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九歌》斯文白水泥

10、消失的记忆

　　等周子扬从地上爬起来，已经不见天禄的身影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这里灯火通明，路的两侧都点满了数不清的奈何桥上的那种小油灯，周子扬这时候才有功夫凑近了仔细看，小小的油灯忽闪忽闪，有的油灯亮得正好，有的却已经快要熄灭，星星点点的油灯照亮了整条路。
　　周子扬心想，我不会死了吧？想着又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火辣辣的疼痛感从脸上传来，“嘶——真疼。”随后他静下心来，认真地思考着刚才的场景，还有自己在记忆深处见到的那个人——九歌。
　　“我认识九歌？”
　　除了那种熟悉的温暖的气息和声音，以及刚才脑海里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其他的事情，他还是没有任何印象，自从踏入了幽冥开始，好像他身上的某些开关就正在一点儿一点儿的打开，或许在这里，周子扬能够找到一切的答案。

　　昏黄的油灯照在周子扬的脸上，看不出他的表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他开始寻找着出口，还是要尽快找到天禄才行。
　　除了数不清的油灯之外，这里还长满了开得正盛的彼岸花，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血红色的彼岸花被油灯照得愈发的鲜红，看上去异常的诡异，周子扬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再继续赏风景了，当务之急是快点儿找到天禄。

　　周子扬往越往前走，越是发现两边的油灯数量越来越多，不过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前面一盏灯下找着什么东西。
　　“你干嘛呢？我刚怎么了？你去哪儿了？这是哪儿？”周子扬开口就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问了好几个问题。
　　“你当我百科全书呢？”天禄站起身，发现是周子扬，“我正找你呢，刚才咱俩好像都晕倒了。”
　　“啊？你也晕了？那你知道这儿是哪儿吗？”周子扬惊讶道。
　　“黄泉路后半段。”天禄看了看路的两头，“不过这里确实挺奇怪的，我上次没有来过这儿。”
　　“咱们会不会是被人……呃……鬼暗算了？”周子扬皱了皱眉头。
　　“不清楚，总之小心点儿，这里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对了，这黄泉路两旁的油灯都是阳间的活人，你看那些忽闪忽闪快要灭掉的灯，就是阳间人尽灯枯要被收了魂儿的。这路上每隔一段时间会来几个点灯人，阳间每有一个人出生，这边就得给这个人点起一盏油灯，也就是你头上的魂火，肉眼是看不见的。但在这里，这些一盏一盏的油灯，就代表着一个一个人的魂火，一会儿如果遇上了点灯人，可千万别被他们看见你的眼睛！点灯人可以点灯，也是能吹灯的。他要是看见了你的眼睛，找见了你的灯，那你就真的只有光明正大舒舒服服去重新过一遍奈何桥了，到时候，别说是我了，就是冥王来了，也救不了你。”天禄望着这些星星点点的灯，突然转身机关枪一样劈里啪啦说了一通，周子扬人已经被他从灯下拉到了路上。

　　“……”周子扬一时间愣在了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天禄的话竟然让周子扬心生感动，天禄这一趟可没少照顾他，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会儿周子扬竟然有一种想要过去一把抱住天禄的冲动。

　　“快走啊，愣着干嘛呢？等着点灯人来吹灯呢？”天禄大喊一声，周子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了天禄的脚步。

　　周子扬身后突然叮叮当当的一阵声音传来，随着还有一些急促的脚步声，他没敢回头，并不完全是因为天禄的嘱咐，生怕被点灯人人看见眼睛。而是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又耽误了重要的事，于是他的脚步也变快了起来。

　　这人一活动起来，反倒不觉得有之前那么累了，只是这黄泉路似乎无限远，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头。

　　而且更诡异的是，路两旁的油灯，在他们走了几十米之后，数量居然开始以几何形式的增长了，起初只是左右窄窄的两排，后面竟然变得一望无际起来。

　　周子扬左右看了看，数不尽的灯，数不尽的闪烁，还有数不尽的彼岸花。

　　走在这么多星星点点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呆久了，这里有没有太阳，只有这些昏黄的油灯，竟让人开始有些恍惚，连眼前的路也好像变得模糊了起来。

　　周子扬暗叫了声不好，这地方的环境似乎会有催眠之类的作用。
　　人似乎要失去意识。

　　周子扬赶紧拍了拍脸，试图清醒清醒，但无济于事。只能依靠着加快脚步小跑以及手指不停的掐大腿来保持意识清醒。然而尽管如此，周子扬的眼皮还是开始打起了架。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正意识模糊准备答应和四下寻找的时候，天禄转身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我靠！”周子扬瞬间清醒，憋住了想要答应的欲望，只好用余光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瞟了几眼。他的正前方，似乎站着一个人，周子扬没抬头，只能看见他的双腿。

