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注》宇间

8、再抱一下下

　　董帅又回到了车里，坐着没动冷静了一会儿。
　　“这都什么事儿啊…”
　　回想了一下刚才没过脑子就擅自从嘴里飞出去的话，董帅心情有点复杂。掏出手机看了个时间，发现那个前桌的小姑娘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
　　小黄毛前座：大哥！我之后问了一下，隔壁班有人昨天好像在一个网吧见到林奕然了！
　　小黄毛前座：不过他不能百分百确认
　　小黄毛前座：你要不要去看看？在XX路XXXXX
　　董帅捏了一把鼻梁，给小姑娘回了消息，顺便叮嘱让她不用担心早点睡觉，然后发动车子开出了林奕然家的小区。
　　他一边开车一边暗自想着，等找着了那个熊逼崽子，一定要按住打一顿屁股！
　　他找到那小姑娘说的网吧，看起来还算正规，于是他心里的火气稍微下去了那么一点。网吧还挺大，他就没有一股脑冲进去瞎找，直接到前台让人查了登记的记录。
　　“这这这，有这么个人。”前台小哥往前翻了好几页才找到林奕然的名字，立刻指给董帅看。
　　董帅扫了一眼登记的时间，是和他妈吵架那天凌晨。
　　跟前台小哥道了声谢，董帅向里面一排排的显示器望去，好些人正激情的经历着刺激战场，显示器各色的光照在脸上。只有角落里一颗脑袋埋在胳膊里，像是在睡觉。
　　董帅眯了下眼睛，抬脚向那边走过去，在那人身后站定。
　　虽然看不到脸，但是离得近了董帅就基本上能断定这就是那熊孩子，桌上的包也是林奕然的没错。
　　包旁边是一个满满的烟灰缸，董帅眉头一跳，一把拍在了林奕然背上：“起来！”
　　林奕然被吓了一跳，猛地从桌子上弹了起来：“我操有病啊？！”可等他回头看清来人是谁后整个人都楞在了那里。
　　“还抽烟哈？咋没给你丫呛死呢？”董帅又伸手在林奕然头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一下。
　　小孩儿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脸色也不怎么好，愣愣的看着他。
　　林奕然像是这时才反应过来，猛地又转了回去：“你别管我！”
　　董帅挑眉：“呦，脾气还挺冲。我不管你谁管你？”
　　对面两个伸着脑袋想看热闹的被董帅瞪了一眼赶紧把头缩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地敲键盘。
　　林奕然还是坐着不动，整个脊背都是僵硬的。
　　“赶紧的，起来，走。”董帅又催了一声，网吧里混合气体的味道让他没吃饭的胃里一阵不舒服。
　　少年还是坐在那里，背对着董帅，不出声，也不动。
　　董帅又站了一阵儿：“行，我不管了。”
　　在有些嘈杂的网吧里，林奕然听着董帅的脚步一点一点远离，一直紧绷着的背终于泄气了似的放松下来。
　　他把额头抵在桌子上，心里一遍遍地骂着自己傻逼。
　　是你自己让他别管的，是你自己，别跟被抛弃了一样，没出息！
　　自我唾弃了一个多小时，林奕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门口。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被冷风一吹他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终于舍得挪屁股了？”
　　“？！”
　　林奕然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昏黄的灯光下董帅正叉着两条长腿坐在网吧门口的墙根底下。
　　“你今儿话怎么这么少？打招呼都不会了？你丫真能坐，再不出来哥的屁股都要结冰了。”董帅说着站了起来，拍拍牛仔裤上的灰。
　　“你怎么…”林奕然还有点状况外，盯着董帅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董帅：“赶紧拿包去，二半夜的，冷死了。给你两分钟！”
　　林奕然“哦”了一声，乖乖转身回去拿包去了。
　　董帅轻笑：“小样儿。”
　　林奕然回到之前的座位拎出沾了烟灰的包，去前台结了账。
　　听着自己格外大声的心跳，他有点不知道出去要怎样面对董帅。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的？能半夜到这里找他，在外面坐了那么久，是不是意味着他有一点在乎自己呢？
　　他慢吞吞地挪到了门口，就听到了董帅催促的声音：“赶紧麻溜儿上车！”
　　于是他又乖乖坐上了董帅的副驾驶，像是怕他跳车跑了一样，他刚上车董帅就锁上了车门，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怒意。
　　冬日午夜的街上没什么车，董帅一路车速都很快，也不说话，林奕然莫名觉得董帅的侧脸严肃极了，犹豫了好几次才试探着开口：“刚才…我要是不出来怎么办？”
