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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城欲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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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言只觉自己腾云驾雾般高高飞起,现下是生死关头,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以让王雩分心。所以待得他一掷之力稍弱,她气运丹田,又凭空窜出几丈。
青衣江就在眼前!
可是,敌人也发现了他们!
“来人,射箭!”
她可以听得到,那冰冷残酷的死亡之箭撕裂了空气,呼啸而至。而她和他则暴露在空无一物的江畔,无路可逃!
“这帮人箭法很差的,”她听见他平静的声音,“不用怕。”若不是有羽箭擦身而过,轻言差点以为他们还在青城山上气定神闲地练剑。
她早就知道,哪怕是风大雨大,哪怕是千军万马,他永远是她安心的所在。
你比我想像得还要胆大包天啊!轻言绽开了笑容,身子一旋,已如游鱼也似跳进了水里。江水很冷,她打起了哆嗦,因怕有箭矢射来,潜游了好久才“哗啦”冒出水面。
“王雩,王雩?”
漆黑的江面上,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你在哪儿啊?”她急了,大声喊,带上了哭音。
幸好,左近很快响起王雩的声音,“别怕,我在这儿。”他向她游了过来。“丫头,你游得不错啊,不比我这个在海边长大的差。”
星光下,呐喊声、马嘶声渐渐被甩在江水深处,她冷得牙齿直打战,四肢也硬了,哪里象他说得那么好?她嘴唇微张,什么也没说出来。王雩察觉,温言道,“再坚持一会儿,我保证很快你就能站在青城门口了。”
轻言用力地点头,她在心里说,傻瓜,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呼应亭上,一坐一立,两人迎风驻立。
太阳初升,金色弧光刚刚露出地面一角。可自那浓雾中显现的,不是青山绿水,不是溪谷翠林,在酷似雷声的轰隆隆声中,人喧马嘶,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向冷静的明月终于动容,“师父,大月教竟来了这许多人。我已经吩咐众弟子死守各处上山道路。不过,咱们的人数比起他们,真是杯水车薪。”
天风道人抚须沉吟道,“我听闻大月乃是人丁稀薄的边陲小国,而一个大月教居然毫无声息地召集起五六千人……这里面只怕另有别情啊!你看,他们进退严整有序,人数虽多,却不闻喧闹杂乱之声。那里是左右前锋队,中军压阵在最后,只怕他们不是江湖门派,而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明月吃了一惊,“难不成大月要染指咱们中原?”
天风道人哈哈一笑,站起身,“老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明月,咱们下去看看吧。”
“师父,你的伤没好,还是弟子……”
“那可不成,”天风道人摇头,“人家大老远来了,咱作主人的得出去瞧瞧。”
曙光散尽,地阔天高,青城山蜿蜒如带的石阶上,赫然出现了几条人影。
他们只有六个人。四人抬软椅,健步如飞。又一人端坐椅上,一人随侍在侧。一色的青衣布鞋,神态安祥肃穆,无视那上千张狰狞而挑衅的脸孔,缓缓前行。
忽然,阵中鼓声似炸雷般响起,罗列于青城门前的众士兵齐声呼和,并将手中长矛有节奏地重重顿地,声势如虹。
若是胆子小的,只怕被当场吓出毛病来。
可惜的是,六人的胆子都很大,不管是人喊还是马嘶,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他们一直到把软椅抬到了离阵前三十米之处放下后,才负手注视着这群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那目光中,没有丁点的惧怕,着实让努力发声的诸人不爽得很。
鼓声又起,阵前正中央步兵闪到两旁,让出一条小道来。
不久,有人从阵中走出,大约四十多岁,着金丝结成的铠甲,胯下骑价值千金的大宛俊马,浓眉高鼻,容貌威武。他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天风掌门,幸会啊!”
天风道人抱拳道,“原来是缪玑国的庆王殿下。怎么,莫非是贵国的猎场不够大,您不得已跑咱这穷乡僻壤溜弯来了?”
“放肆!”有一偏将大怒道,“你个老杂毛,居然敢对庆王不敬!”
可庆王本人倒不十分在乎,“我和天风掌门是认识十余年的老友了。想当年本王在中原游历,正经在青城呆过段时日。不过,老友啊,”他用马鞭指指天风所乘软椅,“你的身子骨看来可不大好。”
天风道人哈哈大笑,“非也,你骑马来我坐轿,不公平得很么?”
缪玑众将见他言谈随意,显见没将庆王大军放在眼中,暗中俱在摩拳擦掌,只等一声令下,就要踏平这座不足五百人的道教名山。
那庆王仍是付恳切的模样,“也不须瞒你,本王这次的确为了公平前来。我国与大月世代友好,你们青城派居然把大月教圣使给杀了,于情于理,本王也得代他们讨回公道。天风啊,多年前我军主帅一时不慎,亦折在你们手里,趁着咱们这辈人还健在,过去的恩恩怨怨也该清算了吧?”
天风道人长叹口气,“庆王殿下,若是文字有了灵性,听到您如此曲解公平二字,只怕也会生气的。呃……不如您再直接些?”
