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说笑》源洛姬

3、03

　　“可是宁王府见不得人的野种？”一道森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突然想笑，可是想到一动就会触及颈边的长剑，于是只好压下来，
　　“如果我说不是呢？大侠会放过我？”原来我在府里的名字就叫做杂种啊。心已经麻木的不知道痛了，与其关心名字问题，我宁可去想下如何逃脱。
　　我不想死，至少现在还不想。
　　“你若说不是，我自然不会动你。”对方很意外的竟然把剑移开了一分。
　　我抓着蜡烛的手就这么举到一半，原本想趁对方回答问题的时候，猛地把蜡烛往后扔，然后趁乱逃脱的，如今这手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对方似乎猜出了我的动作，一丝轻笑从后泄出。
　　“那我便不是。”既然对方如此君子，我自是不能表现的有失风范。施施然放下蜡烛，人站直，对方很合作的陪着我动作，虽然剑依然没离开，但也没有伤我分毫。
　　“那便不是了。”冰冷从肩部撤离，对方说话的声音和缓了许多。不再是之前的冰冷。
　　定了定神，我猛地转身。

　　庙很黑，而我恰好挡着了大半个蜡烛，那人比我高了半许，一袭黑衣，那把令我汗流了半天的剑就抵在他的身旁，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直觉却告诉我，这人不容小觑。
　　“是大夫人唤你来的把？你不杀我你如何交差？”警惕并没有放松，背后的手慢慢的握住了蜡烛。
　　“那女人只叫我解决一个杂种，既然你不是，那自然与你无关。”那人似乎摊了手，然后慢慢走上前，我握紧了蜡烛，等着他的突然出击。
　　出乎意料的，在离我三步的地方，他停了下来，然后微一侧身，整个人倒在了我刚才铺好的临时稻草床上，迎着烛火，看向我。
　　“我不怕火，若想对付你，我早动手了，你可以收起手了。”
　　对着火光，虽然微弱，但足矣让我看清这人的模样，一袭上好的绸缎白衣，虽然有些污黑，但仍看的出布料十分考究，一把锃亮的长剑倒在一边，竟然没有剑鞘，那剑身对着火光炫耀的极为刺眼，墨发下的脸极为年轻，清秀的不过与我相当。
　　但一想到那人神出鬼没的功夫，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据闻江湖里人才辈出，谁知道这人是不是练了什么驻颜之术。
　　“你不困么？”那人转了一个身，转到里圈，微抬起头，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盯着我。
　　不自觉的蹙了下眉，要我跟个杀手一起睡觉？
　　那人等不到回答，便自顾自的躺了下去，菱唇嘟起，左右蹭蹭，然后蜷缩起自己，背对着我开始睡了。
　　虽然我从来没见过杀手，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有这样的杀手吗？手摸上脸，我使劲捏了捏，疼痛告诉我，我没有做梦。
　　看着被占了一半的草床，我有点无奈，左思右想了半天，如果他愿意，我就算现在就跑出来也逃不了，既然如此，睡就睡把。
　　如此想着，便自然有点安了心，小心的避免着与里面人的摩擦，裹紧了衣物，我觉得有点困了。
　　临睡前不忘狠狠的问候了下大夫人，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自然，我没有看见，里间人嘟起的嘴轻轻上扬。

　　昨天的一阵大雨，把久日的闷热终于冲散了许多，让人感觉到了秋意的到来。
　　包袱里还有两个包子，我看着骨碌碌的肚子，愤愤的咬了一大口。
　　“季~~我饿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哀怨从身下传来。
　　嗯，今天天气不错，我咬着包子，左右张望着。刚才有什么声音吗？我怎么什么都没有听到。
　　“季~~我饿了...”声音越来越高，想忽略都没办法，尤其是某人还恶劣的轻晃着身子，我不自主的紧攀着他的肩。
　　“白彦，你已经解决掉10个包子了。”才中午而已，这人就把存粮快吃完了，还一个劲的叫饿，这人的肚子到底怎么长的。
　　“我一直在干体力活啊，不吃东西怎么动？”白彦用无辜的语气说道。
　　我无奈，三下两下吞了手中的包子，然后拿出最后一个，小心的撕开来，然后塞进那人的嘴里。看他也出了力的份上，就让他吃个够把，反正照这速度，大概稍晚应该可以到达下个城镇了。
　　轻打了哈欠，我伏在他的背上，有点小困了。任他用轻功背着我在林间穿梭。