　　董帅头都不偏一下，哼了一声：“我已经准备进去把你扛出来打一顿屁股了，算你小子识相！”
　　林奕然忽然就觉得轻松了一大截，轻轻弯起了嘴角。
　　“笑！还笑！熊逼崽子…”瞄了一眼蔫了吧唧的林奕然，董帅心里的石头算是彻底放下了，放缓车速在难得畅通的城市环线上平稳行驶。
　　林奕然乖乖跟着董帅回了他的小二楼，这个时间酒吧还在营业，董帅直接把林奕然带上了二楼。
　　他从房间里拿出一身衣服丢在沙发上：“杵在那干嘛？赶紧洗澡去。身上烟熏火燎的自己也不嫌臭。”
　　林奕然抓起带着洗衣液味道的T恤，慢吞吞地走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从头顶倾注而下，让他三天以来第一次有了真实的感觉，像是睡了长长的一觉这一刻才清醒过来。
　　那个叫做母亲的人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一不小心就会在耳边盘旋，但那天晚上却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那么遥远。
　　这几天他过得昼夜不分，不想和任何人接触。当董帅毫无预兆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只想躲起来，不想让那人看到这样的自己，但他心里还是有一个角落在悄悄期望着董帅可以打破他那层胆小的“壳”。
　　但董帅没有，硬是等着林奕然自己慢吞吞地从“壳”里走了出来。
　　董帅越是什么都不问，越是不向他发火反而让林奕然有些手足无措。董帅其人，总是温暖妥帖得他忍不住鼻根发酸。
　　林奕然穿着对他而言有些过于宽大的T恤出了浴室，发现自己放在外间洗手台边上的脏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走了，旁边放着新的牙刷和玻璃杯。
　　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眼前有些模糊，镜子顶上的灯在他眼前投出一片暖黄色的光晕。
　　董帅坐在餐桌旁，对站在浴室门口的林奕然抬抬下巴：“微波炉里牛奶自己拿出来。”
　　“我…”林奕然捧着杯子在董帅旁边坐下，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董帅看看身边红着眼睛的小孩，轻声道：“什么都别瞎想了，喝完睡觉，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林奕然盯着白瓷杯子里缓缓上升的热气，问董帅：“你就什么都不问我？”
　　回答他的是董帅轻轻的一声叹息。
　　“我去了学校，去了你家，见了老师、同学，也见了…你妈。”说着董帅看了一眼林奕然的脸色，小孩显然是有些惊着了。
　　“不问，是因为我都知道，所以我才去找你，带你回来，明白？”
　　林奕然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把头靠在了董帅肩上。
　　“她说我是个错误，是我毁了她的人生。”林奕然声音闷闷的，“可是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做，我曾经用了全部的力气去讨她开心，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董帅抬手抚了抚怀里人有些消瘦的背，无声地安慰着。
　　“说起来也奇怪，我当时明明那么难受，像胸口堵住了一样，我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生气更多一些，可是我哭不出来，我可想大哭一场让自己舒服一点，但是泪腺可能堵住了，哭不出来。”
　　董帅轻笑：“你还有哭不出来的时候呢？跟我面前都抹了几次眼泪儿了？”肩头隐约有一点潮湿的触感，董帅伸手揉了一把林奕然还带着一丝水汽的后脑勺。
　　然后他听到林奕然带着鼻音却非常坚定的声音：“你不一样，你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了？”
　　感受着董帅说话时胸腔的共鸣，林奕然轻轻闭上了眼睛：“就是不一样。”
　　你是英雄，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后面一句林奕然没说出口，自己都觉得有点二，他抱着董帅的胳膊稍微用了点力。
　　他听了一定会笑，因为他不知道他对于自己多么意义非凡。
　　“行了，睡觉去，一点多了，明天还上课呢。”董帅轻轻拍了拍林奕然的肩膀。
　　“再抱一下下。”
　　林奕然喝了温热的甜牛奶躺在床上，他本以为自己铁定会失眠，可是躺下没多久他就陷入了沉沉的睡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