　　那人没有走过来，只是不厌其烦的叫着他的名字。

　　意识稍微清醒了些的周子扬有些诧异，更多的还是恐惧。这地方人家都告诉他是黄泉路了，能有人认识他？那不摆明了是鬼吗？！
　　周子扬哆嗦了一下，后退了一步，完全是出于本能，目光也顺着看向了地上，他看见了一样东西。

　　那人的双脚上绑着一根细细的红线！

　　早些年间，若是听老一辈的人讲起这阴间的故事，不论是在哪个地区总是会提到一个相同的点，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身上总是会绑着一条红色的细线，在那时候，是用来区别死人与活人的，到了现在，科技发达了之后，便是用于太平间停尸房辨认尸体用的。

　　周子扬突然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每一根汗毛都在跟他诉说着恐惧，整个人完全清醒了，刚才大脑实在昏沉，周子扬这会儿似乎听出来了，这声音怎么像是那个记忆中的九歌啊？想着他终于忍不住抬头一看，果然见到九歌正站在他面前，被身旁的油灯光照着，脸上还在微笑。

　　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清晰了起来，那个人的容貌也清晰了，只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由得让人心生恐惧，面前的这个九歌，恐怕不是活人吧……
　　周子扬觉得自己快要被无穷无尽的恐惧淹没了，虽然这段时间自己卷进了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里来，但是当自己真正经历的时候，还是后背发凉，害怕得不行，就像那天晚上在单元楼里的经历一样。

　　一旁的天禄伸手指了指周子扬的脖子，意思是让他把脖子上的吊坠取下来，周子扬点点头，把吊坠取了下来，转头又看着天禄，天禄又指了指对面那个人，让周子扬把系在那人脚踝上的红线的另一头从地上捡起来，周子扬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把红线捡了起来，整个过程他的动作都诚惶诚恐，生怕犯了什么大忌。
　　天禄从周子扬手里拿过吊坠，将吊坠绑在了红线上，又将红线系在了周子扬的左手手腕上，周子扬“啊”了一声，“这是干嘛？”
　　“你先别动。”天禄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严肃。
　　周子扬只好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就在这时，他眼前突然一亮。
　　手腕上绑着的吊坠突然发出了比先前亮好几倍的光芒，顺着红线一直延申到了那人的脚踝上，周子扬发现那人从脚踝开始往上，皮肤突然有了血色，看上去也比之前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那人似乎身体没有那么僵硬了，他朝着周子扬走过来，周子扬盯着看了他半晌，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除了声音气息很熟悉之外，还有一种不知道怎么描述的陌生感，可是又死活的说不上来。

　　那人从周子扬手里把吊坠拿回去，“子扬，好久不见了。”

　　----------【卷二：前尘旧梦】----------

　　开元二十一（公元733年），农历七月十五，鬼节。
　　每年的这一天，冥界都会打开鬼门，让被关押的亡灵出来自由活动，直至七月结束才回归冥界，今年和往年也没什么区别。
　　九歌像往常一样，这一天会到冥界去坐镇，为了防止被关押的亡灵在出来时候趁机作乱，所以他和冥王两个人在这一段时间内，都会坐镇冥界，维护秩序。

　　还没到夜半鬼门开的时辰，于是他带着开明打算到云翳府上坐坐，刚出门没多久，就在半路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躺在地上像是昏过去了，脸上有些淤青，衣着很奇怪，明明是个男性，却非长发，九歌看了看他，摇了摇头，不知道现在的人间风气都成了什么样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够随意剪去头发呢？
　　仔细一看，这个人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就算是受伤了，也难掩这精致的容貌，一时间，九歌竟然望着眼前这个人出了神。

　　“嘶——好疼。”地上的人突然醒了，显然发现了自己的伤势，“这里是……？”他昏昏沉沉地坐了起来，揉了揉头，发现了身边站着的两个人，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

　　古装？戏服？cosplay？拍戏？
　　呃……该不会是穿越了吧……？

　　九歌饶有兴趣的看着地上的人，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这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写着奇怪两个字。索性让他主动先说话吧，九歌心想。
　　“……你好啊，请问一下啊，这是哪儿啊？”地上的年轻男子挠了挠头。
　　“洛阳。”
　　“洛阳？河南？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怎么到河南来了？”年轻男子似乎有些意外，“洛阳不是个城市吗？这里……也不像城市啊。”
　　“城市？这里是神木林，洛阳东郊外的一个树林。”九歌不太明白年轻男子说的话，但应该和他猜想的差不多，这个年轻男子是在找洛阳城。
　　“哦……”男子点点头，又拍了拍手上的灰，伸出手，“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我叫周子扬。”
　　“九歌。”
　　“九歌？这是你的真名吗？你姓九？”男子问道。
　　“或许吧……”九歌没有想到对方竟然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顿时对这个年轻男子有了兴趣，在他漫长的岁月里，这是第一个让他有兴趣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