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梁上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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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泥泞难行，王雩几乎是滑着下山的。这让他想起自己幼时像泥猴似的在山间乱窜时，常听本地人唱的一首竹枝词。
白帝城头春草生，白盐山下蜀江清。
南人上来歌一曲，北人莫上动乡情。
那时他刚学会读诗，很是对这种平仄不分的乡间白话看不上。可如今，他再细细咀嚼其中滋味，却是万般滋味在心头。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见这山山水水了。王雩顿觉满眼的青翠欲滴罩上了层朦胧的雾气。
大师兄，我还是比不上你啊！
王雩将背上的龙泉抓在手中，冰凉的剑身让他平静了许多。转过前面的竹林，就是通往山外的路了，他扶了扶头上的竹笠，不禁将龙泉握得更紧。
“什么人？”前方竹林无风自动，王雩跃起，挥出龙泉剑就是一扫。柔韧之极的绿竹竟抗不住这未出鞘的戾气，喀嚓嚓被拦腰削断。
竹影婆娑中，另一道白光迎上，与龙泉相交，发出“呛”地巨响。
剑气如虹！
待看清了那人的样貌，王雩大大地吃了一惊。
“如何，太阿剑不比你的龙泉差吧？”她笑着问。
千言万语，如梗在喉，王雩又是伤心，又是欣喜。“呆头鹅，走了！”轻言嗔道，扭头就往山下走去。
“轻言，你见过静泊师太了？”他低低唤着。
轻言黯然道，“恩……她啊，大约再也不想看到我了吧。”她忽然扳起了脸，“你居然想丢下我？你若是死了，我还能独活么？”
王雩心中大震，飞步上前，去拉她的手，却被轻言毫不客气地丢开。她瞪了他一眼，“又笨又呆！”
“是我小觑了你。我原本就该想到你不是普通女子。轻言，”他正色道，“从今以后，不管咱们在哪，有我就有你。”
轻言被他的深切的目光瞧得发烫，“那……有架一起打，有吃的一起上！”
“好，”他把她搂在怀里，笑得不能自抑，“我不会是太师叔，你也不会是三姐。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他将她的小手按在了心上，“我这里，把你关得牢牢得，再也跑不掉啦。”
她笑了，惦起脚尖点了下他的额头，“有我在，你自然也不会有事。”
“闭上眼睛。”她听见他说。
“恩？”就算是她再懵懂，也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心中鹿撞，合上了双眼。
他的吻云淡风轻的开始，却渐渐变得灼热又霸道。“唔……”她用手轻推他的胸膛。
“怎么了？”他微微松开了她。
轻言面色酡红，羞态醉人，“我……我喘上不来气……”
王雩嘴角勾起，“那就对了。”他又重重地吻上了她。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轻言察觉他终于放开了自己。可是，转眼间，他的脸又凑了来。
这一次，他将嘴里含着的东西渡入了她的口中。
轻言迷迷糊糊的，没等尝出是什么，已然吞下了肚。她睁开眼，“什么啊？”
“好吃的啊，可惜了，牛嚼牡丹。”他笑她。
“王雩！”
“小声小声，你会把庆军招来的。”
两人打闹嘻笑间，浑像忘记了身在何方，人在何处。
可只要活着，就有许多许多的希望。
庆军大营出口，负责守卫的士兵正提了十二分小心，异常警戒地盯着四处的动静。昨日被丐帮等人一闹，庆王自觉面目无光，大大发了顿脾气。若不是用人之际，只怕要斩几个倒霉鬼正法。别管雨下得是大是小是粗是细，大伙儿眼睛都不敢多眨，生怕再有武林高手前来捣乱。
于是，当雨中出现一个影影绰绰的人时，守卫立时喝道，“谁？”
那人并不回答，笔直地朝门口走来。
好大的胆子啊！众人拔剑张弓，对准了他，大喊道，“再走就放箭了。”
事实上，那人的胆子的确很大，他仍不理会，一步步离门口越来越近了。
“放箭！”随着一声令下，几支弩箭骤然离弦！
那人似是冷哼一声，灰色长袖舞处，轻轻松松将箭矢挥落在地。他身形暴起，几个起落已至营门。
“啊！快来人啊，有人闯营！”有人见势头不妙，拿着示警的锣大敲特敲。
刀光雪亮，那人并没有再动，众人这才瞧清楚，原来却是个身着灰色长袍的中年尼姑。
“我来求见庆王。”她漠然道。
庆王你想见就见啊，他老人家又不是村口摆摊卖菜的？“你是何人？”为首的厉声问道。
我是何人？她苦笑，从怀中取出支玉笛，“把这个给他。”
大帐内，庆王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面色阴晴不定，众将战战兢兢地随侍在两侧。
“解毒的药汤都发下去了？”
“是，”军医连忙答道，“用马齿苋和几种药草熬的，仓促间把能找到的都用上了。”
庆王点头，又问道，“其他人可准备好了？”
“禀王爷，大伙早已准备停当，随时都为王爷效命。”
“好，”庆王长身而起，“咱们若是拿不下个小小青城山，也没脸回去见皇上了。今晚子时后，大伙到青城之巅喝庆功酒！”
