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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章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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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劝他们识时务罢了。现下金国势力强大,他们虽然偏居大宋,辽人灭国也是灭了他们归国的心,给一个好前程,许一个报复金人,自然也便可以打动人心了。”顾惜朝淡淡说到,他确实当初时间很紧,借机收罗的那些喽罗的心,又独自一人深入辽人暗桩,其中惊心早已经算不得什么了。“我倒是要多谢冯大人的好帮助,要不是你那大风堂人员了得,我怕是也没有这诸多时间一一收拢了。”
“那都是托王爷的鸿福。”冯严一托手,“只是我不知顾公子你何必要把蔡相拉进来,就不怕这事情有变?”
“蔡京何时与六扇门相和过?冯大人问的好问题,顾某不过是多加一层保险罢了。”顾惜朝语气不善。
“好了好了,”赵构一举杯,“不管怎样,此次不光是有了一份力量,更将诸葛神候一干人调出京师,他们也少不得头疼一番,这蔡京近期也不会有什么大动静了,确实值得庆贺一番!来来,干杯,我敬顾公子一杯!”
顾惜朝一转眼前的酒杯,目色几变。却还是将那白玉杯子执了起来,“顾某多谢王爷。”说罢,一饮而尽。
冯严在一旁也是陪笑,端了酒杯道,“不过,王爷还是请公子多跑一趟,毕竟这许多的辽人与京中大是不便,还请公子挟队将这辽人带至江南大风堂,以备以后诸事。”
“哦?冯大人不回扬州么?”顾惜朝将酒杯掐在掌中,仰面问道。
“扬州陈大人那件案子,大理寺还有些事情要协助,我且稍等一些时日,但辽人之事不可停滞,还请公子多操劳了。”
“好。”顾惜朝答的简短,目光在赵构冯严两人身上扫过,没再多说一句。
“公子要快去快回,芒种之前,若不赶回,可是大大的不妙啊……”冯严话语轻飘,落在出行的顾惜朝身后。
“冯大人,请你转告王爷,顾惜朝会回来的。”翻身上马,顾惜朝没有丝毫的犹豫,青衫一舞,黑马四蹄踏起,人已经远在一射之外。
汴梁城外汴河水,悠悠一荡小舟停。谁知渔客垂钓意,原是今朝无食衣。
行出不过三十里,顾惜朝坐在马上,却已经感觉到了此行不易。看似闲散的一队商户,马车上架的是麻包木箱,装得是汴梁城里的寻常商货。少不得有什么商队随护,一个个面目青黄,像是许久未睡,但是目光却都迥然,注视着路上的行人。
这与汴梁城里每天进出的数支商队没什么区别,甚至连人员也是少了不少,但是这商队里却少了一点普通商队那喜悦的为了金钱而出力的快乐,他们似乎正在为未知的前途而暗暗担忧。仔细看去,却也有一些人的神情防备,时时关注着队里的人。
顾惜朝一拂额上的冷汗,双手拽紧了缰绳,回头对着一个身边的护卫说了几句,便一人离开了队伍,向路边的荒草丛林拍马而去了。
这些护卫自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腰上别着圆月弯刀,连顾惜朝所行方向都不看一眼,只盯了众人,匀速的行进着。
顾惜朝甩身下了马,靠在一棵大树下,长长的呼出一气,朗声道:“大当家的,跟了这么久,还不出来么?”
语音刚落,头顶大树间,枝桠一晃,一个白衣身影落在面前。顾惜朝只觉得颈上一凉,一柄剑稳稳落在肩头。
“顾惜朝,果然是你。”戚少商面无表情。
“是我又怎么样?不是一出汴梁城,大当家你就已经追上了么?何必又要明知故问?”顾惜朝伸出两指,将那剑一推,竟轻易的就推开了。那剑,眼熟的很,竟是戚少商已经许久未用的,但是顾惜朝却又万分熟悉的那柄剑,逆水寒。
“我是追上了……我来问你,这商队里,可都是那些辽人?”戚少商爽快将剑收回手中,反手一背,将脸转向一边。
“是又怎么样?”顾惜朝冷眼笑道,“大当家的不是说只要我顾惜朝做了什么有违国家大义的事,便杀了我么?怎么不动手?”他站直身子,一双鹰眼死死盯着戚少商。
钢郎一声,一件东西摔到顾惜朝身上,伸手一接,却是戚少商前日一直用的一柄薄剑。剑鞘银华平实,却在靠近柄处用隶书刻了个“痴”字。痴剑,薄剑,一柄好剑。
顾惜朝举剑,双眼一眯,“什么意思?”
“你我之间早该有一场正式的对决了。我赢了,你便收手,将这一切都放弃。”戚少商也是长出一气,对上顾惜朝双目。他看的清楚,顾惜朝身上并无兵器,一身的熟识青衣,飘飘荡荡,更显单薄。
“那要是我赢了呢?”顾惜朝一把抽出长剑,白光一晃,似是把这天地的莹白全部收到剑端,刃锋凛凛,“好剑!”顾惜朝赞道,随即便是飞身直刺!
戚少商早有防备,逆水寒青光一闪,将那一剑躲开,猛声喊道:“我不会输!”不等顾惜朝下一剑袭来,已经将全身气力施展,如游龙入海,翻云吐浪,直向顾惜朝而来。
顾惜朝像是要挥剑挡开,却在戚少商剑气来袭的一瞬间软倒下去!痴剑一挥,落在地上。
“顾惜朝!”戚少商收剑不及,只得弃剑,但心里又有一丝不解。左手划拳,飞探向前,击在逆水寒的剑柄上,顺势将剑势方向倒向左偏,右手分开,将顾惜朝胸前衣襟一抓。
“你干什么!”他突然后怕,真怕自己一剑收势不及,就正戳在顾惜朝的身上。
手下用力,将顾惜朝一提,衣襟散乱的片刻,戚少商看清眼前人那面色竟是发青的,嘴角咬的死死的,似乎正有一线黑血从嘴角涌出。
戚少商上前两步,将顾惜朝放到在地,斜靠在树边,一手揽着他的肩,“你怎么了?”戚少商眉头皱紧,这顾惜朝怎会突然就倒地不□□模样分明是中了毒!
