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章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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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很诧异，他知道这顾惜朝算是风采卓绝，可是初见时他灰衣不检，并未看出什么，而现下看到面前人，还是少不得叹息一声。当初那傅氏小姐看中的不会是这一身皮相吧，他心下暗自疑问，但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
顾惜朝落落的站在厅堂，一身青色宽袖直掇，内衬细黄中衣，腰上绑扎朱革色大带，这本是官家的配饰，可带在这一身的平民衣服上，却更加显得人精神有力，英姿不凡。一头与中原人相异的卷发，不似当初自己见他时的简单束住，而是整齐梳紧，脑后盘起。虽没有像赵构自己顶着紫金缀冠，但是一只黑色直簪更现出文人气质。
他就那样闲闲站着，就似一个傲骨书生，登殿面君，也不过此等模样。墨眉舒展，鹰眼微挑，却又有了江湖人的煞气，一时看的赵构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爷。”一旁的冯严先开口，他自然知道自家王爷看的是什么，自己初见顾惜朝梳洗整齐，青衣飘洒的这一身时，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年戚少商会鬼使神差的请这一位煞神进了连云寨。顾惜朝此人端的是好相貌，更是好神韵，不是彪莽大汉的粗壮，不是酸腐文人的刁钻，他就是一柄灼灼耀眼的剑，开锋是杀人利器，回鞘是精致疏雅，非文非武，却又亦文亦武。
赵构略回神，将自己那怀疑猜测内心一笑，舒缓表情对着立下顾惜朝，“顾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王爷，你做那许多，不就是要我回来与王爷一见的么？”顾惜朝不以为然，不卑不亢，甚至根本就不曾用正眼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赵构哈哈一笑，随即伸手，“顾公子请坐。”
顾惜朝一甩大袖，却没动，“王爷有话直说。”
“我是想请公子与我合作，这射杀辽人细作的事，不正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既然顾惜朝一副了然的神态，他也不多做解释，说的很直接，“我要你交出那份名单。”
“只是为了那份名单？”顾惜朝冷笑一声，“为了一个名单，刺杀朝廷大员，再嫁祸到我的头上，王爷你这做法可不甚高明。”
“高不高明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效果就好，要不，你顾公子怎会站在我的面前，听我说这许多呢？”赵构端了茶碗，苏苏喝了一口，庐山云雾，好茶。“再说，我要的不仅仅是那一份名单。”
“哦？”顾惜朝斜过眼，看向赵构，“那王爷还想要什么？”
“很简单，你，为我做事。”赵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不期然看见顾惜朝脸色三变。
顾惜朝一身幽寒之气，却不显露在脸上，可是厅堂里的气氛却像是凝注不动的一川冰河，卡嚓嚓，暗流涌动。
冯严见势不妙，连忙上步，插在两人之间，死死的盯着顾惜朝，一手按在腰上，铜丝垒嵌的虎头里卡着一柄软剑，只要顾惜朝敢有一分威胁，杀了便罢。他自是知道顾惜朝身上并无兵器，但是他也不能将自家王爷的生死丢与一边，顾惜朝这个人，心眼千万，保不齐有什么算盘主意。
“冯严，退下。”赵构一声呵斥。
“王爷！”冯严只得回身低头，“王爷，顾惜朝不得不防。”
“我自有分寸！”他把茶碗一丢，站起身来，一抖衣袍。“顾公子，你是能人，我想你也不愿这一身本事埋没了吧。”他几步跨过冯严，直直的向顾惜朝而来。
顾惜朝站着没动，更没说话。
“我知道你所想的，”赵构一顿，直视顾惜朝的眼，“你不甘心被人利用，不甘心做一枚棋子，你要自己一飞冲天，把这世间搅的地覆天翻，”他语速很快，也很有力，却在随后一句，缓缓放轻，“我说的可对？”
“是又怎样。”顾惜朝本就不曾掩饰他的野心，是戚少商太笨，看不出他的心思。眼前的赵构本就是个聪明人，他要看清，却太容易了。
“不怎样，”赵构转身坐在偏侧的椅子上，“我只想说，顾公子，是你一届平民之力大些，还是我这王爷之力大些，你可想想清楚。”
“你既知道我不会作人棋子，又怎会想要我效忠与你。”顾惜朝冷冷答道。
“我本就不奢望你能效忠，我只是想与你合作。”赵构一个眼神，冯严登时明白。顾惜朝语气中已有缓解，不再需要他做什么防护，于是闪身落在赵构之后，垂首而立。
