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君心，昭日月》倚清秋

18、稽侯珊番外2

　　她浑身是血倒在我怀里，吓得我心神俱凛冽。刀头舔血，纵横沙场十数载，我从未如此惧怕过死亡。

　　咬牙拔箭，她的血喷在我脸上，眼前血红一片，我的泪和她的血混在一起，滴在心上。我颤抖着手，掀开她的衣襟，不敢看那粉颈和香肩，为她吸去伤口处的污血，不敢想唇下的冰肌雪肤。汉人女子视贞洁如生命，我这样对她，她若不想死，就只能嫁给我。

　　虽然我发了疯的想娶她，可却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是因为没有选择，才违心的嫁给我。我想好了她醒来后可能发生的一切，甚至，如果她恨我毁了她的清白，我可以去死！

　　她醒来，察觉到一切，可她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没有尖叫，没有眼泪，没有委屈，那么镇静自若，谈吐自如。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绝不是普通的汉家姑娘。

　　那一刻，我心里充满失望。为了她的不平凡，更为了她对我的“宽容”。也许，在她心里，我连负责任的资格也没有吧。

　　昭君，王昭君，多美的名字，她必定出身显贵，家世不凡，却又注定与我无缘。我是匈奴人，要娶大汉公主的匈奴人，出身高贵的汉人女子，必定要嫁给汉朝的贵族，怎麽会跟我到匈奴去，作我的侧室阏氏？我也不能这样委屈她。

　　做我的妹妹吧。虽然，她不用我为她的贞洁负责，我却不舍得与她归于陌路。做不成夫妻，就做兄妹吧。至少，她也许还会偶尔想起我。

　　听到她爽快的答应，我的心很痛。难道，一直以来，真的只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她只当我是个大哥哥？即便是那样，我依然愿意待她有如自己的生命。

　　浑身高热的她，痛苦的蜷缩着，颤抖得像寒风中的枯叶。我脱下外袍包住她，把她抱进怀里。对于她来说，我是哥哥，兄妹之间可以不计较太多。我在心里为这样的亲密找着借口。

　　就这一夜，就这一回，我放纵自己，抱得更紧。她追逐着温暖，紧紧偎进我火热的胸膛。

　　“昭君，我爱你。”

　　她依然没有让我送她回家，可是我看到了她的侄子，那样的翩翩美少年，必然出自显贵的门庭。凭我的直觉，他对昭君，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古怪。

　　接下来的时间，我忙于和汉朝皇帝会晤，接待汉朝官员，参加宫廷宴会，靠这些繁琐的应酬，占据我的时间和思绪，使我没空去想她。所有国事都已经谈妥，和亲之事正式成为议项。汉朝皇帝派人送来了和亲公主的画像和庚帖，我放在桌上，始终没有打开看过。

　　公主美不美，叫什么，多大了，这些我都不关心，只希望一切早点结束，我回到匈奴去。把在长安发生的一切，统统忘掉，就算忘不掉，起码能远离也好。

　　明天就是和亲大典的日子。我想她，疯狂的想她！悄悄离开迎宾传舍，独自到酒楼去喝酒，想灌醉自己，度过这难熬的一夜。

　　在酒楼，我遇见了昭君的侄子，他神情凄苦，也来买醉。他比我幸运，因为他能喝醉，而且醉的像一滩烂泥，而我，越喝越清醒，越喝越心痛。

　　夜深了，店家打烊，我们被清出来。我不能让昭君的侄儿露宿街头，扶起他，叫他认路，送他回家。一路上，我都听王莽嘴里叫着昭君的名字，难道他来买醉是为了她？可她是他的亲姑姑啊?

