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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一百零二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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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人跑了,瑞雪下意识的向前走了几步,想追过去,但跑了几步后,她才想起,穆沁恫还留在原地。算了,他费逸如果弄到以前也算是个白骨精了,想他对这些风尘之事应该看得不那么严重,他之所以现在表现得这样,估计也不过是拿来调剂一个两人的关系,耍耍脾气而已。可穆沁恫却不一样,如果他误会了,想到这儿,瑞雪不由得背脊发麻,这接下来在马车内的日子,估计自己和焱儿都会被他给冻死。
想到这,追上费逸的身体停了,转过身去,很是无奈的向穆沁恫解释道:“沁恫,别误会,你也知道我在找人。”
而这段时间闻够了瑞雪身上狐媚胭脂味的穆沁恫爆发了,他撇下一抹冷笑挑起不常开口的唇角道:“虽然那姓费的说得不错,但主子做什么也不用给奴才解释,奴才毕竟是奴才。”
说完,穆沁恫也不再多说,转身向楼外急步走去,不是他不明白,只是这一路走来,他曾无数次暗中跟踪她,却次次见她与那些青楼哥儿老鸨的嬉闹调笑,他相信她这么做是有目的,但还是止不住心底那翻江倒海的苦涩,现在,就让他任性一次,伤伤自己也伤伤她吧!
哎!左右两边离去人儿的背影让瑞雪双肩跨下,怎么这里的男人都这么难搞,不听解释的哦。叹完气,瑞雪认命的拖开步子,向穆沁恫跑出的方向追去。
而就在这时,刚才那种让瑞雪撕心裂肺的尖叫再度响起,理智又一次在她的身体消失,脚下再度不受大脑指挥的停了下来,这声音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这里面真的就象恬哥儿说的那样,只是一个青楼哥儿为骗恩客的作做戏码吗?
费逸怒发冲冠的离去及穆沁恫黯绝身影突然通通在瑞雪脑子里消失,留下来的,只有那濒死天鹅的悲泣……
“小姐,您怎么了,还不去追?男子生气了就要马上去哄哦。”犹在一旁看戏的恬哥儿看到瑞雪发呆出神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拉了拉她,向后院的方向指了指。
瑞雪的耳朵自动过滤恬哥儿嘴上喋喋不休的劝说词,就近抓起恬哥儿问道:“你们是不是逼良为娼?为什么这声音如此痛苦?”
恬哥儿惊瞪了双眼,立刻否认道:“当然不是,哎呀!说老实话吧,这里头住的是官妓,以前怎么说也是个大家公子,如今受了罪当了妓哥儿,当然受不了哦。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小姐不要挂在心上呀!现在安抚您的公子哥要紧哦。”
原来不是自愿的,瑞雪握起拳头。官妓,官妓又怎么样,以前她也有遇到过,认命了的大家公子装出笑脸陪着客人她可以不管,但现在这个如此悲伤拒绝认命的人让她遇上了,她绝对不能不管,能救一个是一个,好事做多了可能老天便会让她早一日见到莲儿。
“恬哥儿,不管多少钱,我要为那里面的公子赎身。”虽然一直觉得救人是件后续性很长的麻烦事儿,但话一出口,根本不容瑞雪多想,救人要紧。
恬哥儿为难地搓了搓手道:“不是恬哥儿我不答应,这官妓是不许赎身的,更何况里头这个又是个重犯,上面交待下来,不准死又不准赎,您不知道,为了给里头的那位续命,我恬哥儿可是花费了不少银两。如果可以我怎么可能还会花钱养这个赔钱货呢?”
重犯?又一个受牵连的无辜之人,如果有一天她掌权了,这种犯罪连坐的方法她绝对要废掉。
“既然人不能带走,那恬哥儿你出个价,这人我全年包了,你要好生给我把他养好了。”暂时让里面的人好过一点吧,等回了京再想办法把他们除碟消妓籍。
“得了耶!恬哥儿我一定办到。”一想到不再赔钱,恬哥儿的双眼就烁烁发亮。
“好了,就……”
“啊……走……不要……姐……救我……”屋内,又传出断断续续的求救声。
话说到一半的瑞雪立刻停了下来,冷眼瞪住恬哥儿问道:“里面有人?”
