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君心，昭日月》倚清秋

14、话别

　　我在府里养伤，身边时刻有侍婢环绕，过着国宝大熊猫一样的日子。其间，大哥王凤来说，汉朝和匈奴的军国大事已经谈的差不多。钦天监看好七日后就是吉日。皇上下旨，定于那天接我进宫，在金殿上和呼韩耶大单于行和亲大礼。

　　“公主，宫里来的画师已经到了，正在前面等着殿下您传唤。”丫鬟进来禀报。

　　“慧儿，皇上派来的是哪位画师？”

　　“公主，是毛先生。以前听人说过，他是宫里最好的画师。一支神笔，画花花开，画鸟鸟鸣，画马马腾……，不知有多少人，一掷千金求他的墨宝呢！”

　　“哦？姓毛？可是叫毛延寿的？”

　　“对，就是这位毛先生。公主您也听说过他？”

　　我是听说过，不过是在两千年以后。哼哼！多年的深宫生活，我对汉元帝的为人也有些了解。他柔弱无为，贪图享乐，自诩风雅，又贪恋美色。他一定是好奇和亲公主的姿色，又在宫里找不到我的画像，所以才派毛延寿来。

　　“慧儿，你去……知道了么？”我低声吩咐。

　　慧儿点头离去，我叫丫鬟请毛先生进来。

　　行过大礼，毛延寿出于好奇心和画师的职业习惯，抬起头，凝神看向我的脸。我习以为常的等着看他大惊失色的样子。

　　“公主殿下，您真乃天地造化之灵秀，万千瑰丽之结晶啊！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一支笔，能描画出您万分之一的美丽和神韵！下官不才，一定拼尽全力，用毕生所学，为公主描绘这幅绝世丹青！”毛延寿拜倒在地，激动的说。

　　“毛先生，我正是为这幅画，要拜托毛先生啊。”余光瞥见慧儿进来，我遣退闲杂人等，请毛延寿起身。

　　“公主殿下，拜托二字，下官怎么敢当，您吩咐就是……”

　　“毛先生，我素知宫廷画师有画美为丑或画丑为美的本事，您为此中翘楚，我想请您把我画的平凡无奇，不知您可愿意？”

　　“公主殿下美貌绝伦，下官怎敢随意丑化，万万不可！”

　　“毛先生，您可知这幅画的用途？”

　　“回禀公主，是要送到呼韩耶大单于那里，为和亲之用。”

　　“这便是了。我不想未来的夫君，在婚礼之前就知晓我的相貌，新婚之日给他一些惊喜岂不更好？这一点女儿家的心思，还望毛先生成全。他日，大单于和我，还有整个王家，一定会报答先生的。”说着，我掀开慧儿端上来的托盘，上面整齐的摆满黄澄澄的金条。

　　我一直随皇太后避居长乐宫，但凡宫中集会，皇后都会免我出席。是太后和皇后这两把“遮阳伞”，才保护我没被皇上发现，又怎么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威逼利诱，对毛延寿这样的人，永远是最好的方法。封住毛延寿的口，这幅只有三分像我，而且平凡无奇的画像，就将呈现在皇上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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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和亲大典之前的最后一天。大哥王凤一下朝，就赶来我的绣楼。他挥退房里的丫鬟，在椅子上坐下，像要和我长谈。唉，毕竟是妹妹远嫁，今生再难相见，临别赠言总该是有的。

　　“昭君，这些年大哥看着你长大，知道你不是寻常女子。你姐姐政君，懦弱平庸，胆小怕事，被傅昭仪那个贱人骑在头顶。倘若当年是你入宫做皇后，大汉和我王家，都不会是今日这般样子。原本，我想让你入后宫，帮扶政君一把，可她执意不肯。哎……”

　　吼，幸亏皇后她不肯，不然，我的一生就被你们毁了！

　　“如今，你就要成为匈奴阏氏，为我王家争光。可就是苦了你。匈奴万里，这一走，大哥真是舍不得啊。今生今世，我们兄妹也许就没有再见的机会，大哥想说的太多了，归根芥蒂，就是要好好保重自己。你的身份特殊，在匈奴无论受什么委屈，都要看开些，以汉匈和睦为重。永远别忘了，你是汉朝公主，更是我王家的女儿！”说到这，他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我也哭了，为他对妹妹迟来的亲情。王凤是权臣却不是奸臣，他一生玩弄权术，覆雨翻云，做坏事也做好事。作为皇族外戚，他是效忠汉朝的，所有奸险和狡诈，只为保护自己和家族的利益，这样的人哪朝哪代都有。其实，在他风光八面，不可一世的嘴脸背后，也一定有不能道的辛酸。这样的人，活的也很累。

　　我说了些注意身体、多保重之类的话，刚送走他，王莽又来了。看来，今天注定是用来话别的。

　　“姑姑，皇上开恩，明日王家所有受封的命妇都可陪你进宫，王家所有有官职的男子都可上殿观礼。可惜王莽，既无一官半职在身，也无诰命夫人为姑姑送行，实在惭愧……”

　　“莽儿，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江山代有人才出，你如此年轻，就才华满身，德行俊杰，世人称赞。假以时日，必会有大成就，王家的重担也会交与你手。到那时，你的身份地位必会超越我那几位哥哥甚至大哥王凤呢。”我说的是实话，王凤、王商和王根死后，王家的领军人物就是王莽。

　　“姑姑，作为汉朝的男人，我真觉得元帝简直昏庸致极！竟然要用一个弱女子的终生幸福换取边关和睦？我更恨自己的无能！今时今日，如果我有大伯那样的身份地位，一定会拼尽全力，誓死保全姑姑，绝不让你为家国利益，舍身和亲，嫁给那茹毛吮血、毫无人伦、不知礼义的野蛮族类！更不能让你孤苦无依，远离故土，到荒凉无际的大漠栖身！”

　　“莽儿，不要怨恨任何人。难道你忘了？姑姑是自愿请行到匈奴和亲的。”

　　“姑姑，莽儿更加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想要自由！不再受人摆布，不被人控制和利用的自由！莽儿，你能懂么？”我第一次清楚告诉他我的想法。

　　“要想不受人摆布，不被人利用，只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姑姑，这就是你要嫁给匈奴单于的原因吧？莽儿终于有些明白了。”他满脸落寞，目光深处，更闪动着令人心惊的愤恨。

　　“姑姑，有朝一日，莽儿必要得到世上最无尚的地位和权利！到那时，莽儿必会亲自去匈奴接你回来。让姑姑你，站在世人之上，受他们膜拜。姑姑你说好么？”他疯狂的幻想着，神色狂野。

　　因为我的离去，在他心里埋下了怨恨汉朝，怨恨匈奴的种子。也终于激发了他对皇权的渴望。我真的不愿意，他穷尽一生执著追求，最终被千秋青史唾骂的一切，是为了我。想劝解他，却不知从何说起。也许，上天安排我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这样，借我的手推动历史的车轮，向下一个朝代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