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紫霓江（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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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迟背手站在窗前，他身后，房门轻轻地被推开。
来人轻声说：“公子，都准备妥了。”
“鱼儿入网了么？”
来人道：“还没有，可能是前日海上风浪耽搁了。”
“盯紧，他定会来。”
来人迟疑道：“公子，小人以为，虽说咱们手中有了秦怡后人的筹码，但万一他不跟来，而在城里等咱们回去可怎生是好。莫不如把唐子卿已死的消息也放出去……”
沐迟豁然转身，厉声道：“不行。”来人从没见过他如此模样，自不敢再吭声。
沐迟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温言道：“还没到时候，他一向疑心大，定会跟来瞧瞧。你吩咐兄弟们小心，别被他瞧破了行踪。”
来人恭敬答道：“是。”
沐迟又问，“有少咸庄的消息么？”
来人惭愧道：“属下把这里翻了个遍，并未有什么发现。”
沐迟挥挥手，“别忘了去打听老爹的来历。”来人颔首，又轻轻退出门去，当他关上这间房门的时候，脸上堆满了做为一个合格的客栈老板的笑容。
房间里，温暖的夕阳照着沐迟的脸，他长叹一声，满是萧索之意。
一连几日，轻言和比包大人的脸还要黑的小黑走街窜巷，将不大的小城走了个遍，连附近不高不矮的小山都统统爬了个够。
甚至西边那极高极高的悬崖，她也不顾小黑的白眼在上面蹲了半天。而小黑把头往下一伸，立刻被惊涛拍岸的阵势吓了回来。他很郁闷地问：“大小姐，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轻言笑笑，“我都不累，你叫什么啊？”她心想：“你道我爱出来么，既然沐大哥不想让我妨碍他，我就如他所愿好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如同早秋半结的果子一般，酸涩得有些苦。她觉得自己陷进了一大片灰蒙蒙的浓雾中，寻不到方向。
那片雾的名字叫做沐迟。
天色已晚，两人打道回府，眼看离客栈不远，轻言和小黑在江畔双双被卖香包的大婶给缠住，非劝他俩买一个不可。大婶不住含笑打量小黑，“姑娘，买个并蒂莲花样儿的吧，送给心上人，又体面又好看。”
心上人三字一出，轻言与小黑齐齐哆嗦，并且鄙夷地看着对方。小黑丢下句“你买吧，我先回了”毫不客气地转头就走，轻言则朝着他的背影做鬼脸。
大婶尴尬地说，“不如姑娘买个苹果样儿的吧，保平安。”
轻言大为赞同，“平安好，我还真得买几个。您是不知道，我认得的人个顶个喜欢在江湖里过刀光剑影的日子，还有一个也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她拣出几个香包，付了钱，沿着河堤缓缓地朝客栈走去，低低道：“平安……真是奢侈……”
就在此时，忽听有人大喊她的名字：“轻言 ……是你么？”
轻言朝声音的方向望去，离江边很远的一艘大船上，似乎有人向她挥手。她凝神细看了会，大喜之余也喊回去，“王雩……你是不是王雩？”
那站在船头挺拔的身形不是王雩又是谁呢？
两人之间此时虽隔了半条江，也极是高兴，亏得他们好歹练过功夫，声音才没被海浪吞没。王雩见轻言频频挥手回应，心痒难耐，实在等不到大船靠岸，便纵身一跃，足足跳出三丈开外。下落之时，他左足在海水中借力，又是凌空飘起。如此循环往复，离江边是越来越近了。
而轻言见他的轻功施展得实在精彩，笑着拍手叫好。
王雩却忽然呀地一声，扑通掉到了海里。轻言大惊失色，她往江中一看，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她来不及细想，也跃进了水中。
江水并不清澈，她张开双眼，焦急地寻找那个冒失鬼。轻言的脑海中，一遍遍想起阿牛利剑穿心的模样，她觉得阿牛的脸似乎变成了王雩的……
绝望的情绪象水底的海草般将她紧紧包围，她带着哭腔喊着，“王雩……王雩你在哪里？”
哗啦，她身旁的水里猛然冒出个人。王雩抹去脸上的水，“轻言，你怎么跳下来了？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啊……”
他惊讶地发现少女的眼中竟大滴大滴地落下泪来，他心中愧疚，忙去拉她的手，柔声道，“我们先上去，你……”
话未说完，轻言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头也不回地往江边游去。
王雩长这么大，还没被女人打过。眼看动手的家伙已经湿淋淋地上了岸，他才回过劲儿来，心知如果再不追她，这辈子能不能见到她真是难讲。
于是江湖才俊王公子无比狼狈地跟在冷着脸的女孩身后，出尽百宝期望逗佳人一笑。
“你别生气成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
“别不说话啊，轻言……轻言……”
沿路的大叔大妈们先是看到一个面无表情好比落汤鸡似的女孩在头前走，接着另一只落汤鸡小心赔着不是在后面追。大家交换过“小两口子闹别扭”的了然目光后，继续手里的营生，感慨着年青真好，连闹别扭都很有情趣。