　　昨晚之前，我们还是杀手和被杀者的关系，我们之间还充满戒备，虽然是我单方面的。
　　清晨的时候，被他拉着去了一趟庙后的空地。
　　白彦指着其中的一块土丘，表情得意的看着我，“其实这人才是那个女人找来的杀手啦，我在一旁听着替你抱不平，索性替你解决掉啦。”然后一副感谢我吧的神色凑上来。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直接一掌拍上他的脸，这家伙，害我一个晚上胆战心惊了半天，好吧，虽然后来睡的很死，但是之前的确是吓破了胆啊。
　　然后这家伙就顺势坐在地上，含泪欲哭的盯着我，“你~~你~~始乱终弃！”
　　“我哪里有！”这词不是这么用的好不好。好歹我也曾听过夫子给二位小姐上过课。
　　“我好心救了你，你却要抛弃我，你还说不是。”那人在一旁继续哀怨。
　　“我抛弃你？”我就没跟你在一起过，哪来的抛弃?
　　却不想那人却直接跳了起来，刚才还盈满那双大眼的眼泪，在他一眨眼间消失不见，快的让我以为之前是我眼花了。
　　“小杂种肯让我跟着你？！”那人的语气甚是喜悦。
　　“我不叫小杂种，我叫季沙华。季节的季，沙子的沙，荣华的华。”没有不悦，心里反而有点淡淡的暖意，他是在我长大之后第一个肯接近我的人。
　　听到我的名字，他似乎愣了一下，复而笑起，“我叫你季好了，我叫白彦，白色的白，俊彦的彦。”

　　后来才知道，白彦和我同岁，用他的话说，那天晚上，去宁王府借点钱的时候，正好听到大夫人与杀手的谈话，让他起了好奇，然后一路尾随而来，看我如此狼狈，他本着侠义精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顺手救了我。
　　我偷偷白眼，若是侠士，怎会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只是想着对方高超的武艺，还是在一旁赔笑着，“大侠仗义，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他得意的瞅着我，“你知道就好。”
　　只是闲谈到他的来历时，白彦一副讳言莫深的样子，一副我有苦衷，我说不出的表情对着我，我猜想，他大概是仗着武艺从家里逃出来感受江湖的公子哥一类，既然人家不愿说，我也不好强求。
　　听到我想去南方见识见识的想法，白彦在一旁兴致勃勃，于是，两人队伍正式成立。
　　有这么一个武林高手在身边，何乐不用？
　　比如说现在，走路估计要用两三天才可以到的地方，靠他的轻功只要一天即可，比马车还快，虽然我没有坐过马车。
　　只是，如果他的食量在小点，就更好了，才中午竟然就吃掉了11个包子，我身上只有临走前大夫人给的10两银子和一些母亲遗留下的碎银和当初父亲赐给母亲的首饰，如果两个人一起上路的话，得省着点了。
　　躺在白彦的背上，我迷迷糊糊的想着。

　　古高城是最临近京城的一座城市，车马往来若去京城，必定得经过古高城，然后可以在此休整和补充采买。因此这里也是十分繁荣。
　　白彦的衣物已经十分脏污了，在进城前，我拉着他在城外的林子里，就着溪水洗了把脸，换了身我的衣服。幸好虽然他比我高过半个头，骨架还算瘦弱。真没有武林高手的样子。
　　小心的把他换下的衣服折叠好，我心忖着应该能去当铺换点钱。
　　既然是两人一起上路，他自然也得付出点，我一点都没有气虚的感觉。
　　换了衣服的我们俩，看上去就像普通的少年，他的那把剑早被收进了腰间，我还一直奇怪怎么有剑没有剑鞘的，原来那是把软剑啊。

