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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不留声 ...

  •   “你们先走,我随后到。”
      “是,师父。”
      峨嵋门规严谨,好奇的众弟子再不向轻言看一眼,从她身侧默默走开。
      “你来所为何事?”静泊叹了口气。
      轻言鼓足勇气,直视着静泊的眼睛,“师太,请您将太阿剑借给我。”
      静泊双目微眯,厉声道,“你要太阿剑作什么?”她几乎是把这句话吼了出来,见轻言被吓了一跳,也觉自己反应过度。遂放缓了声音,“你一个小姑娘,哪能驾驭得了它?回去吧。”
      她举步欲走,忽听“扑通”一声,轻言已经跪到了地上。
      “师太,我要拿这太阿剑去救人性命,还请你……”
      “救人?”静泊不为所动,“你知不知道它出鞘是何后果?轻则终生神智不清,重则当场身亡。你……你又不是没见过小缘,难道也想变成那样?”
      轻言淡然一笑,“我都知道,不过,还是得来。”
      说话间,雨下得愈发大了。静泊见轻言身体冻得瑟瑟发抖,仍直直地跪在地上,心中一软,“你起来说话。”
      “不,”轻言摇头道,“天快黑了,他马上就要闯营,我……”
      “原来又是为了男人?”静泊冷笑道,“你们一个两个都疯了傻了,抢着要去送死?我不会把太阿剑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师太!”轻言想去拉她的衣角,却被静泊闪开。她跌坐到了地上,对静泊的背影大声喊道,“难道你就没为别人犯过傻么?”
      静泊闻言,身子一晃,多年来披着层层铁甲的心仿佛被利刃贯穿了一般。她忽然听见了十多年前自己轻快的声音:
      “嘘,我瞒着师父偷偷溜出来的,只能呆一小会。”
      而他含笑答,“不是有句诗么?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呀,你个大笨牛也会背诗?”
      “恩?”他斜睨道,“你居然不晓得我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文治武功无不精通么?”
      她笑得打跌,用手在嘴边呜呜作声,“好大的法螺啊!”
      “敢笑我?”他一手揽过她,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的吻像蜜也似的甜,亦是她逃不开的穿肠毒药。
      不错,我有什么资格说你,静泊暗暗苦笑,我造的孽,一生也还不清。
      “你起来吧,剑我不会给你……但我会尽力保王雩那小子的平安。”
      轻言急道,“不瞒您说,今晚,他要让龙泉重见天日了。除了太阿,没有什么能帮到他。所以……我要去帮他。”
      “为他死也在所不惜?”静泊闻言大怒,“青城的师父们岂不是白养了你十六年,我最看不起轻易就要死要活的人啦!”
      轻言霍然抬头,眼神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她对满面怒容的静泊大声辩解道,“我不是在青城长大!姑姑死后,我也没有亲人了。世上的人虽多,但能爱我护我怜我的,原本只有他一个。”她顿了顿,泪珠滚滚而下,“除了他身边,我……无处可去!”
      轻言咬牙站起,用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抵住了自己的胸膛,“我知道用性命威胁您很是无耻,可事急从权,若我能活着回来,再向您请罪吧!师太,若他是龙泉,我就要做太阿,您肯定是懂的,对么?”
      “你……你……”静泊又急又怒,“快把刀拿开!”
      轻言手微微一动,胸口的血已染上了她白色的衣裳,好象雪地里那朵傲然的红梅,“请把剑给我。”
      “不!”静泊大呼道。
      “对不住,这是我第一次求你,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啦。”轻言轻声道。
      “你!好……好啊……你不想活了是么,我成全你!”静泊心中痛极,气得早已失去了理智,发狠似的抽出背后的长剑,“咣当”丢在了地上,“你给我走!”
      轻言放下匕首,将太阿剑拾起,向静泊磕了个头,“多谢。”
      静泊背对着轻言,泪流满面地她感觉得到如芒在背的目光,却说什么也没有转过头来的勇气。她听到轻言说,“我从小在赵家村被姑姑抚养长大。五岁的时候,姑姑从她最喜欢的诗‘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里给我取了个言字。我最喜欢的,是村前那棵又高又大的老槐树。有时要吃饭了,明明听到姑姑在喊我,也不要从树上下来,定要突然冒出来,把吓她一大跳才高兴。我还喜欢村口那条小河,夏天去游水,冬天和伙伴们去凿冰捉鱼,很快活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静泊如哽在喉,低声吼道。
      “说我自己啊,”轻言强笑着,“你莫非半点也不想知道我的事么?”
      静泊没有回答她,她的背依旧挺得笔直。
      “你不喜欢听,我就走啦。”轻言转过身去,低声道,“谢谢你……我今天终于知道,原来自己是十六岁。”
      静泊只觉心中“轰隆”一声,塌得只剩断壁残垣。
      多年前,那双预感到即将被亲生母亲抛弃,而向她拼命伸过来的小手,今天又被自己狠狠地推开。纵然不看、不听、不想,种下的因,一样发芽、开花、结果。并且,命运会以更残酷的方式去报复怯懦的人。
      她说,“世上的人虽多,但能爱我护我怜我的,原本只有他一个。”
      她说,“除了他身边,我无处可去!”
      她对别人的如水深情,于自己却是剜骨噬心的惩罚。而自己,甚至亲手送她去了那不归路。
      静泊再也支撑不住,开始跪在雨中嘶心裂肺的嚎哭。