“不知……”恬哥儿才刚开口,又一阵强烈的呼喊从屋内传了出来,他绞帕皱眉焦急道:爷爷的,这疯哥儿平常这样叫也就算了,今天咱芬芳楼处处都是贵客,这样叫还得了呀。
正焦急着,站在他身边的这个贵人小姐就飞身了起来,以他不敢置信的速度向那道传出声音来的房间冲了过去。
忍字怎么字瑞雪最是知道,因为她练了将近二十年了,可今天不能再忍了,因为忍字这把刀已经狠狠的剜起了她的心,这个陌生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男子居然如此勾动她的心弦。待她反映过来后,她已经将那紧闭的房门踢了开来。
大白天的屋内却暗不见光,不甚通风的空气处处扬溢难闻的味道,就象垃圾堆一样,汗臭、酸臭、药臭等等各式各样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几乎会让人窒息,这个鬼房间,别说住的是个身体不好的男子了,就是在前方打仗的精勇青年住在里面也会生病。
寻着声音望去,经内力修练过的双眸扫过屋内已经不见原有装饰的摆设,直直的定在了那张曾经奢华的朱红大床上,床帘微垂,看不见那男子的长相,瑞雪象是怕惊了床上人的,一步一步小心的迈了过去,但每迈一步,她的步子便会沉重一点,心更痛一些。
床上的人儿衣不掩体,瘦若似骨,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透着明显营养不良的苍青,在青色肌肤上零散的分布着一些血紫色的瘀伤,再近一些瑞雪发现,那床上从床角延伸出了四条布绳,分别缠在那人的四肢上,凌乱的衣服破破烂烂,就连重点部位也若隐若现。
终于走到了床前,瑞雪此时甚至没有勇气去凌视哪藏角落中以发丝掩面的脸,对于她的走近床上的人儿一点反映都没有,仅仅还是以刚才那如同喘息般的救命低喃。
“他怎么了?”直觉告诉瑞雪,这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瑞雪将声音压制最低,生怕惊扰了那人。
“疯了吧!大家公子来青楼的了只有二个下场,一种是为了活命强颜欢笑,一种便是接受不了打击,疯癫至死。他命还硬,几年了还拖着一口气,平常除了睡觉也只有别人接近他的时候才大喊大叫。”恬哥儿叹了一口气,此时的他眉头紧锁,连回答瑞雪问题的话气也不再嗲声嗲气,恢复了他的本色。
“几年了?他这样子你们还让人靠近他?”瑞雪有些愤怒,那人身上的伤,明显就是最近才造成的。
恬哥儿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瑞雪指责的目光:“没办法,这就是官妓的宿命,每年连营生的次数都有规定。”
他的话让瑞雪突然有种想大笑的感觉,原来她以为凌迟已经是最严厉的惩罚了,没想到,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折磨身又折磨心的方法才是最残酷的。凌迟也不过折磨一个人一两日,而当这样的官妓,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好过。
“你真傻,还留着一口气干嘛?不如死了来得干脆!”泪,打湿了瑞雪的双眼,在这个世界上,她哭泣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想到,今日她却为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哭泣。
鬼使神差地瑞雪伸出了手,摸出了靴中锋利的匕首,慢慢向床上的人儿移去。
“小姐…不,大人,大人,使不得!他是官妓,他死了,我们芬芳楼可是要遭殃的。”看着瑞雪的动作,恬哥儿焦急得连忙出声制止。
瑞雪如木头一样回过头来,右手拎着的匕首还直垂在床上人儿的胸膛,她望着恬哥儿,似笑非笑的问道:“你以为呢?”
‘扑通’一声,恬哥儿跪倒在了瑞雪的脚边,他拼命抓住瑞雪的腿乞求道:“不要杀他,不要杀他,他好歹也是条命呀!这几年,他拼命的活着,终是有理由的,大人,恬哥儿求您了……”
恬哥儿的话并没有引起瑞雪的注意,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床上那个突然冒出二个很清楚话词的人身上。
“小姐……”很明显,说话的人还应该在睡梦中,沙哑的嗓子冒出这句话后便再无了声响,声音陌生,但语调却让瑞雪全身开始颤抖。
“大人,求您了大人……”耳边的苍蝇还在嗡嗡作响,瑞雪很不耐烦的踢了他一脚,手起刀落,将缠着那人四肢的布绳一一割断。
“滚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否则,这布条便是你的下场。”
被踢飞在一旁的恬哥儿捂着胸口慌忙的爬了起来,见瑞雪没有伤人性命的企图后,飞快的向外跑了出去。