　　阳平侯府，这才是她的家。我一直猜她出身显贵，没想到竟然是侯府千金。我把王莽放在门口，敲了敲门，然后离开。

　　我沿着侯府高高的围墙慢慢走着。她就在这高墙之内，与我咫尺相隔。明天我就要娶汉朝公主，不久就要回匈奴。今生今世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今晚，我该去向她告别。我为自己翻墙过院、私闯侯府的行为，找到了绝佳的借口。

　　我从不知道，胡人的乌特琴竟能弹奏出这么美妙的曲子。她的歌，那么动听，那么缠绵，也那么幽怨，她在诉说着思念，她的心里到底在思念什么人？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永远是最美好的时光，哪怕只是说一些很平常的话，也让我满心欢喜。我多想带着她到草原上去，共骑一匹骏马，畅所欲言，驰向天边。可惜一切都是幻想，她是侯府千金，不可能像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一样，跟着我到塞外，我再一次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赞同和亲，目光深远。我不能让她失望，无论如何，明天都要娶汉家公主。今夜，就让我和她好好告别吧。

　　她说，想对我说的话，都在这首歌里。我用心的听她唱每一个字，这是一首相思的歌，她思念的人，竟是我！看着那盏花灯，知道不是我自作多情，她对我的情意真的存在。只是，她和我一样身不由己，隐藏在心里。

　　我不敢再听下去，她的歌声和泪水，几乎让我忘记了自己的责任。我像战败的士兵，落荒而逃。我需要找一个地方，静静舔我的伤口，那道爱情划在我心上、又长又深的伤口。

　　我坐在辉煌的大殿上，完成一项又一项礼仪，签订所有协议。这是我来长安的目的，现在都圆满完成。最后一项，就是和亲大典。

　　隆隆的鼓声响起，此起彼伏的宣召声，告诉我，公主马上就会出现。所有人都看向大殿门口，我却微微垂眼，盯着自己的袍子。

　　突然间，喧闹的大殿上鸦雀无声，好像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屏住呼吸。片刻，大家又像烧开的马奶般沸腾起来。我甚至听见老成持重的乌禅幕大叔，喊了一句“神呐！”

　　我有些好奇的抬起头，望向一切喧嚣的根源。从大殿外射入的阳光，晃花了我的眼，只看见一个火红的身影缓缓走近。她的衣饰，像凤凰一样炫丽，身上的金冠、美玉和珠宝，耀眼的犹如繁星。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她的脸。

　　是她！怎么会是她！不，这一定是我的幻觉，因为我太想她，甚至把和亲公主想象成她的样子，她穿上嫁衣，美奂绝伦的样子。我狠狠捶了下自己的腿，痛。她却还在那里，跪拜汉家皇帝。

　　昭君！她竟自称昭君！难道，真的是她？我的心剧烈的跳动，好像要蹦出胸膛，我抬手轻轻抚住胸口，微微喘息。

　　苍天先祖，各方神灵，我稽候珊何德何能，得到你们的眷顾，把我最心爱的女人，带到我的面前，并且给了我最伟大的姻缘！她就是汉朝的和亲公主，我名正言顺的阏氏，我匈奴最尊贵的女主人！

　　我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她被汉朝皇帝失神的举动困扰着，始终低垂着头，神情不耐。我在心里暗笑，如果礼制允许，她一定恨不得带着面具上殿吧？经过漫长的等待和汉朝百官的努力，皇帝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把他的皇妹介绍给我。

　　看着昭君在我面前深深鞠躬，我激动的叫她免礼，声音紧张还有些颤抖，难听的让我羞愧。

　　她听到我的声音，吓了一跳。从她肩头剧烈的震动，也可以猜到她内心的激荡绝不亚于我。她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到我的刹那，眼中闪过千百种情绪。

　　她小心的向我求证，样子娇憨又可爱。我走下台阶，站到她的面前，一字一句表明我的身份。直到今天，直到此刻，我和她才真正知道对方是谁，是什么身份，而我们又有着怎样难解的缘分。

　　大殿上的司仪高声唱喝，和亲大典正式举行。

　　我牵住昭君的手，一拜苍天，二拜大地，夫妻对拜，永结连理！礼炮齐鸣，鼓乐奏响，大殿上的人们，高喊着“和亲万岁！和亲万岁！”

　　我开心的笑着，看着身边还迷蒙蒙的昭君，紧紧攥住她的手。从现在起，再也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

　　“大单于，看到昭君公主，我们的新阏氏，就像看到草原上升起的月亮，瞬间就照亮了大伙儿的心！”乌禅幕大叔带着匈奴的臣民，满含热泪手抚左胸，深深行礼。

　　“大家对我为匈奴带回这样一位女主人，感到满意么？”我拥住昭君，笑问他们。

　　“满意！单于万岁！昭君阏氏万岁！”他们愉快的声音，震动了整个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