      大雨倾盆,似是要替青城人落泪。
      王雩望着皓首低垂的白蔻,心中只生无力之感。“白姑娘,我记得已经安排了几个弟子送你下山,为何还不走呢?”
      “我……我……”白蔻涨红了脸。
      “快走吧,你不是青城弟子,又不懂武艺防身。”王雩温言道,“山下比这里安全得多。”
      白蔻摇摇头,急切道,“王公子,你要用龙泉剑了对不对?”
      “你还是早些走吧,欧阳呢?送白姑娘下山。”
      “等等……能不能让大家暂避一阵子,兴许他们呆不下去,就退兵了呢?”白蔻追问。
      王雩摇摇头,“不可能的,到嘴的肥肉怎会放手?青城只是他们的第一步,若我们退让,峨嵋、天台直至整个重城,很快将沦入他们掌中。白姑娘,贪婪的狼是喂不饱的。除非我们拔了它的牙齿,敲断它的利爪,否则它永远不会老实。”
      白蔻盈盈欲泪,“那你也会像太师叔似的,把我……我们全都忘了么?”
      “或许我的运气没那样糟。尽人事,听天命吧。”王雩淡淡道。
      白蔻呜咽道,“我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只能成为你们的负担。我……我会走的。王公子,我……我会诚心诚意地求大慈大悲的观士音菩萨保佑你,直到……直到你平安归来。”
      她这几句话发自肺腑,王雩心中感激,“多谢你啦。”
      白蔻闻言,黯然神伤,幽幽道,“你总是跟我客客气气的,若是换了她……就不同了吧?”
      王雩瞧见她这个样子,立刻想起了偶尔耍耍小女儿性子的轻言,心中不禁又苦又甜,若是她也在这里,只怕又要喝醋了吧?
      他扯起了嘴角想做个笑容,声音里却全是伤感,“她……她的确是不同的。白姑娘,我不想哄你。我心里,原本只有一个她,而她,自然也只有一个我。不论她在哪里,我总是要陪着她的。白姑娘,你的心意,我只能辜负了。”
      白蔻听他说到一半,已然泣不成声。
      王雩歉意地看着她,“对不住。”他叹息一声,又要招手唤欧阳过来。忽觉白蔻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衣衫,“再等一会……”
      王雩轻轻挣脱,却见她自袖中取了个白瓷瓶出来,塞在了他的手中。
      白蔻抬眼,急切道,“听祖父说,这枚丹药是用早已绝迹,相传能解百毒的灵草练成。我想……它或许能克制戾气对身体的伤害。所以,请你定要收着它以备万一!”
      世上哪有能包治百病的药呢?王雩压根就不信,“白姑娘,我不能……”
      “王公子!”白蔻一反常态地提高了声线,“若是它真的有用呢?就算……就算是为了她,你也要试试啊!”
      “白姑娘……”王雩不知说什么才好。
      白蔻脸上泪痕未干,凄然道,“天风掌门曾对我说,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我原来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可是懂了。我要说的话,都说完啦!王公子,将来……可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我走了……”
      她跌跌撞撞地返身回到那雨中,伤心欲绝。
      你我之间,无缘无份,不过是远行匆匆,偶尔相遇的过客而已。
      风来,风过。我仍是原来的我。

      “小师叔,峨嵋各位师姐们到了。”明月喊道。
      “好,我马上就来。”
      当王雩迈入正厅时,明月已和峨嵋派的大弟子定闲在说话了。
      定闲正不满道,“明月师兄,你为何要让我们师姐妹埋伏在后山的峡谷里?是不是嫌弃咱们是女流之辈?”
      “哪来的话?”明月笑道,“那里虽是青城山的后方,但庆军必定会打前后夹击的主意。师姐,若是换了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定闲听了才高兴起来,“这还差不多。”
      这厢王雩抬头看了看天,与明月使了个眼色。
      明月会意,走上前低声道,“天黑后,咱们以钟声为令,伺机行事。蒋平会带人到庆军大营捣乱扰乱他们视线。而这里交给我,你不用担心。记住,千万别贸然动手,我会领长仲他们接应你。还有,龙泉万不得已不要用。还有……”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忽然就没了声音,只怔怔地瞧着王雩。
      王雩拍拍他的肩膀,“我明白,我会活着回来的。还没听够你小子叫我师叔呢。明月,你的担子未必比我的轻,你也要保重。”
      明月伸出拳头,“你记得么?师父曾说我们两个的面相都是福泽绵长的人。你可不许死在我前面……否则,我到地府阴曹也不会放过你!来!”
      王雩亦然,用右拳与他碰了三下,“我答应你!好兄弟!”
      两人相顾大笑,再不多说,各自转身。
      男儿当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此时的大厅里,定闲的大嗓门仍在嚷嚷,“来的不是大月教那帮贼子么?为何你们说是庆军?”
      “大月教不过是探路石子,真正打咱们主意的是缪玑国的庆王啊。”明月正好接上。
      定闲是个火爆脾气,当下恶狠狠说道,“哼,管他是谁?想要欺负咱们得看有没有斤两!来,大家再想想还能……咦,师父你来啦?”
      大家齐齐向厅门望去,迟到的静泊面色苍白,好象随时都会晕过去的样子。
      “师父……”定闲急忙过去搀扶。
      静泊丢开了她的手,颤声向明月道,“你刚才说谁……缪玑国的庆王?”
      “对啊,师太你要不要紧?师太?”
      “不……这肯定不是真的……”静泊喃喃道。她顾不得众人的呼叫,返身跃出大厅,冲进了瓢泼大雨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不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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