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紫霓江（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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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迟端着饭菜敲敲轻言的房门，听见里面低低问了句“是不是沐大哥？”他推开了门，“我已经替你把王雩揍成了猪头，快来吃饭吧。”
坐在窗边的轻言猛地转过了身，睁大双眼万分不可思议道，“不是吧，沐大哥你真的动手打人了？”沐迟递给她筷子，催促说：“快吃吧，你若再不解气，一会就把他扁成豆沙包给你当宵夜可好？”轻言扑哧一笑，“不好，他皮糙肉厚，肯定不好吃。”
沐迟问道，“你们到底为什么掉进水里？”正在吃饭的轻言怔了怔，“其实没什么，是我反应太大了，并不怪王雩。”
沐迟挑挑眉，看到她不想说的样子，也不再追问。
他深思良久，说道：“轻言，明儿是端午节，咱们去瞧热闹吧。”
她低低说了声“好啊”，想起下午买的香包，掏出来献宝道：“沐大哥，送给你的。”
沐迟接过一瞧，“苹果……你送的果然与别人不同。”
他目光灼灼，引得轻言面颊发烫，她强笑道：“平安嘛，很吉利的。”
“轻言，下次……送我个别的花样吧。”
她停下筷子， “行啊，我记得还有什么并蒂莲啊鸳鸯啊……”她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我送你……就不合适了。”
沐迟却道：“谁说不合适，我定要把他揍成猪头。”
轻言手里的筷子拍地掉在了桌上，她张大了嘴，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他一定是白天睡多了，赵轻言继续做她的缩头乌龟。
她装做什么也没听见，镇定地捡起筷子吃饭。
过了会，只听沐迟轻笑道：“小丫头干嘛头也不抬，今天的饭这么好吃么？”他一边说一边往她碗里添菜，“那就多吃些吧。”
轻言真是恨不得整个人埋进碗里去才好。
“轻言，我这几天请人搜遍了整个小镇，并没找到古籍中提到的少咸庄，等过了端午咱们就回堂获城。”
“恩？”轻言急道，“那我们岂不是白走了一趟？”
沐迟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没有白走啊，我不是把你捡到了么？”
他温柔的目光让轻言脑中嗡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沐迟把她手里的筷子拿开，“看着我，轻言。”
他轻易地堵住了她躲闪的目光，沉声道：“以后，沐大哥陪你一起走，成么？”
她只觉心如擂鼓似的呯呯做响，脑中昏昏沉沉地成了团浆糊，下意识地答道，“……那……爹还有小黑不和咱们一起走么？”
她话一出口，就知不妙，很有把自己掐死的冲动。
而沐迟闻言，嘴角抽搐了半天，才有力气说，“不关他们的事，只有我和你两个人而已。轻言，你听清了么？”
轻言胡乱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清了。
沐迟半空飘着的心落了地，情不自禁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柔荑。
他的掌心极热，烧得她忘记了身在何方。
沐大哥竟然说他喜欢我……轻言又是欢喜又是不安，她问自己，我呢，我喜欢他么？
烛光映着沐迟含笑的脸，轻言心里说，我……当然是喜欢沐大哥的，不过……
此时沐迟感到从未有过的松弛，他转而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明天可能人会很多，你要乖乖地跟紧我。轻言，不管出了什么事，有我保护你，你都不必怕，明白么？等事情一了，我就带你回堂获城。”
此言一出，轻言抬起了眼，“沐大哥，明天到底怎么了？还有，我姑姑她……”
沐迟竖起指头点了下她的樱唇，“那个人我已经查过了。他莫名其妙的失踪多年，早不算是我们堂获城的人啦。至于他为何要对你姑姑不利，恐怕还得再仔细查查。这件事落在我身上，你不要烦心。”
轻言犹疑之色仍溢于言表。
沐迟笑了笑，“总之，你不要一听到堂获城三字，就小脸沉得什么似的。”
轻言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展颜一笑。
“不过，明天你还是得听话，不要乱跑。”沐迟又叮嘱道。
轻言想了想，“好，我不会再问了。不过你要答应我，别的事上不再瞒我了。”
沐迟颔首，“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那我们击掌为誓？”
昏黄灯光下，少女坚定的神色让沐迟不得不伸出手，与她连击三次手掌。他见她松口气的样子觉得特别有趣，“放心了？”
轻言道：“恩，虽说沐大哥你不会骗我，可还是这样会比较安心。”
沐迟哭笑不得，“狡猾的丫头！”
两人正低语间，大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轻言开门一看，却没有人。她感到脚下响动，才发现地上有一只小小的乌龟。它笨拙地爬啊爬啊，壳上绑着个布条。
轻言取下布条，上面六个小字，“对不住，莫生气。”她联想起某个人白天跟自己身后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
她捧起小乌龟，与之大眼瞪小眼，真难为王雩想出这个法子哄人。
沐迟站在她后面，听她笑得开心，很有些嫉妒，“哪来的乌龟啊，不如让厨房炖了汤吧。”轻言忙护着黑乎乎的小不点，抗议道：“沐大哥，它才酒盅那么大啊。”
沐迟道：“哦，不炖汤也行。”他忽然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记，“这个是报酬。”