“王爷千岁！”众将齐声欢呼。
帐门一挑，有人低声道，“王爷，营外有人求见。”他眼前一花，手中呈着的玉笛已被庆王劈手抢过。
庆王的眼神深沉得似要冒出火来，“人呢？”
“在……在营门外。”
他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庆王的回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喊道，“王爷？”
庆王轻轻抚摸着那支玉笛，他那张被人称为庆阎罗的脸上，竟难得出现了几许温柔伤感的神色。
咱王爷不是中邪了吧，他居然喜爱吹笛子？众将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都在打算日后找支名贵笛子送礼，用于大拍马屁。
庆王似有些疲惫地挥挥手，“其他人按计行事去吧。你将她请进来。”
“是！”
“您请随小的来。”
静泊不置可否，默默跟着那人踏入的庆军的营门。
沿途只见庆军众人刀剑出鞘，显是整装待发。静泊心中越发焦急，正要催促领路之人走快些。忽然，斜斜雨中，竟传来阵轻快的笛声。吹得正是静泊从小听得烂熟的蜀中小调，婉转缠绵又自有一派乐观豁达之情。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他居然还记得……静泊惊诧地捂住了嘴，眼中的泪险些被逼了出来。
“师太，请进。”
那笛声戛然而止，帐中的庆王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你来了？”
他淡淡的声音未有丝毫改变。好象她仍是峨嵋派最爱笑的小姑娘，而他，仍是怀揣着成为大侠梦想的莽撞青年。
只是，十余年的岁月不在了。
庆王回过头，细细瞧着冷冷的她，忽然笑道，“你倒是一点没变。本王可是老了，你看，”他指指自己，“华发早生。”
昏黄的灯下，静泊的心陡然一颤。
“坐吧……”庆王指指椅子，“对了，我这里有好茶，要不要尝尝看？”
“不必了，我说完话就走。”静泊终于开了口。
庆王长叹道，“你是为青城来做说客的？小瑶……”
“不要叫我的名字！”静泊骤然怒道，“你们又想象当年一样，觊觎我中原沃土？”
“你不是也像当年一样，把对我说过的话，再来说一遍？”庆王讥笑，“来，你的剑呢？应当指着本王的鼻尖才对。”
静泊气得浑身发抖，“你还嫌咱们的仇恨不够深？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日子才过了几年？”
庆王哈哈大笑，“小瑶你倒是天真。你们那个皇帝成日里守着大好河山醉生梦死，而我的国人守着贫瘠之地不得果腹。试问若换了你，能不虎视眈眈励精图治？这天下，本该属于强者！”
“于是就要来杀来抢？”静泊嘶声道，“你可否想过，若你自己的亲人陷入水火……你……你难道真的忍心？况且……青城的龙潜举世无匹，你敌不过它的！”
庆王动容道，“小瑶，你果然还是记挂着我的。”
“……我只求你们速速离去，你能做到么？”她放软了声音，去恳求他。
“咱们多年没见了，不要再谈这些煞风景的事可好？”庆王柔声道。
静泊见他不答，面如死灰，只觉被冷水周身浸过一遍。
而庆王正走至静泊跟前，用手轻抚着她的肩膀，“你知道么，本王至今都没有娶正妃，你……”
剑光一寒，庆王闪电般抓住了静泊的手腕，又惊又怒，“你……你竟要杀我？”
“我说过，若你敢屠戮我的同胞，我第一个不放过你！”静泊反手夺过利刃，朝庆王刺去。庆王苦笑道，“好，你来吧。”
静泊狠了狠心，劈头一记“秋来未著花”，要知此招表面平平无奇，实则蕴含极厉害的后手。不论敌人往哪处闪避，剑招忽变，就会刺向敌人的空门。
待她此式用老，堪堪直刺庆王前胸。庆王却不闪不避，闭目等死！
我……我真的要杀死他么？静泊大恸，两人当年种种爱慕欢喜尽数涌上心头。她再也举不起手中剑，当啷一声丢在了地上，掩面痛哭道，“我求求你……你……你可知道……”
庆王睁开双眼，“小瑶，我知道你舍不得杀我，你……就不要走了吧。”他出手如电，疾点静泊身上数处大穴。
静泊此时方知他在利用自己的心软，目光中满是恨意。
庆王扶她坐在桌边，缓缓道，“我请战的时候就在想，能不能遇见你。这回，我再不会放你离开了。”他伸出手，摸着那张朝思暮想的丽颜，“别说你出了家，就是成了别人的妻子，我也要和你一起！”
帐外忽锣声大作，庆王贴身侍卫高声禀报，“王爷，有人闯营！”
静泊大惊失色，只苦于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庆王冷笑道，“管他来的是谁，一并杀了！”他瞥见静泊惨白的脸色，到底叹口气，转头对侍卫说道，“来的若是女子，放她条生路罢。小瑶，”他俯下 身，“我看在你面上，不与峨嵋派计较，你可放心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梁上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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