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碛西行（戚顾）》寒夜凝霜

38、章十七

　　“陛下，”诸葛正我一躬身，“陛下，此事却是微臣等的失职，有负皇上重托。”

　　追命在后实在是心中不服，扬声道：“皇上，此事也不能全怪师傅……”

　　“大胆！”蔡京在一侧出声。

　　徽宗看了一眼追命，“你有什么要说的？”

　　“回禀陛下，那日微臣本追击辽人，却不料叫蔡相爷的车驾给拦了下来，还与臣发生冲突，才令臣将那辽人给追丢了。”追命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连身子也低下来。“陛下，若是要责怪我师傅，也要治蔡相那有碍公务之罪。”

　　“放肆！”蔡京在一旁气得浑身直抖。连忙爬在地上，连声道，“陛下，奴才奴才……”一个叠声却不知要说什么。

　　“算了，”徽宗以手扶额，他实在是烦心的很。虽然知道这辽人细作不除不可，但是毕竟是亡国之臣，能翻天到什么地步？现在最让人烦心的便是那金人，贪得无厌，近日更是威逼连连，忽而要提高岁币，忽而要供奉美器，他不觉头疼难堪。

　　“六扇门办事不利，铁手追命月俸减半，随从李纲至两浙路押运粮草去，此事重大，不可有误！”徽宗执了羊毫御笔，在龛子上写了两笔，又抬头看向诸葛正我，“你说这金人不日攻宋，消息从何而来？”

　　“回禀陛下，这是金人军中的传书公文，”无情从怀中探取两折皮纸，“这是四师弟前日潜入金将完颜宗翰部，所得的下传公文，其军中正在加紧军资，促军操练，定是将有大的动作。”

　　徽宗瞟了眼那太监递上来的文书，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么说，这金人就要攻我大宋了？”

　　“陛下，”却是蔡京，“陛下，您与金王完颜早已签订文书，只要两邦交好贸易，必不侵犯，”他抬头看着诸葛及身后无情等人，“难道一邦之主说话也会不算话了？”

　　无情没说话，却很清晰的听到追命哼了一声。诸葛正我屈膝一跪，端正说道：“陛下，就算这金主与陛下已有约定，但放人之心不可无，还是早作防备为上上之策。”

　　“神候，你且起来，”徽宗御笔丢在桌面上，“既然你说这金人不轨，朕就命你前去河北东路，与种师道协领河北制置。不过……”

　　徽宗长音拖了一下，目光扫过蔡京，“蔡相，这今年的军机粮饷可曾到位？”

　　“回禀陛下，去年一年风调雨顺，粮食大丰，但奴才禀陛下体恤民风之意，江南年粮减半，故，今年粮饷尚缺八百万石……”蔡京略显惴惴。

　　“蔡相好仁义。”徽宗语气古怪，惊的蔡京连忙跪在地上，“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罢了，起来吧。”徽宗直视诸葛正我，“既然如此，神候，这河北路的粮饷军资也由你全权调配，如你所奏早作准备，一月为限不得有误。”

　　“臣领旨。”诸葛正我连带身后四大名捕行礼接旨。

　　“父皇，”赵构见事事安排，少不得有些空落，“儿臣愿与诸葛神候同赴河北，以报国家。”他说的慷慨有力，颇有些男儿意志。

　　“你？”徽宗倒是没有想到，但沉吟了一下，道：“你且留在京中吧，阵前危险，不是你一个皇子呆的地方！”

　　旨意已下，众人后退而出，金花雕梁的大殿里只剩了高坐之人，随意拿起一个玉雕的奔马，终又无聊的丢在一边，翻看起洒金的宣纸册子来。

　　六扇门里，诸葛正我的议事小厅。

　　“无情，你是说……”

　　“师傅，这蔡京早将江南粮财吞没己有，这是不争的事实。”无情端坐侧首，追命铁手两人站在一侧，面无表情，冷血则早已出去练剑去了。“既然陛下要您统筹粮草，这江南就是一定要去的地方。”

　　“以六扇门之力，恐怕短短一月是难以集起这么多粮草啊。”诸葛正我表情淡然，但语气却是焦急。

　　“我们可以找一个人，他能做到的，六扇门也便能做到了。”

　　“我知道了。”诸葛正我沉吟一声，“你且去吧，万事随缘。”

　　金风细雨楼白楼，戚少商的记事厅里坐了两位白衣人，更有一个身穿蓝衣的书生，手持墨锋，悠然而书。

　　“戚楼主，我来……”

　　“成捕头，你要做的事，我都知道。国家危难在前，我定当竭尽全力，有力不惜。”戚少商说的很快，与坊间传言中那黑白不分，作恶乾坤的戚楼主有着天壤之别，也与当初与无情翻脸的戚少商有着很大的不同。

　　“戚少商你还真给面子。”旁侧的追命一乐，他是愿意来风雨楼喝酒的，至少每次他来总能喝道想喝的陈年佳酿。今次也不例外，少见的五十年汾酒放在跟前，乐的眉开眼笑便是正常。

