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枝凪斗BG]长夜尽期》非典型恋爱

3、你的肉/体只是时光

　　银色的项链末端挂着三叶草的吊坠，简单且轻巧。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能看出来它几秒钟前还是个人。
　　他脑内响起女孩子的声音。即使是在精神上的交流，她也显得非常虚弱。
　　“这种形态下，如果你不转述的话，我就无法感知外界。另外，十二小时增长为二十小时。”
　　“爱小姐会恢复得快一些吗？”
　　“……不会。你把我带在身边，我可能会舒服一些。”
　　虽然这就是心理作用了——她没有解释自己这点私心，而是补充了其他情报：“如果向我开放思想，交流会更有效率。但你不愿意吧？”
　　开放思想某种意义上就是将大脑切片供人观赏，感情和记忆都一览无余。这将带来多少弱点，在这之后与她为敌又会有什么下场，不用她开口他就心知肚明。他当然不愿意暴露自身。
　　“不想和我说话，切断联系就好。但是不要把我取下来……”
　　只要集中精神想着切断联系，脑海中的另一支声音就消失了。还真是方便。既然她无法感知外界，那么自己就掌握了主动权。
　　接下来的一天他都没有再重建联系，直到从学校回来，才想起好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
　　“……爱小姐？”
　　他的五感与她共享，她应该醒来了才对——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问题出现了。你无法判断一串项链是否开心，是否有什么异常。如果她是人的模样，就算只有外表，也能表达得清晰一点。
　　“可以变成人吗？爱小姐？”
　　在她名字出口的瞬间，项链就又成了拥抱他的双臂，她的头颅靠在他肩上，双眼紧闭。从她身上传来惊人的热度，好像体内燃着一团火。
　　虚弱无力地独自一人被困在五感丧失的黑暗中，连经历过多少时间也数不清，感觉不到外界的存在，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听不到。那么，她躲进睡眠中也不足为奇。
　　但为什么带着她会让她恢复得快一些？神明可以分出力量给别人，但他并没有这种能力。她能吸收力量吗，能的话，她又在吸收什么？
　　“……凪斗？”
　　声音终于又在耳边响起。虽然嘴唇动了一下，但双眼还闭着。看来她的意识并不是清醒的。也就是说，现在向她提问，她照实回答的可能性会增加。
　　“为什么会生病？这是你或者我愿望中的一部分吗？”
　　“这是我……死去的方式。”
　　虽然猜测还不够完整，但这句话补上了关键的一环。
　　死亡人数减少到一，还有，死去才能实现愿望。
　　她将在一个月的时限内缓慢地死去，作为实现愿望的方式，或者说祭品。
　　“……我说漏嘴了？”
　　少女忽然从他肩上抬起头来。刚才还半梦半醒着，现在眼中却没有一点睡意。
　　“你为别人实现过愿望吗？”
　　你知道你会付出什么吗？你实现的和你要的真的等同吗？
　　“没有。”
　　“那么，你死过吗？”
　　她上一个问题还回答得干脆利落，却在这里犹豫许久，才按下说谎的念头。
　　“我死过。”

　　这两个问题已经是极限了。再问下去，可能会将现有的脆弱关系破坏掉。尽管并不是出于无私，但她的确是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
　　即使只是虚假的亲密关系，也足够发动幸运的判定了。“不幸”优先带走他身边亲近的人，“幸运”给他他想要之外的一切。她将死去，然后复生。只要她继续留在他身边，他带来的死亡便将只钟情她一人。
　　这是除了她之外谁都可以获得幸福的局面。而只要她乐意，其他人就没有理由拒绝。
　　但是，为什么她乐意牺牲呢。
　　抱着这个怀疑，他度过了一个月。原本以为他人死在面前已经不会引起更多的感触了，可是看到她在身边一点一点丧失生机，竟让他久违地想起了过去的事。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了。在他年纪尚小、不知道那些死亡是自己带来的时候，也曾向一切他所知的神明或者其他的伟大存在祈祷过。他祈祷他们留下来，不要离开自己，不要让自己孤独一人。但好像谁都不会在他身边留太久：事故，灾难，巧合，带来诸多的死亡。终于，开始有人以“死神”称呼他，避他如瘟疫。而讽刺的是，他们说对了。
　　世上有八百万的神明，他总还是能见到一些。被山中神社里的付丧神称为死神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神们一般不会相互干扰，所以谁也不知道上任死神去了哪里，又怎么把权能给了人类。神明没有转世一说，就算成功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只能随机地引发死亡。
　　得知自己就是灾难的源头、身边的人都是因自己而死的时候，为了不被罪恶感与悲痛压垮，他向其他神询问了死神的全部权能。如果过失能够被弥补，死者能够复活，他也能轻松些了。然而死神并非掌管死亡的神。他只是带来死亡的神。生死有自己的秩序，他无法将死人复活，也无从得知死后灵魂的去向。
　　结论是，他无法拯救任何人，包括自己。所有死去的都已经死去了。不管是坠落的飞机，失控的车辆，还是震动的大地，都不会将它们夺去的归还。
　　上一次请求谁不要离开，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无论多少次请求，向谁祈祷，都没有用。到了最后，只会剩下他一个人。遥远的记忆如同伤痕，被刻下就不会消失，遗忘才是最好的办法。
　　死神以人类的身体走过尘世，路过坟墓与教堂，废墟与广场。他看到死亡，看到生者们如何称颂希望。
　　从那之后他不再惧怕他人的死亡了。因为死亡将为明日带来希望。又或者，因为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了。不以此欺骗自己，就无法活下去。
　　爱的心跳与呼吸都已经停止，但相握的手仍然是温暖的。她似乎只是在睡着，身在梦中，不知归期。
　　他不会对她说不要离开。
　　她不会彻底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