　　进城后，我拉着白彦进了间装面最为普通清寒的客栈，要了一间普通房，然后在二楼坐下，准备好好犒劳下自己的肚子。
　　我们坐的是靠窗的位子，白彦从一进城就东张西望个不停，一双大眼睛就没眨过。
　　这回，他干脆趴在窗边，好奇的看着外面的街道。他新奇的表情正验证了我的猜测。
　　看着桌上简单的青菜土豆，不知道这位大少爷食的惯不？不过想到连包子都可以吞，这些菜应该不会被生厌才对。
　　果不其然，白彦的注意力终于被食物的香气吸引过来，简单的一句，“我开吃啦。”变再也阻挡不了他举筷的动作。
　　十六年来，第一次有人陪着吃饭，不能不说其实有点淡淡的感动。可是，却偏偏有人要来破坏这份温馨。

　　“听说那个张大人家里闹鬼呢！”隔壁的大嗓门一点都不知道说话小声的可以省口水。
　　“哪个张大人？”马上有人接上话。
　　“就是，”那声音一顿，虽然压低了，但仍传进了我的耳里，“就是那个得罪了宁王爷然后被贬了官的张承啊。”
　　“可怜了一个好官，没事干上宁王爷，这不存心讨打吗，他家怎么了？”
　　张承？我暗暗回忆了下，如果没记错，就是把因为乱入民房，把宁王府大公子交给刑府严办的那位，宁王府的事，刑部岂敢管？当下一个快马报给王爷，自然，最后大公子安安稳稳的从刑部出来，而那位正直的府台大人，被不声不响的贬了官职。据闻那张大人一向正气，如此不白之冤如何肯受，索性提了呈辞，离开了京都。
　　隔壁桌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不知道，这不是张大人的宅邸，当初张大人听闻自己被贬官，一病不起，到了古高城，身体一直没有起色，他家管家看这城丰饶，就在此购置了房产，想让张大人养老，谁知道，这房子竟然是凶房！”原来当初呈辞上的告病并不是作假，我暗忖。
　　“张大人那么正气的人也压不住？！”
　　“笨蛋，你知道那房子是哪家吗？胡家！三十年前的胡家！也怪那老管家求房心切，没看的仔细，我们这里的人，谁不知道....”那原先的大嗓门停顿着，没有在说下去，我心中疑惑加深，胡家？有什么事发生过吗？
　　“更何况，那张大人自从病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纵有再大的正气，怕也消散的差不多了。”那人轻声说着，语带惋惜。
　　“好人多磨啊。”另一人接口道，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嗯？季怎么不吃呢？”白彦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沉思，难得他在吃饭时还能记得我，我轻笑了下，眼神触及桌面，笑容僵在嘴边。
　　这个家伙，竟然，把菜全部吃光了。愤愤的咬着白饭，瞪着对面的人。
　　那人犹自不觉，一脸兴味的看着窗外。
　　叹了口气，也罢，算时辰，白彦还比我晚个五个月呢，就当是让着弟弟好了。

　　“呐，季。”白彦突然开口，脸却仍转向窗外，天色渐暗，他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楚。
　　“嗯？”白饭果然不好吃，我寻思着要不要在向小二点个菜。
　　“我们去张府把。”
　　“哦。”嗯，就在点个青菜好了。嗯？我猛地抬头。
　　对面那人笑的粲然，“那就说定啦。”那张脸单纯的让人找不到拒绝的话语。
　　只是，这人在吃饭的时候，竟然还可以分神听到别人的谈话？
　　“季你快点吃啊，天要暗了。”
　　“那就明天再去好了。”我不信鬼，人比鬼更可怕。
　　“明天时辰就不对了。”白彦突然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我撇了他一眼，这家伙，浑身都是秘密，不过谁在乎？我需要的，他肯给，那就行了。
　　“小二结账。”我最终还是没有点个青菜，不是我不舍得，而是白彦不给我那个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