“合作？”顾惜朝不以为然。
“你做我的幕僚，我给你想要的一切。”赵构允诺。他早已想清楚，顾惜朝这种人，什么都不说，比什么都说尽反而更好。
“哼，口说无凭。”顾惜朝明知这是一种招揽，可偏偏就是要往里跳。他想要报复的太多，他连这人间都恨了，却对着世态炎凉没有丝毫的办法。从清醒至今要受的唾骂，被诬陷却无从洗脱的痛苦，逼的他真的快疯了，这种疯不是当年因为晚晴而起的疯癫，而是彻底放弃自己，却无所作为的内火，愈烧愈烈，要人的心肝。
“我还不知道王爷你要的是什么。”顾惜朝知道这种人光是要他一纸凭证根本没什么作用，最好的便是将对方的底线牢牢抓在手里，就像掐住命门，自己再也不会犯当年那种错，不管是为了什么。或许当年为晚晴可以，但现在为报仇，不值得。他心里轻声说到，他确实不想陷的太深，但是又无可奈何。
“我？”赵构一顿，随即知道了顾惜朝所想，微微一笑，又恢复上位者的姿态，“顾公子真的想知道么？”
顾惜朝冷眼看他，同样的，赵构也注视着顾惜朝。
良久，赵构默然摇头，开口，“冯严，你退下吧，我跟顾公子单独谈谈。”
冯严像是没有想到赵构会下这等命令，略一踟蹰，却叫赵构狠狠一瞥，顷刻带了几名待伺随从退下，却又担心顾惜朝出什么算计，在关门瞬间猛磕了一下门楣。
“你要天下？”顾惜朝冷笑道，想不到这想拉拢自己的偏都是这些一心翻天的人，不过一个是异性，一个是皇族。赵构是九子，论资排辈如何都但不到他头上，更何况，那太子赵桓有无大过，皇帝无缘无故定不会换人担这皇位，除非，这赵构做些勾当，将那赵桓拉下位置。可转念又一想，就算是这赵桓下台，他赵构又有什么好处，以他之能便确保皇位？怕不尽然。
“天下，哼，”赵构似乎在搜罗脑中的语句。“天下太大，我到没那么贪心。”
“哦？”顾惜朝反倒有些好奇。
“我母妃韦氏不是什么得宠的妃子，我也不是什么得宠的皇子，”赵构有些黯然，“不说大哥，三哥五哥都是有文有武，我有什么？不过空空的顶着个名号罢了。”
“那……”顾惜朝倒是没有想到这位王爷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大宋朝廷的事，我看的清楚，我想你也看的清楚，这皇朝王位能坐几天，这赵家江山能有几个春秋？早晚还是不……”他语气不详。
“那，王爷是要重振国威？”
“哼！国威，那是个什么东西？”赵构脸上略一抽搐，“我不是什么忠臣孝子，这赵氏何曾需要我来出谋划策的费尽心血？我要的，是一方安稳。”
一方安稳。顾惜朝一愣。这和国家久安有什么区别？但随即，便明白了。这安稳，是一方，而非全国。赵构看的清清楚楚，他知道这江山他分不了一杯羹，他也掌控不了这局面，他所要做的不是费尽心力的去求一个国家安定，这赵构很自私，他要的是他一人的江山，不是宋朝的江山。
说赵构胆小也好，说他是看的太清楚也好，他所有的打算都是为了自己，这江山怎的，这国家怎的，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在江南留下一个种子，那是他成年时应父命出巡是留下的，那是他手里所有的资本，这么多年一点点的发展，一点点的壮大，才险险有了这么个大风堂，有了那些个暗桩线人，他连最贴身的死士冯严都放出身边，自己一人在汴梁京中受尽皇朝大夫们的白眼嘲笑，为的只是自己今后的路。
“那这么说，金人的事，王爷全都清楚了？”顾惜朝若有所指。
“没错，”赵构转头看着顾惜朝，“金国国主却是与我有过往来，我现在手下控着淮南路军，这是一支劲旅，我若是不出兵，父皇那河北东西路军后备无援，必是撑不了多久。他完颜晟自是要好好巴结我了。”赵构嗤笑一声，“想不到在他金主眼里，我倒还有点价值。”
顾惜朝眉头紧皱，他原是没有想到这赵构存的是这般心思。不为国，只为己，他远比他这个疯子还要疯狂，他更自私，更不要命。若说当年傅宗书为的是黄袍加身的荣耀和地位，那他呢，赵构呢？为得是什么？顾惜朝却觉得自己看不清了。
要的是天下皇位？要的是被人尊敬？要的是究竟是什么？
赵构是个矛盾体，他嘴上说不要江山，可又想要那炽手的地位，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是个看清天下的皇子，他是个与外邦合作皇子，他是个有野心偏又极力克制的皇子，他隐藏的那么深，在众人视线之后，他要的是什么？
顾惜朝深深皱眉。“王爷，我答应你。”
赵构像是早已了然的大笑出声，“好！顾公子果然识时务！”
“但是，要我交出名单，我有一个要求。”
“顾公子但讲无妨！”
“给我功名，我要亲自捉拿这辽人。这其中诸事，还要王爷多加帮忙！”
“好！顾公子放心。”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章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