　　无情微微皱眉，看向对面席上戚少商与杨无邪二人，“此事非同小可，不仅与六扇门一力有关，更是关乎国家社稷，还请戚楼主多多费心了。”

　　“我已下令江南各个分楼，紧急收拢粮食仓储，以行船漕运为度，向杭州聚拢，可能一时达不到神候所说之数，但总可解燃眉之急吧。”戚少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他说的很详细，但也有一事没有说明，那便是风雨楼已经在杨无邪的协领下逐步将重心迁往江南，杭州。

　　“说来，外界随有传言，但神候怎么会突然担起这个棘手差事？”戚少商其实心中早有预感，只是既然将事件托于己，他也借此可以清晰的知晓各方态度，岂不更有助把握各方动态？只是，如此借力谋利，早已算不上什么江湖大侠的风范了。现在的他，侠字于肩，与利字于肩，哪个更重？怕是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还不是跟和顾惜朝去捉拿那辽人细作带来的麻烦！”追命把酒壶一丢，喝的干干净净的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轨迹，又稳稳的落在足尖。“也不知哪里来的黑衣人，不仅使我们抓捕全失，更是让皇上抓了个把柄把师傅给外调出去！我就想不明白，这蔡京老儿他究竟是个什么宝贝，皇帝也护着他！”足尖用力，那瓶儿又落回在桌子上，晃动几下。

　　“他把那名单交出来了？”戚少商问的是无情。

　　“是，”无情点头，“但现在，那名单已经无用了。他也……”与朝廷无用这句话，无情没有说出来。因为就现在所见，顾惜朝与康王却是大大的有用，今后怎样，谁又得知？

　　“戚楼主，这粮草之事，事关重大，成某不才，想请楼主亲往江南坐镇。”无情转过话题。

　　“我正有此意，成捕头放心，国家事大。”戚少商拍拍衣袖，站起身，准备送客。

　　“既然如此，那成某告辞了。”无情轮椅推动两步，但又停下，“成某临行一言，这顾惜朝恐怕与辽人之事脱不了干系，还请楼主记住今日一言，国家事大。”不待戚少商回答，他已经催动轮椅，缓缓出去了。

　　戚少商眉头紧皱，一时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无情与追命消失的方向。

　　“楼主，”杨无邪赶上一步，“江南行程已定，还请楼主尽早动身吧。”

　　“可有顾惜朝什么消息？”戚少商声音低沉。

　　“楼主，你……”

　　“不管有顾惜朝任何消息，都速速报来。”戚少商转身，大步离开。他突然有很多不好的预感，就像当年一样从心底冒出的冰凉。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杨无邪那一脸深沉的表情，他不愿解释。他突然很怕，很怕顾惜朝再次走上一条不归路，他不想再像当年一样与顾惜朝血海相见，刀剑无眼。性命，在他的眼里，变得很重，特别是，顾惜朝的。

　　顾惜朝说过，此后再相见，便是你死我活。他也说过，若是顾惜朝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定不饶恕，可是事到临头，他却怕了。他觉得自己的剑会软。埋在风雨楼后院的那柄逆水寒会抖。他，下不去手了。

　　若是顾惜朝真的与辽人有关，真的是像信报所说与康王关系匪浅，那他顾惜朝究竟站的是什么位置？再一次翻天覆地？再一次逼宫犯上？戚少商摇头，这不可能。大宋朝前途如何，怕是没人比顾惜朝看的清楚，他太冷酷了，他可以统领全局。那局势衰微到戚少商自己这一届武夫都看的清清楚楚，他自比管仲乐毅，怎么能不知道？

　　他究竟要做什么？戚少商很疑惑。若是自己还想将顾惜朝拉到身边，还有没有机会？戚少商没有把握。

　　杨无邪看着自家楼主挺拔的身影，突然也生出无限的感慨来，这戚少商顾惜朝二人究竟是前世犯下了怎样的罪过，今生却要仇怨纠缠，恨不能，杀不能？

　　晴空如洗，碧蓝悠长。杨无邪一眼看去，院中那那株梨树竟是开花了，白的细碎花瓣，落在地上，竟又像是落了一层雪，风吹过，扰了心。

　　“这么说，我要多谢顾公子，又为我添了一份力量了！”赵构手中金樽一闪，向着顾惜朝一躬到地。

　　“王爷言重。”顾惜朝闪身，将赵构一礼避了开去。“顾某不过略尽绵力，全靠王爷支持。”他不愿说什么场面话，但又不能不说，此刻更是剑眉紧锁，表情落寞。

　　“此一番将这一众悍将收复己有，全是靠了王爷您的神机，我等也沾了王爷的福气啊。”冯严在侧加上一句，果然看见顾惜朝面露不悦。

　　“呵，我是很好奇，顾公子，你是如何做到将这辽人尽收手下的？”赵构面向顾惜朝，一脸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