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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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轻言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半边身子都伏在海水中。她轻轻动了动手脚，缓缓地爬起，挣扎着往岸边走去。
她觉得胸口闷得厉害，背部更是钻心地疼痛，真气在五脏六腹中乱窜，说不出的难过。
但是还能看见那么美的夕阳，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终于，她的脚踩在了金黄色的细沙上……
赵轻言大口喘着气，向四周张望着。她看见远方有炊烟升起，再一次感叹自己的好运气。她刚平静了会，忽然感到脚踝被只手紧紧拽住！
她吓得大叫一声，拼命挣脱了那只手，慌乱中跌坐到了沙滩上。这下她看清了那人的脸—唐大。
唐大受伤颇重，他半躺在海水里，沙哑着叫着：“帮……帮我……”
赵轻言摇摇头，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全身打着颤，“是你把我从崖上拽下来的……我不是东郭先生……”她咬牙爬起来，想离唐大越远越好。
“我……我并不是冲着你，等等……你不想知道秦怡的事么……”唐大嘶声说。
轻言迟疑了下，还是摇摇头，“我可以去问沐大哥，再说也未必没有别人知道。”
唐大咳了几声，很艰难地说，“当时沐迟还没出生……他哪里知道……”他见轻言停住了脚步，目光中满是怀疑之色，急忙续道，“城主也算一个，可惜，他只剩一口气了……和死人也差不多。”
轻言仍是不信，“就算如此，我也不想救你，你不是好人。”她转身要走，听得唐大喋喋怪笑，“好人……你沐大哥是好人么？”
她霍然回过头，“他是什么人不关你的事，总之我不会理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大试着又喊了她几声，却无人应答。他的肋骨坠崖时撞断了，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只得任由海浪反复冲刷。
刚刚唐大提起沐迟，引得轻言心中阵阵酸楚，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他是什么感情，只知道一想起这个人，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住似的。她腿一软，跪坐在地上，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忽然感到周围寂静让人害怕，再加上身上的疼痛，终于击溃了她强装的镇定。她用手捂住嘴，小声地呜咽着。
她哭了一会，感觉好过了不少，忽然有个怯怯的童音问道，“姐姐，你为什么哭啊？”轻言这才发现，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藏在不远处瞧着自己。
他肤色黝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赤着小脚，看来是当地渔民的孩子。轻言大喜，向他招了招手。那男孩并不怕生，飞快地跑到她的身边。
轻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弟弟，能帮姐姐找点吃的和干的衣服来么？”
小男孩痛快地点头，“姐姐，你等我会。”他跑得简直比兔子还要快，眨眼间就没影了。
过了会，小男孩果然拿了几块饼子鱼干和粗布衣服来，他还细心地带了水。
轻言躲在大石后换了衣服，吃了点干粮后，觉得有了力气。男孩目不转睛地瞧着她，馋得直咽口水。
轻言不禁问，“你是不是把家里吃的东西全拿来了？”男孩脸红，不好意思地说，“姐姐，你不要担心，还有的……”
轻言沉默良久，摘下脖子上挂着的金海螺塞进男孩的手里，“我身上只有这个了，送给你吧。”
男孩涨得小脸通红，推辞道，“我不能要你的东西……”轻言不依，“可你把吃的都给姐姐了，家里人怎么办呢？你拿着这个到当铺当了，就可以换吃的了。听话，要不我可生气了！”
两人推来推去，轻言到底劝男孩收下了金海螺。她拿起剩下的吃食，与小家伙挥别，又回到了刚刚爬上岸的地方。
唐大悠悠醒转，发现自己竟躺在块背风的岩石下，一丛篝火热热地烧着。火光后，赵轻言抱着双膝，不知在想什么。
“你为何又要救我？”他奇怪地问。
她妙目在他身上一转，轻叹道，“我不知道……可能，我见不得别人死在我面前吧……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你受的伤很重，现在伤不了我，否则我不会救你。”
她递给他几块干粮，“吃吧。”然后侧躺在火堆旁不发一言。
唐大接过，缓缓道，“老夫不爱欠人情……秦怡的事我会原原本本讲给你听……”
轻言横了他一眼，“你爱说不说，我也不喜欢事事要回报。”唐大闻言一乐，倒是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几眼，“她当年，脾气和你是一模一样。”他叹了口气，“她来到堂获城的时候，只怕也跟你一般大……
那天，大伙儿听说城主带回来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都偷偷丢了正事去瞧热闹。我还记得她穿身紫色的长裙，骄傲地骑在城主最喜欢的追风上，瞧也不瞧别人一眼。她只看着城主的脸，笑得又开心又自在。
大伙儿俱是呆了，哪有女子这么热辣辣的看着男人的，也不怕羞么？
江湖上提起沐城主，谁不竖起大拇指赞声英雄？可他挑来挑去，没挑中那些大家闺秀，竟看上个野丫头？
不知道别人怎样想，我心里头一个就不服气。