只见顾惜朝双目紧闭,浑身都在轻微抖动,一副孱弱模样。戚少商手下不敢使力,可眼见这地上初草未起,寒露霜冻,顾惜朝这幅模样简直就像落入了冰窖。戚少商不敢停顿,一按腰上扣带,外罩的苏锦白棉直缀包住顾惜朝的身体。
“你……”戚少商探手抓住顾惜朝右腕。
“好冷……”顾惜朝可能是感觉到了右手上传来的温度,嘴角抖动,勉强说出两个字。真是讽刺,当年自己给戚少商下的箱子燕便是那天下至寒的阴毒,而现在自己所中的也如当年一样,那幽寒的感觉,真是比死都不如。
戚少商听的,立刻单掌运力,没有片刻犹豫,便将自身内力一股股送入顾惜朝体内。至少先把这毒压制下去,戚少商突然就想起当年大顶峰时,自己为几位寨主兄弟疗毒的情景。心中一痛,手下却不敢放松。
顾惜朝终于勉强将自己的神志清醒一些。立刻感觉到身边那人不歇的使力。心下有些淡然,这世上怎还有这样的人,明知对方是仇人,明知对方所做都不是什么好事,怎么还能这般真心救治,雪夜长亭是怎样,现在又是这样……戚少商你究竟是个什么心肠?
他正胡思乱想,却突然感觉那人将他一揽,头脑无力,却正撞在一个怀里。登时顾惜朝面上微红,他素不与人靠近,这肢体接触要他浑身僵硬不堪,却又无能为力。这莽人,要做什么!
戚少商见顾惜朝总算是能呼吸正常,也不敢再叫他躺在地上,手劲一提,将顾惜朝拉起,却不料那人脚下虚浮无力,竟栽在他怀里。戚少商也是手下一顿,但很快又把顾惜朝一肩扶起,搭上肩膀,扶着他走了两步。
“你可还能走?这里太阴,要换个地方才好。”戚少商说了一句,面向前,架着顾惜朝走了几步。
还好,这林边有一户人家,见顾惜朝一脸苍白的病弱样子,也是好心的立马便让戚顾二人进去,还端了热水热汤,倒也殷勤。
顾惜朝总算是恢复一些,但还是觉得周身寒冷,身上裹了人家的棉被,还盖了戚少商的棉袍,却依旧抖个不停。
“大当家的何必救我,死了不是更好。”他说的黯然。
“不……”戚少商挣扎了一下,还是说不出什么。他坐在顾惜朝背后,双手交叠,将温暖的气力注入顾惜朝体内。“你不能死……怎么会中毒?”
顾惜朝双眼一闭,微微仰头。中毒,他明明知道那杯酒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他知道他太能了,不管是出自赵构之意,还是出自冯严之手,他所能做的,就是接受。就像当年那傅宗书的魔药一样,只是这次,他是自己选择的。
芒种,是么?那便是说,这毒若是芒种归去,便能得到一定的解药。怕他心有不轨么?呵呵,赵构,你的小心,我定会加倍偿还!
顾惜朝觉得累,好累,身心都累,身后的温暖,让他有一丝困意,或许真是这毒太多狠辣,让他消耗了太多的体力,竟真的睡过去了。
戚少商听的顾惜朝呼吸匀称深沉,便知这人竟是睡去了。心里也是一落,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看不到那人的脸色,他却觉得那烛光照着那人脖颈的卷发,丝丝卷卷,似乎有星点光芒,心里也倦。那一生刻骨的追杀,在这一刻突然淡去了,只剩了眼前那个人。
戚少商的心很平静,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平静。
双眼一阖,那些陈年的旧事如波涛归海,荡荡平寂,他该将这人怎么办?杀,不得,恨,不得,义,不得……左右不得。如今,只剩了平静,他似乎回到那旗亭一夜,那人醉了,也是这般沉沉睡去,而他却一人端着酒碗,心,也是平静的。时隔多年,这平静可还一样?
夜越发深沉了。暗夜突然有了一点点光芒,原是晨光到了。熹微芒里,微微听的见那鸟鸣声阵阵。风似乎也柔了,人也醉了,遥遥,有那农家少女清脆的歌声传了好远。
“大当家的,是你赢了……我顾惜朝欠你的太多……可惜我不能回头……”
戚少商一动,觉得身边微微有风,勉力睁眼看去,白色的棉袍盖在自己身上,可是那人已经不见了。他知道那人将袍子盖在自己身上,他知道那人早就苏醒,可是他就是挣不开眼,张不了嘴,陷入的是一片黑暗,是梦?是真?
那人终究,还是走了么?
戚少商将那白袍裹在身上,在桌上放了一锭足银,缓身推步,离开了这小小农家院子,向着汴梁方向发足而去。
你欠我的,我欠你的,都太多了……既然你我都回不到当初,那么今后的路便全力去走。你不能回头,我又何尝能回头?天下之大,你我终会相见!
再见,你我又会怎样?
现在放手,为得是日后纵情一战,为天下,为自己,为,你!
江山虽重,但人心更重。
前程怎样?
这风云即起的时刻里,人与人之间该有的是什么?
江南雨过,汴梁雪晴。
辽人已灭,金人欲动。
是该相遇,还是从此两别?
路在前,人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