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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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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空洞着一双眼,无波无动,宛若一潭死水。死静的房间内只剩了戚少商粗重的喘息和那个苍白如骷髅般的顾惜朝散乱且轻微的呼吸。
他连眼皮都不曾抬起一下,像是根本没有见到眼前的人。像是一棵已经干枯的毫无生气的树,时间的流逝对他根本就似烟云一瞬,毫无影响。戚少商暴涨的心思说不出是痛是恨,只觉得眼前凌乱一片,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是将他骂的狗血淋头,是直接上去手刃仇敌,生生将那人撕碎以祭亡灵,还是直接一把焚了这个院子,让这难消的罪孽变成烈火红莲里的齑粉,魂飞魄散?
不知道,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大脑里,只有一片空白,死一样的空白……一点一滴的血,一段一片的伤,在眼前翻腾重复,重复,以为安静了两年的心,徒生了万种滋味,是怒,是怨,是悲,是哀……
雨为什么不再大些,为什么不干脆摧毁了这个人间,为什么不彻底洗净这漫天的血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嘴里身体里都是血的腥气,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的手中的宝剑在剧烈颤抖,为什么……却下不去手……
戚少商紧紧攥起的拳,指甲嵌进掌心,几道殷红的痕迹顺着指缝留下。这一瞬,漫长过了万年。戚少商竟在一瞬间怀疑眼前这个干枯的男人究竟是不是顾惜朝,是不是那个当年千里追杀,毁城灭寨满手血腥的男人?他真的疑惑了。
对面那人还是一副抱膝的样子,一双洗到发黄的布袜在灰色的衣摆下显露,屋里没有鞋。他似乎就是一尊石像,不动,不语,这个世间已经和他脱离了关系,所有的生死,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爱恋都已经没有了,远去了,他是谁,谁是他,早已经不重要了……看他的样子,分明不似活人!
他疯了?数年辗转听到的消息竟是真的?
他疯了!难道那一笔笔血债竟只剩了他一人铭记!如何作罢?如何下手?如何去杀人!
戚少商强忍下几乎涌到喉咙的怒吼,使自己视线游移,直到扫到了那个磨娑到发亮的牌位,晚晴。没有称谓,没有谥语,只有两个字,晚晴……戚少商心下一动,竟放了手中的剑,伸手便要取那面前心香微燃的牌位。
忽的有风,穿堂而过,搅的那缭绕的香烟,四下逃散。戚少商孤零零的伸出手,似乎感觉到那位柔情似水的美丽女子最后的一点眷恋。
一个影子猛的扑了过来,身子狠狠的撞在桌脚,那样猛扑揽抱的势头几乎要折断了牌位。戚少商只觉的眼前一花,手中一空,就见刚刚那枯坐的苍白男人已经抱了牌位颓丧的坐在地下,他失神的双眼平视着地面,好似深陷进不可救赎的深渊,墨色的眼眸简直吞噬一切。
“顾惜朝!你没疯!”戚少商下一刻已经牢牢的扯过顾惜朝零丁的腕,“你究竟要装到什么时候,你————”戚少商血红的眼在触到那双墨色双眸时,恍似泼了盆冷水,竟再也说不下一句狠话。
摇头苦笑,竟是捕头当得时间长了,心都软了。心神动荡,此刻方才觉得手里的腕子骨节单薄。戚少商下意识的松开了手,正要起身后退,却又突然大力攥住了顾惜朝的手腕。
“你,你的内力……”戚少商稍一把持,竟发现顾惜朝内力涣散,完全不像是一个练武之人。任作谁一身苦练多年的武功就此废掉,怎么会像顾惜朝这样平静?不,他不是平静,他是早已经死了……
顾惜朝只任自己的身体被戚少商来回扯动,依旧没有任何的反映。散乱的长发扫过怀中的牌位,温柔的缠绕盘曲。
戚少商颓然的靠在桌边,一下子失了气力。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一种被抽空了的难受,胸腔里以前积郁的那些沉闷变的好似燃尽的烟灰,带着某种空虚的可笑,心灰意冷。大起大落的心情似是一记重锤击在胸口,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
静,除了两个人的呼吸,没有语言的安静,是那种死寂,心冷的寂寞。丝丝的风穿堂而过,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只手穿过戚少商的身侧,苍白的手指慢慢的去向还泛着红光的香炉。顾惜朝已经慢慢站起,面前的戚少商似乎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戚少商侧转过身,刹那间只觉得手脚冰凉,浓重的不祥之感涌上心头。不等顾惜朝的下一个动作,他已经抄手持剑横拦在顾惜朝的腰间,那种天生的对应的嗅觉让戚少商隐隐感觉到了危险,这种危险来自与未知的角落,难保不是眼前这个枯槁的人在做什么事情,暗箭伤人的事情他顾惜朝当年做的多了。
顾惜朝的手没有停留,直直的探向香烟缭绕的熏风香炉,指尖埋进灰堆里似乎在安抚什么,半张的嘴无规律的颤抖。戚少商顿了一下手里的动作,他简直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徒生了无限的茫然。灰,没有燃尽,但是这个人的心已经燃尽了吗?
门外有嘶嘶的微响。戚少商顺势将拦着顾惜朝的臂变成了曲臂回揽,将顾惜朝揽在身边,内力激射,逆水寒破鞘而出。刚刚
在屋内还隐约可以听见屋外那仆人运功疗伤的声音,此刻却没了人声,多了点仿若蛇行匍匐的磨娑声响。
鼻翼微动,有细微的硫磺味道。戚少商心下一惊,这不是蛇,是磺硝!难道竟有人想要用火药?!此物威力巨大,自己曾在小雷门研习此物,卷哥也曾一再警告若非不得已,切不可使用此物,死伤无眼,有违天命。
思想三转,药线燃烧的声音已经越发靠近这间小小的斗室。戚少商来不及再做思量,携了顾惜朝飞身跃起,踏在方桌之上,借力破窗而出。还未及看清,眼前扑面一团烈焰围拢而来,骇的戚少商脚下一顿,怀里的顾惜朝不安份的挣扎推搡,竟挣脱了戚少商的束缚,又跌回了房里。
“顾惜朝!”戚少商回首一拉,只扯住一片衣袖。戚少商又急又气,看那人踉跄了几步,紧紧的抱住那个小巧的香炉坛,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语。前面烈焰汹汹,戚少商护了一下嘴脸,索性跳回房内,看顾惜朝恍惚混沌的样子,掌刀向他颈后一劈,然后半搂在怀里,顺了后窗的小扇天窗冲了出去。
刚刚踏上另一青砖大院的房脊,就听背后轰隆巨响,巨大的气流裹携着粉尘和砖瓦碎片铺天而至,戚少商只觉的眼前一黑,踉跄几步趴倒在顾惜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