城主不顾大伙反对，找个好日子把她娶进门来。刚开始两人好的蜜里调油，分开一会都不成。可日子长了，她性子实在太刚硬，城主就有些受不了了……
有一次城主宴请四方英雄，席间青城派的女弟子多瞧了城主几眼。她站起来走到那女弟子跟前，当场一个巴掌扇过去，惹得青城派大怒，和咱们斗气斗了十多年。
还有一次城主和几个朋友喝花酒，忘记了晚上回家。结果她又气汹汹地找上门去，闹得全城皆知。城主劝她要知进退识大体，她却说做不来虚以委蛇的事。
城主也拉不下脸总去哄她，两人越闹越僵……大伙觉得城主应再娶房贤惠的夫人才是，否则江湖上人人都认为我们城主是妻管严，实在太没面子。
城主禁不住老城主软硬兼施带头大闹，不得以说一年后就娶昆仑掌门的独生女过门。谁知这话传进了秦怡耳中，她要死要活地想离开城主。
城主当然不能答应，本来男人娶几个妾也是寻常事。于是她更加生气，可被城主看得死死的，说什么也走不了。城主本来想事情淡了，再好好过日子。谁知有天两人又是一顿大吵，秦怡为了逃出城，竟对城主下了毒。
她走后，城主找了很久也没有结果，大怒之下连娶两房夫人。而那毒每月都会发作，找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城主现在……唉，可怜沐城主一代英雄，生生毁在个女人手里。
小丫头，你不要瞪我。老夫我只怕也快去见阎王爷，并无一句虚言，哄你做什么？”
轻言越听越怒，“干什么把错都推到我姑姑身上来，她在城里举目无亲，对丈夫着紧些有什么错？还有你们实在奇怪，是他娶老婆还是你们娶老婆，一个个非逼他娶个贤良淑德的，我姑姑不过是个性刚烈些，哪里配不上他了？那姓沐的更是过分，他不能爱护妻子在前，又派人杀她在后！他中了毒，我姑姑这些年又何曾好过过？”
唐大道：“你错了，城主从没有下令追杀过秦怡。子卿一向崇拜城主，恐怕是气不过才起的杀心，何况他们俩都死了……哼，子卿是我一手养大的徒弟，难道我不心疼么？”
轻言讥笑道，“照你说，我姑姑罪该万死，最好自杀以谢沐城主才对？可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和什么面子、英雄有什么关系？说到底，是你们所有人都从心底看不起她，觉得她配不起英明神伟的城主！”
唐大微笑道：“小丫头，有句老话叫做门当户对。凭秦怡的性子嫁到个殷实的小户人家没什么问题，但她不适合当堂获城的城主夫人，你懂么！”
轻笑鼻子发酸，忍着泪意说：“当城主夫人了不起么？大不了，姓沐的不当这个劳什子城主不就成了？”
真是孩子话，唐大嗤笑一声。
半晌，轻言自言自语地说，“不错，权势也罢，家业也罢，比姑姑有吸引力多啦……他不可能不做城主的。姑姑她东躲西藏远走他乡，就为了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太不值得啦！”她满腔不平，不禁嘤嘤哭出声来。
唐大等她稍稍平静，说道：“小丫头，看在你救老夫的份上，我多讲一句，你最好不要走秦怡的老路。沐迟……嘿嘿……虽然我不待见那小子，现在看来，他的野心也不在他老子之下。”
提到这个名字，轻言心中一动，“唐先生，我不会放你去杀沐大哥的。你如果要走，先过了我这关。”
唐大结结实实地被她震得半天无语，“等我好了，你……你能留得住我？”
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拿了木棍去拨弄火堆，“你虽与沐大哥敌对，但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我不能见死不救。但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找沐大哥报复，也不可能。所以，我要试一试……我以前看过本书，说你为人最重承诺不爱欠人情，那我们来打个赌吧！如果我侥幸赢了，请唐先生再不要找沐大哥的麻烦。”
唐大皱眉头，“你这丫头看起来不傻啊，为何要冒险与我比试？他值得你如此么？”
轻言一笑，“不是他值不值得，而是我要不要做。”
火光中，唐大笑道：“你很够胆气，就是脑筋太不灵光。凭你三脚猫的本事，怎是我的对手？我赢了你又当如何？”
轻言指着大海，“是谁害得我掉进海里的？唐先生，你可不止欠我一条命呢！”
唐大哭笑不得，“原来你在打这个主意，也罢，老夫赢了，你走就是……不过，以后再让我瞧见你，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我知道你恩怨分明说一不二，不会对我这个小丫头食言。”
唐大摆摆手，又咳了几声，“不用灌老夫黄汤……若不是你救了老夫，我也不会……”
忽然轻言做了个噤声地手势，捧起黄沙将火光埋住，小声道：“来了很多人。”
唐大一凛，冷清的月光下，海面上不知从哪里来了许多小船。每只船上蹲坐着七八个人，他们默不作声，手里的刀光如雪，映得人心寒。
他仔细看了会，惊道，“是倭寇。”
“公子，还是没有找到赵姑娘……已经过去几天了……只怕……只怕是凶多吉少。”
沐迟沉声道：“我早说过，生要见人……继续去找。”
“是。”
此人刚刚退下，原来伪装成客栈老板的心腹孔青急匆匆地走进来，“公子，城中出大事了，急召您回去。”
沐迟目光一闪，左拳击在桌面上，并不见他有多用力，桌子却顷刻间变成碎木。吓了孔青一跳，“公子，还是应以大局为重啊。”
良久，沐迟吩咐道，“你我先回去，告诉小黑也跟着。让季常他们继续找人，不找到人不许回来见我！”
孔青大喜，欣然领命离开，他没有看到沐迟铁青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凄凉
沐迟推开木窗，掏出怀中绣着苹果的香包紧紧攥在手里。
没有人再叽叽喳喳地说话了。
只剩下无边的月色照着他孤零零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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