第二日清晨，随着三声铁炮响，竞渡龙船上众人齐喝：“去啊……兄弟们……”
浪花飞溅，浆声此起彼伏，诸龙船上的鼓锣起奏，龙船缓缓启程。
划手们在领头人带领下一起唱道：
五月初五扒龙船啊……
扒龙船啊，嗦罗连啊，罗啊哩罗连啊……
听见锣鼓闹纷纷，嗦罗连啊，罗啊哩罗连啊……
船头打鼓别人婿，嗦罗连啊，罗啊哩罗连啊……
船尾艄公别人君，嗦罗连啊，罗啊哩罗连啊……
高亢粗犷的调子一起，众划手合着歌声旋律协力挥浆，在江中穿波破浪，宛如一条条真龙在水中游弋争先。
他们的动作齐整、有力，击破了那紫霓江千百年来不息的激流，他们手中的船浆就是征服这片热土真正的武器。浪花四溅，江水扑打到飞速急行的龙舟上，更添雄浑壮美之意。
上苍啊，请保佑我们世世代代风调雨顺，请保佑我们的儿女平平安安吧。
随着终点的锦绮彩竿越来越近，给众划手鼓劲的鼓声愈发急促，各船朝标尺飞快驰近。岸上诸人惊乎连连，连平时并不出门的女人们，再顾不得什么矜持为龙船呐喊。她们头上的银钗，甚至比头顶的烈日更加闪耀。
两边岸上人儿多，看谁好汉看谁弱。
桡片要扎三尺水，手臂劲要鼓起砣。
埋起脑壳出大力，艄公只管紧扳舵。
锣鼓三通向前划，一定要把头标夺。
嗦罗连啊，罗啊哩罗连啊……
船头的鼓手、锣手、篙手，随着扣人心弦的古老歌调，前后俯仰，趁势猛蹬。
比赛正在紧张之时，有人放响了鞭炮，与歌声，鼓声，喊声合为一体，水岸上下一片欢腾。注*
观战的轻言半边身子都悬在堤外，若不是沐迟拉着她，只怕早掉进水里喂鱼去了。
一人挤到沐迟身边，低声道：“公子，他来了。”
沐迟面如平湖，手上加力，把轻言毫不客气地从人堆了拽了出来。后者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被他拦腰抱起，呼地跃到半空中。
周围的人只觉头上一沉，已被沐迟当成垫脚石，嗖嗖几下始作俑者不见了人影，只得大呼倒霉。
他们离开后，很快一条身影也追了上去。
江边爆发中阵阵欢呼声，原来已有龙船折桂。挤在人群中的王雩跟着大家欢呼完毕才发现，刚离他不远的轻言和沐迟不知哪里去了。
沐迟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开阔的山地前，唐大举目四望，前面是高低错落的林子，明媚的阳光也穿不透树影的落寂，明明是大白天，看起来却阴森森的。
右侧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光秃秃的，根本没有人藏身的地方。
他冷哼一声，哪管沐迟玩什么玄虚，飞身往树林的方向跃去。
左足刚刚离地，唐大心里忽然出现了种奇怪的感觉。小镇上所有的人都在江边看热闹，这种偏僻地方安静些也不足为奇。但四周好象有很多双眼睛狠狠盯住他似的，让他觉得有股凉气从心头流向四肢血脉，再冲上头顶，“啪”地炸了开。
不好！唐大在半空中瞬间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向后疾退！
就在他转过身的刹那，瞳孔因为恐惧而大张。因为他的前、后、左、右尽是一只只乌黑发亮呼哮而来的铁矢！
用诸近射、田猎，言中则亡的—杀矢！
铺天盖地的杀矢挟雷霆之势汹涌扑来，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杀气。简直是一张毫无破绽的死亡之网，唐大尤如网中毫无机会反抗的猎物，除了被刺成筛子，连一丝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网中的唐大长啸，抽出背后长剑，奋力劈向刺向他胸腹的长箭。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只好拼死护住要害再说。
想当年，唐大以三十六路大开大合的无影剑闻名江湖。多少个曾经闪耀江湖的名字都败在了他的利剑之下。纵然多年来的养尊处优，他也没有一日懈怠。
世上原没有人比他手里的剑更值得信任。
只闻“铮铮铮……”几声巨响，唐大扫落几支铁矢后，迅速从扯开的口子向箭射来的方向杀去。他的目标，是射箭的人！
已经有几支箭射中他的身体，热辣辣的疼痛非但没有让唐大心生畏惧，反而激发了多年未有的悍勇之气。他宛如一尊杀神，浴血向黑暗中的敌人索命！
第一轮箭势过后，面对着杀气腾腾的唐大，树林中埋伏的人们并无慌乱。他们手中的劲弩，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弩可十支俱发，相传由诸葛所制。
即使是唐大这样功力霸道的高手，面对十轮连发的铁矢，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唐大也很快发现，箭网轮轮相接，毫无缝隙。他身上多出了数不清的伤口，再如此硬冲，只怕是死路一条。他忽然仰天长啸。众人只觉尖锐的声音就象千万只小箭般刺入脑中，痛苦难当。
箭手中多数人已承受不住，脸色青紫，呼叫着在地上翻滚。
沐迟将轻言按进自己的怀里，用手臂遮住她的头脸，运起内力与长啸相抗。
轻言堵住双耳，却不觉得如何难过。她心下奇道，莫非是老爹教我的内功在保护我么？真没想到他老人家虽是疯疯颠颠的，功夫倒是漂亮。
唐大啸毕，果然夺命的杀矢不再射来，他来不及调整内息，揉身往林中扑去。
谁知迎面嗖嗖嗖竟又射出六只长箭，分上中下三路射向唐大的胸、腹和腿。执弩之人正是沐迟，他的目力准头自不是一般箭手可比。
砰！唐大左肋中箭，终于跌倒在厚厚落了层的松针的地面上。不等他站起，沐迟的长剑已抵在他咽喉处，“唐先生，久违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紫霓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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