庆王目光骤冷,淡淡道,“天风掌门,本王的条件很简单。一是交出杀大月圣使的凶手由我方处置。二来听闻你镇山之宝龙潜双剑锋利无匹,本王爱剑成痴,想借与一观。这三嘛……”他举手遥遥指向青城之巅,“那儿风景不错,本王想建个乘凉的别院。”
这三条要求,不仅无理,而且无耻。天风道人依旧不动声色,立在他旁边的明月等弟子都是勃然大怒,真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不要脸的庆王
天风倒是不紧不慢,“殿下,第一,杀人的不是我派中人,老道无权交给你处置。第二呢,第一百六十八条青城门规写着,龙潜双剑与掌门本人一概不外借。除去这两样之外,您借什么都没关系。至于第三……唉,上清宫里供着三位天尊,已经很挤啦!休说别院,就是咱们平日里上个香,都得跪到外面去,恕老道汗颜则个。”
“哦,敢情你说了半天,是消遣本王来着?”庆王脸上辨不出喜怒,右手却不禁摸了摸腰间所悬的利剑。
天风道人的目光亦从他的剑上移开,一字一句正色道,“王爷,不是老道消遣你,而是你带着五千人马来消遣我吧?”
“哈哈哈哈……”庆王仰天长笑,似乎听到了世上最有趣的话。他笑声未歇,手中马鞭指着天风道,“是又怎样,你能耐本王若何?”
天风轻蔑一笑,“老道的确不能如何,唯有和众弟子以一当百,玉石俱焚罢了。”
庆王挑眉,啧啧连声,“我说你一把年纪,脾气还恁的火爆。算来咱们也十多年没见了,也不知你的无影剑还是不是本王的对手。这样吧,若你能胜了我,咱们今日还算罢了,不然……青城可要换主了!”
天风缓缓从椅上站起,“殿下何不一试,请!”
庆王等得就是这句话,飞身下马,手中长剑疾刺天风。要知他虽贵为一国亲王,却与其他喜好风花雪月玩猫逗狗的兄弟不同。自幼不论酷夏寒冬,天一亮必起身练武。他这几剑既快又狠,寒光起处,将天风胸前大穴罩在其中。
天风剑花护顶,“刷刷刷”几招守势,举重若轻地将庆王的剑招化解。
庆王惊佩,这老道深得内家真传,果然不简单。他挺剑击去,攻拒相抗,以快打快,与天风缠斗在一起。
旁边观战的明月见两人斗了百招仍是旗鼓相当,与其它几名弟子大喜不同,心中暗暗担忧:师父受伤甚重,战得越久越是不利啊。
这厢庆王见天风剑法迅速之极,亦是焦躁不已。他本意有把握速战速决,待天风大败,正好顺势一鼓作气攻进青城。谁知这老道武功太强,万一反被他打败,不免影响士气。
正思量间,庆王忽觉长剑剑身一滞,极被股大力粘住一般。他大惊之下,用力反夺,却如何使力也抢不过来。他觉对方内劲绵长,不急不燥中透着股凌厉,恍然天风内家功夫竟已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他心下一横,果断弃剑出掌,势劲力重。而天风微微一笑,“好掌法。”右手向外一带,又轻易化解此招。
自视甚高的庆王终于变色,狠狠道,“你接我三招再说!”
天风双手一错,“殿下,咱们就三招定输赢吧!”他在原地站定,微微弯膝,竟是要不闪不避接庆王三掌。
庆王道,“痛快,你仔细瞧着!”揉身扑上。他剑眉倒竖,使出了自小苦练的看家功夫。疾如闪电,声若惊雷,端得是刚猛异常。纵然是天风,也不敢等闲视之。
如果打个比方,庆王的拳法就象波涛汹涌的大海,惊涛骇浪恶狠狠地砸了过来。而天风则更像过尽千帆的礁石,管你风高浪大,我自岿然不动。
庆王使足全力,向天风后心击去。天风果是动也不动,右掌豁然张开。
众人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堪比石破天惊。
使尽全力的庆王见天风仍是安安稳稳地站着,亦暗赞道好强横的功夫,“哈哈,再来!”他急翻右掌,“啪”地一声,正握住了天风的拳头成双掌互抵之势。
天风道,“殿下打累了?歇歇也好。”
庆王只觉对方内力如海水般源源不绝涌入了自己的身体,显见其功力深厚。他被逼得丹田连运了数回功,而天风却似后劲十足,不由暗生警惕。
要知江湖人比拼内力,大都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旗鼓相当的两人若是谁都不撤力,轻则伤了心脉,重则当场身亡。
莫非你真来硬的?庆王嘴角微勾,牛鼻子,本王身负重任,可没空与你玩了!他大喝一声,好似晴空霹雳!
天风脸色微变,足底所踏青石再也承受不住,被碾得粉碎。饶是如此,他仍坚持着半步不退。
如此一来,有心强行撤力的庆王不免为天风霸道内力所伤,他踉踉呛呛退开了七八步,待稳住身形后,冷笑着抹去唇边的鲜血,“你赢了,本王今日暂且放你们青城一马!”
天风也不客气,施施返身坐到软椅上,“随时恭候大驾!”
庆王大军吹响号角,将他坐骑拥在前头,有条不紊结队离开。骑在马上的庆王遥遥回望,半点失败的沮丧之情也无。
他举起了马鞭,扬声笑道,“老友,改日再见。”
明月恨道,“输了还这么嚣张!”他并没有瞧见,神态自若的庆王爷紧紧抓着缰绳的手,已攥得骨节泛白,而脸上更是半点血色也无。他全身痛得微微颤抖着,可仍挺直了脊背,维持着皇亲贵胄的尊严。
直到庆王的背影在山道弯处消失,坐在椅上微笑的天风忽然“哇”地喷出了大股鲜血,染红了明月青色的衣襟。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