫王昭君的？这可是个大名人，我不想当名人，能不能换个名儿？

　　“哎，昭君，怎么还愣着？赶快给你的哥哥们见礼！”我爹急着把事情搞定。

　　看来是没商量的。我从名字事件中回神，规规矩矩拜倒，给七个哥哥见过大礼。在这样的男权社会，得到家族所有男性成员的认可，身份也就算落实了。

　　接着又有人介绍我见过哥哥们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侄子们。再后来，女眷们带我到后堂，我一一见过，人太多，实在记不住谁是谁。但还是强迫自己记住了一个人，那就是我二哥王曼的遗孀，我的二嫂。因为在离开正厅时，大哥王凤的最后一句话：“今后就麻烦二弟妹照顾小妹。”

　　我清楚的听到众人的议论，也明白这句话的深层含义。这个大哥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看出老侯爷对我的偏爱，怕我后来居上，恃宠而骄。家里这么多嫂嫂，偏叫死了丈夫的寡嫂照顾我，这样明显就是打压了我的气势，降低了我在族人眼中的地位。

　　好一个家族第一人，对一个十岁大的女娃，也忌惮至此，用如此手段。这样的大哥，一定是无利不起早的。他能轻而易举的接受我，绝不是为了孝顺老父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