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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交兵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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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处扎营。”庆王指着离青城不远的一处平坦的开阔地。
有心腹见他脸色惨白,说话中气不足,小心翼翼道,“王爷,这里离树林太近了,天干物燥,若是走了水可不得了。”
庆王冷冷道,“又不呆个十天半月,最迟后日,青城就是我囊中之物……”他别过头,吐出一口淤血,在心中恨恨,牛鼻子,我就不信你中了烈焰掌还能若无其事!
他一向脾气极大,手下人唯恐触了霉头,均不敢多言。着当下各小队兵士支起帐篷,准备埋锅造饭。就在乱哄哄之际,众兵忽见林中飞鸟冲天惊起,树枝灌木沙沙抖动,显是有伏兵来袭。慌忙丢下手里物事,在百夫长等人指挥下弯弓搭箭。管他是谁,先穿个透心凉再说。
几千支羽箭呼啸着飞入密林,却不闻有人中箭的哀号声。众兵士面面相觑,又不敢擅自妄动。过了许久,满腹狐疑的几个百夫长遣了小队进去查看。
其他众兵士刚刚在架营帐,就听见风中传来似有似无的歌声,时断时续:
九月秋凉兮,四野飞霜……白发老母兮,盼断肝肠……妻子何堪兮,独守空房……弟兄想见兮,跺足拭掌……一旦交兵兮,枪尖而亡,骨肉为泥兮,同战沙场……何不思故兮,各奔家乡……
那声音悲凉入骨,流淌在在乌沉沉的阴雨天里,好似有上百上千人齐唱。各营炸开了锅,这才发现刚才的数十人一入林中深似海,再不见回来。
“放箭,继续放箭……”气晕了头的百夫长下令,被旁边人死死拦住,“不行,咱们还有人还在里面!”
“再多派些人进去看看……咦,你们都往后躲什么?”百夫长在战战兢兢的人群里挑起了倒霉鬼,“你,你,你,多带几个兄弟进去!遇上敌人就示警,咱上千大军呢,有啥可怕的?”
被选中的人双股打颤,在众人复杂的目光里踏进了林中。
一柱香过去了,这次倒是有几人爬回来。个个形状惨极,没有囫囵完整的。
有人浑身是血,拖着仅存的左手,只说了一句话就断气了,“好快……他们不是人……是鬼……”
而那要命的歌声,忽而东面,忽而西边,越唱越起劲了。
“快,快去禀告王爷!”百夫长终于乱了阵脚,“有……有鬼啊!”
林中有鬼的传说迅速传遍了整个大营,古时人多迷信,那鬼也从青面獠牙目似铜铃迅速升级为吃人不吐骨头的冤魂厉鬼。
打坐疗伤的庆王拂衣而起,厉声对恐慌的副将偏将道,“哪里是鬼,分明是来捣乱的青城子弟!告诉大家不要理会,只须严守阵地即可。难不成他们还敢闯进来送死?你们也算跟本王不短时日了,连处变不惊都学不会?敢胡言乱语的,拉出去斩了!”
手下众将见他大怒,吓得噤若寒蝉,忙去约束手下众士兵。
那歌声又起,众兵心中恍恍然,却谁也不敢再妄动。可人人脑中都盘旋着那曲中的话:
一旦交兵兮,枪尖而亡。
何不思故兮,各奔家乡。
林中,王雩低声道,“这招他们不怕了,咱们得再加把劲才行。”他身侧有人笑嘻嘻道,“有我蒋平在,人数再多也枉然。我说,他们真是什么鸟不生蛋的大月教的?”
王雩摇头,“依我看,大月教不过是个幌子。你看他们用的兵器,双头倒刺长矛,这是缪玑国特有的东西。恐怕他们是冲着咱们中原来的。”
“他娘的,官府的老爷们死哪里去了?缪玑人就差大摇大摆地逛庙会了都没发觉?得,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他们!”蒋平前日受伤未愈,双手被木板夹紧缚在颈中。但他死也不肯老实养伤,听说青城被围,聚合帮中兄弟前来助阵,正巧路遇湿淋淋刚畅游完青衣江的王赵两人。
丐帮众人见庆王大军驻扎,于是在林中埋伏,趁其立足未稳,故布疑阵,扰乱军心。虽说各自为战的武林高手,在乱军中发挥的作用还不及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但若论单打独斗,手执长矛的普通士兵怎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于是进了林中的家伙无一例外的惨遭“毒手”,众好汉也变成了口口相传的“厉鬼”。
“爱吃清蒸鱼的那个,你有什么好办法?”轻言好笑地瞧着跳着脚蹦来蹦去的蒋平。
后者正嚷着,“老聂,老聂!你滚回来没有?”
“来了来了……我的小爷!”气喘吁吁的老聂远远答应,他比了个手势,笑道,“成啦!”
“哈哈,干得好!”蒋平冲好奇地轻言眨眨眼睛,“老聂在水源下了猛药。他们不是正做饭呢么,一会你就看好戏吧!”
王雩大乐,觉得此人大对胃口,拍其肩膀道,“真有你们的!”
被触动伤口的蒋平呲牙,“我说你换个地方拍!”
“抱歉抱歉,”王雩收回了手,“天再黑一点,咱们冲进去烧他们的辎重。”
“你知道辎重藏在哪里?”蒋平问道,随即一拍头,“瞧我这记性,你们不是刚闯出来么?喂,我自认都够胆大包天了,没想到更有强中手啊!”