可惜王雩一点也没有觉得很有趣，尤其当他看见站在客栈外的沐大公子的时候。
沐迟微微惊诧带着关切的目光落在了轻言的身上，立刻道，“先回屋换衣服，不然会着凉的。”轻言扁扁嘴，直接进了门。
王雩刚要跟进去，沐迟拦住了他的去路，“王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王雩懊恼地说：“我开玩笑过了头，她生气了。”沐迟叹口气，心想这两个人都是孩子脾气，为免他尴尬，他又问道，“那王公子是路过这里么？”
王雩却笑笑不回答，“等会再说，你们住这里？那我也住这儿好了。”他走到柜台前，对掌柜的说，“来间上房。”
掌柜笑容满面：“哎呀客官，您真是有眼光。小店可是镇上最实惠最公道的老店啦。小的家自曾曾祖父起开了店，传到小的曾祖父，又传到小的祖父，又传到小的父亲，又传到小的这里……咦，要下雨了么，什么滴滴达达的响？”
王雩好整以暇地指指自己身上，“都快干了……我只想要间上房。”
“……恩……”看到沐迟轻轻地点了点头，掌柜的才说道：“公子，请跟小的来吧。”
王雩跟着掌柜的上了楼，走到一半，他感觉沐迟的目光还在自己的身后徘徊。于是回过头说道：“其实，我是受夏缦衣所托而来。”
沐迟一怔，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雩道：“他的腿受了伤，一时过不来。托我同你说，小心唐大。”
沐迟神色一凛，飞身落到上楼的王雩身边，急道，“他怎么样了？”
王雩见他情急中把轻功都使了出来，觉得这人虽然不够爽快，好在对朋友还挺看重。遂温言道：“他没事，在我家好吃好喝养着呢。”
听他这么说，沐迟才放下了心，他双手抱拳，真心诚实地对王雩道：“有劳王公子奔波，沐迟不胜感激。”王雩摆摆手，“都是江湖儿女，再客气就婆妈了。”他犹豫了会，有点尴尬地小声问，“轻言住哪间啊？”
沐迟腹中暗暗好笑，正色道：“你放心，晚上我会帮你说几句好话的。”
王雩干笑，“有劳有劳。”
“这些日子夏公子很安静，除了借过几本书外，并没有跟我们提出什么要求。另外大夫说，他的腿伤得厉害，如果不好好保重，日后恐怕会留下隐疾。”
王蕴喝了口茶， “告诉大夫尽心些，他若是有个好歹，咱们只怕会被他红颜知已们的眼泪淹死。对了，我告诉你把他院子里的丫头全换成小厮，做了没有？”
管家六叔回话道：“已经照小姐吩咐把人全换了，夏公子好象并没在意。”
王蕴勾起嘴角，嘲道，“只要王家的后院平安，我哪管他在不在意？六叔，麻烦你继续盯着他，直到他腿好了离开这里为止。”
“是，小姐。”他张张嘴，欲言又止。
王蕴了然地问，“有老四的消息了？说吧，哪怕这小子跑去挑战少林主持和武当掌门我也不会奇怪的。”
“那倒没有，四少爷是追着前些日子北上的船走了……听说，是受夏公子所托。”
“啪”王蕴把茶杯重重放到了桌上，恨声道，“好你个夏四海，真会支使人啊！”
六叔见她动怒，觉得分外稀奇。只因王蕴个性冷静，有天大的事也轻易不会生气。为何单单为了夏公子而大动肝火？他忙劝道：“小姐不必着急，四少爷他不过是送个口信而已，不是与人比试，会好好回来的。”
王蕴横了他一眼，“我不是气老四。夏四海才认得他几天，就能让这小子千里迢迢北上了？再加上还有三妹的事，为什么王家一个两个都围着这只花孔雀转？”
她沉吟道，“你传我话下去，要老四速速回来。另外，夏四海院外多分配人手，务必看牢他。”
六叔领命退下后，王蕴重重吐出口气，仿佛能把夏缦衣变成空气一并吐出王家才好。杯中的茶都凉透了，她觉得唤人进来换很是麻烦，于是随手往窗外一泼。
“唉呀”有人大呼了声。
“谁？”王蕴返身抽出墙上的宝剑，指着窗外怒喝道。
“……是花孔雀。”一人从花丛中站了起来。
王蕴气极，剑尖指着他那张长得不错的脸，“夏缦衣，你敢偷听我们说话？”
夏缦衣不紧不慢道：“王小姐，我可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在下本来在园子里赏花赏得心旷神怡，忽然隐隐听见有人提在下的名字，好不容易走了来，就被你泼了一脸水。”
这套说词王蕴自然是不信的，她怒极反笑，“夏公子，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也不说暗话。您实在不受王家欢迎，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夏缦衣好笑地指指自己的腿，“大小姐，你不是这么狠心吧？”
王蕴想了想，“那你好了就立即离开。”
夏缦衣把剑尖拨了拨，笑道，“放心，我也很怕被你一剑砍死。你呢，也不必找人看着我。其实我是真想离这里远远的才好。”
王蕴垂下了手中的剑，看着他边笑边一瘸一拐的往回走，仿佛听得他念着什么“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长叹一声，心道：“王蕴啊王蕴，你究竟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紫霓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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