恬哥儿前脚一跨出门,瑞雪立刻就将门挥闭,落下了门栓,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拿出火折点燃了床边闲置已久的蜡烛,昏暗的烛光挣扎着奉献出它的全部生命力,隐隐的照亮了房间,瑞雪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左手颤颤巍巍的执起烛台移向床内,右手慢慢的伸向角落那被头发掩住的脸庞。
真相随着剧烈跳动的烛光慢慢曝露在了光芒之下,哪唇……哪鼻……哪眉头都是如此的熟悉,虽然那脸庞早已瘦得不成人形,但事实告诉她,这人便是自己等候已久的----莲儿。
左手再也不能坚持任何一点重量,瑞雪在失手落下它的最后一刻,使出全力将它用力一扔,将它丢弃在了墙上,原就不甚坚强的烛火终于吐出了那最后一刻的青烟,室内,又恢复了漆黑的一片。
黑暗本就对瑞雪造不成多大的影响,但此时,她恨上了自己的这双眼睛,她巴不得自己明亮的双眼现在就瞎了,这样就不用面对这副模样的莲儿。
右手还僵直的停留在那瘦小脸颊的左边,当泪垂下,模糊的双眼再度明亮时,瑞雪才敢轻轻的将手放在莲儿那已经不再丰润的唇上,谁料,当瑞雪的手才真正的触上他的那一刻,一直在黑暗中紧闭着双眼的莲儿突然瞪大了眼睛和嘴,开始尖叫了起来。
“不……走……救命……”反反复复的,莲儿的嘴中再一次发出尖叫,当他挥舞了几次四肢后,发现自己那被禁锢已久的手脚又可以动了,于是,他坚难的用手撑床,慢慢在蜷成一团缩到了床角边。
“莲儿,别怕,我是小姐呀!别怕,小姐来接你了。”莲儿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深深的鞭苔着瑞雪的灵魂。
四年来,她无数次在梦中惊惧于那个冰冷的尸体,在得知他没有死后,她也无数次的梦想着两人再次相遇的情景,她以为身在青楼的莲儿就凭那样的象貌不是锦衣玉食也会衣食不愁,即使是以强颜欢笑苦中求生也不至于象现在这般。
青楼又怎样,妓男又如何,如果放在她初生的年代,男人基本不可能在结婚之前没和其他女人发生过关系,妻子不是男人的第一个,还有很多也不是最后一个。再后来的男尊古代,三妻四妾更是常事,如果在这里做了妓男,也顶多不过被她看做是一个有过过去的男人,不足为耻。
“别怕,乖,看清楚,我是小姐呀!你的小姐瑞雪呀!”生怕莲儿看不清楚,瑞雪点亮了刚才被她丢弃在一旁的烛火。
“不…走开……走开……啊……”尖叫中的莲儿不停的挥舞着双手,驱离着入侵者,过度的用力,使他不济的身体开始抽搐,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慢慢的,竟然开始喘了起来。
他的样子吓坏了瑞雪,不能近身的她只得向后退了一步,把灯放在床边,跪在了地止,从下仰望缩在一角的柳韶莲。
“莲儿乖,别急,别急,小姐不靠近了,我就在这儿不动了,别慌,慢慢呼吸。”放松口吻,瑞雪诱导着他一口一口的吸气。
但床上的柳韶莲完全不听,他还是毫无章法的挥动着手,独自一个处在他恐惧的深渊之中:“不要……走开……走开……”
慢慢的,瑞雪才从他的双眼之中看出了一对劲,那瘦得只剩拳头大小的脸上挂着的两只硕大的黑眼,眼中没有瑞雪从小熟悉的温暖灵光,那双眸中,没有灵魂,甚至空洞得没有一丝生气。
不忍再看下去,在柳韶莲快要喘得窒息之时,瑞雪忍痛隔空击中了他的睡穴,那让人心酸的呼喊这才停止了下来。蜷缩中的人儿缓缓的倒了下来,在他的身体开始倾斜之时,瑞雪终于飞身上床,紧紧拥住那时隔四年早已以为已经失去了的身躯。
怀中瘦小的身体如所见般全是骨头,冰凉得毫无生气,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味道没有一丝瑞雪曾经闻惯了的清雅莲香,取而代之的是与这房中空气类似的阵阵恶臭,泪,奔流而下,打湿了她怀中柳韶莲的头发。
莲儿已经不再是四年前的莲儿的,天知道这四年间,他受过多少苦,天知道他这四年里受了多少非人的待遇,天知道这四年里他是怎么过的,天知道这四年来是什么支持着他活到现在的。
瑞雪此时恨死了自己,如果不是她,莲儿不会进宫,如果不是她,莲儿不会失踪,如果不是莲儿更不会在这种人间炼狱的地方苦苦挣扎了四年。现在,她也不知道应该痛恨还是庆幸,因为,她隐约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莲儿一直还掉着他的最后一口气,因为四年前,自己曾逼他发誓,他的生命只专于她,除了她,就算他自己也不能拿走。恨自己让他生不如死的过了四年,庆幸就是那么一句话让她的莲儿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怀抱,让她可以倾其所有的补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