王雩道,“别提了,我现在觉得自己也太莽撞了,要不是跑得快,险些折在里面……”他不由后怕地看向轻言,暗暗攥住了她的手。才续道,“他们东南方有几座黑色大帐,盖得严严实实,定是辎重无疑。天擦黑后,你在这里吸引他们注意,我领人去放火。”
“啊啊啊……”蒋平嚎叫道,“杀人放火我都没赶上啊……太令人痛心了!”顿时笑倒一片。
轻言偷偷捏了下王雩的手,“你不是又要丢下我吧?”
“不会,”王雩低头,“你留在这里,我才不放心。我说过,以后会好好看着你。”
“哦。”她轻笑,心里却道,你可以试试看。
天色将晚时,庆王大军果然集体拉起了肚子,除了休养生息以图再战没动饭食的庆王本人。
“水源恐被人动了手脚,你们去远一点的地方拉水。”庆王满脸阴沉,“若是让本王抓到谁在捣乱,非拆了他不可!”
似乎自从率军来到这里,就没什么事是顺利的。越想越气的庆王若不是被天风打得重伤,恨不得现在就杀回青城去出出恶气。
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倒霉时,喝口凉水也塞牙。
原本消停的林中忽然人声鼎沸,嘶声不绝。负责巡逻的士兵以为和白天一样不过吓唬人罢了,谁知转过头来,真的看见有人从林中朝门口杀到。
于是示警的锣声大响,被折腾了一天的众兵少不得勉力拿刀提矛,迎战敌人。
庆王“刷”地掀开了帐帘,“传我命令,左右前锋队迎敌,其他人不得乱动,谨防中了奸计。”帐下众将齐声响应,指挥人马包抄来犯之人。
却说那冲进营里的人很是奇怪,他们不但穿得破烂,拿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刀枪剑戟长鞭巨斧也就罢了,更有人抡了铁浆大石上来就是横扫千军。还有放暗器的,给马下绊子的,奔走呼喝“领头的全被杀了,快撤啊!”惑乱军心的。
这帮人还不玩短兵相接那套,打中了人就跑,打不中人也跑。跑到半截还招呼,“来啊,上林子里继续练练?”
都什么人啊这是,庆王大军被撩拨得七窍生烟又无可奈何。
上邪啊,俺们今天腿软,死活追不上您……
庆王无力骑马,只得坐在车中,他右手擎剑冷笑道,“跳梁小丑!来人,给我断了他们后路,让尔等有来无回!”
他话音刚落,忽见东南方火光冲天。不由大惊道,“不好!”
王雩、轻言汇同丐帮百人,拎着引火之物趁乱摸进了大营。在最前头的均是丐帮高手,利落地干掉了守卫,半丝声音也无。
众人泼油点火,分工明确。把轻言王雩看得愣愣的,心道也不知丐帮是不是野外烧烤惯了,动作恁的熟练。
火光中,听得老聂大喊道,“扯乎扯乎!”
不用他说,谁都知道被几千人包围的恶果。大家且战且退,按原来商议好的路线,奋力往峡谷方向逃去。
此时,庆王率手下众将赶到。眼见辎重被烧得七零八落,真是怒火高涨。他手一挥,“给我追,不要放过他们!”他手下一行人面色那个铁青,无奈之下只得拍马紧随。中了毒走都走不顺,还要去追那帮武林高手?真是命苦。
前方出现一字排开的石壁,云雾弥漫。而两侧石岸岗峦有如被利剑割成,笔直挺立。人站在其中抬头遥望,狭长的天际处可见星光点点。
庆王心中警钟大响,此处道路蜿蜒曲折,形势险峻,实是为用兵设伏绝佳之地啊。
他骤然道,“弓箭手准备,给本王放箭!”
密集的箭雨呼啸着扑进了冒着寒气的谷中,听得里面似是有人中箭哀叫,但因相距极远,很不真切。马上,寂静重新取代了暂时的喧嚣,黑洞洞的谷口象是要吞食一切的怪兽,静静地伏看着这群不素之客。
“派人进去探探。”
半响,探子回报说除几具尸体外,峡谷内空无一人。
庆王双目微眯,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不许追了,回营!”
“王爷,您要放过他们?”一执着的偏将舍不得即将到手的猎物,捂着肚子问。
庆王道,“不急,有秋后算帐的时候。记得把西北的大路让出来,谁爱与青城一道送死,都成全他们!”
“王爷英明!”众将诚心诚意地道。
“真的不用在峡谷口留人么,万一他们死咬不放呢?”蒋平有点不放心。
“不会。”王雩很肯定,“他们怕有埋伏。”
“希望如此,否则咱哥几个可要糟糕!喂,都喘气呢吧?辉子?阿长?老聂?”蒋平的声忽然音伤感了起来,“我忘了,他和小五……”
“蒋平……”轻言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好。
“庆王你个乌龟王八蛋,我蒋平有朝一日定让你血债血偿!”
“只要咱们活着,就绝饶不了他们!咦,什么声音?”王雩忽然道。
大家凝神听去,黑夜中,青城之巅传来深远迟缓的钟声。
“怎么啦?”轻言发觉王雩脸色极是难看。
青城山晨也敲钟,暮也敲钟,有何奇怪?
王雩嘴唇微颤,费力地吐出几个字,“青城有人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