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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凝脂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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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日,窦老大才回镇上,免不了窦大娘又是一顿打骂,豆腐坊里闹的鸡飞狗跳。窦老大抱着一个三尺来长的木盒,抱头鼠窜,从豆腐坊里跑出来。边跑边囔:“等我将这宝贝卖了,阿娘你到时候怕是要请我回来。”窦老大边嚷边朝洪掌柜的绸缎庄走去。
洪巍五十出头,身材壮硕,左额角还有一处三角状的伤疤,颇有些杀气。只是他为人圆滑世故,常常笑脸盈盈,倒是把这十分的杀气掩去,让人觉得随和可亲。镇上人都说洪巍颇有见识,传说早年他在京城做生意,得罪了达官贵人,亲眷具亡,不得已为避祸,才躲到缈纱镇中,这十几年在这镇里开绸缎庄为生,一直也没有再成过家。窦老大抱着木盒大步跨进绸缎庄内,洪巍正在柜台轻点预备送到镇长家中嫁女所定的布匹。看见窦老大进来,赶紧招呼:“窦家大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因知,平日里,窦家都是用的粗布制衣,多是镇上的姑娘阿婆自己纺的粗布,从未来他店里买过布匹,洪巍也不忙着揽生意。
“洪掌柜,大伙儿都说你见多识广,我有一匹布,你看看值几个钱?”
“哪里哪里!那是大家抬举洪某,别的不敢说,要说布匹,我洪某还是半个行家,你且拿来我看看。”
窦老大也没多废话,直接将木盒放在柜台上打开。
只一眼,洪巍就如中邪般,定在那里,缓了半天,洪巍才颤颤的伸出手轻轻抚上那匹布。触及那布匹,软若女子娇嫩的肌肤,极淡的藕粉色上泛着隐隐光泽,细看下还有丝丝交织在内的红色细纹,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你从哪里得到这匹布?”洪巍一脸严肃,不再做笑脸盈盈状,带足十分杀气问道。
窦老大一心盯着他的宝贝,并未留意到洪巍的变化。
“你不用管我从哪里得的,你就告诉我值多少钱?”
洪巍定了定心神,缓缓道:“我总得知道这东西的来路吧?万一是赃物呢?我可不想惹祸上身。”
窦老大犹豫着不愿吭声。
“窦家大哥,你这布匹是想卖吧?如果你不说清楚来路,谁敢买?我可以告诉你,这布匹肯定是值些银子的,我们镇上轻易没人买得起。”
窦老大瞪大眼睛,反复品味着那句“我们镇上轻易没人买得起”,心里嘀咕着:“那就是很值钱了,富贵险中求,果然如此。”
“洪巍,我与你说了这布匹的来路,你可否帮我将这布匹出手?”
“这样吧!我既做的是此买卖,这布匹我收了,只要你给我将它的来路讲清楚,价钱嘛!我们都是镇上街坊,好商量!”洪巍又换回圆滑世故,笑脸盈盈的掌柜模样。
窦老大大喜过望,连连答应,只是拉着洪巍往后堂去,要找个无人安静的地方与他细细说道。
一个时辰后,窦老大怀揣着五两金从绸缎庄离开。
洪巍看着那匹布,面上如暴风雨前般乌云密布,天雷滚滚,额间因牙根狠咬青筋直爆。他反复想着刚刚窦老大的话。
这窦老大一向是个眼高手低,志大才疏的懒汉,平日里除去和几个狐朋狗友打打猎,就没干过几件正经事。前不久,窦老大不愿在家听老娘唠叨,就去镇后的亡黄山打算猎点皮毛换点酒钱。那天窦老大就像见了鬼一样什么都没猎着,平日里虽说有时也猎不到什么大活物,但像野鸡、兔子这种常见的动物,总还是能猎着一两样。窦老大想着晚间约了那几个狐朋狗友喝酒,还需他带酒过去,面子上挂不住,咬咬牙往后山走去。这亡黄山镇上的人从来都只在前山转悠,因传说十几年前镇上一家富户家的小姐与人私奔逃至后山,待族人寻去,未寻到人,只在后山发现一具惨白的女尸,无皮无骨无血,辨不出面目。镇上人都说是邪祟作乱,自那以后,没人再去后山。
那日窦老大实在是不想空手而归,卷起袖子,扎紧腰带,进了后山。结果,又转悠了半个时辰,连只鸟都没看到,最要命的是还迷了路。他又转悠了两刻,看到不远处有一间屋子,屋前四只半人高的豺狼护在院子里。窦老大看着那几只豺狼喜出望外,本想打了带回去,可转念一想,怕自己一人无法猎到四只,或是万一主人在家,也不妥当,还是明日叫上几个狐朋狗友一起来。于是,他偷偷绕到屋后想看看有什么可以顺手牵羊的再离开。刚爬到屋后窗下,就听到屋里传来争吵声。
“我说一次多制一些,你却费这大功夫制这一匹,这一匹能卖多少钱?你就是不听我的。”一个急躁的中年男子声音响起。
“你莫忘了之前师傅的事,一匹一匹的制才不易引人注意,再者物以稀为贵,即便三月只制一匹,也够你我银钱使了,如你不答应,我就不再制这纱了。”一个女子厉声说道。
“你就不为我俩将来想想,你不想同我一起了?”
“我本发誓不制此纱,为了你我才违背誓言。你尽量将这匹纱卖个好价钱,如果够我俩离开,就别再制了。好不好?”女子柔声劝道。
“好,好,好,都听你的。”
“那这匹纱就先放在这里,待你寻到可靠的买主再来取,我也不能离开太久,这段时日我先回去,你寻到买主再通知我,你也赶紧回去吧!免得惹人怀疑。”男子听后点点头,说完两人双双离开。
待他们离开后,窦老大想从屋后窗户翻了进去。刚抬脚就踩着一段枯竹,嘎吱一声。这就惊动了前院的豺狼。窦老大吓得飞跑,慌不择路之下,居然寻到路下了山。当天窦老大回来后就做起了黄金梦,还去了一趟汤大夫医馆要了足足分量的耗子药。次日大早就起身赶去后山,猎上两只野兔,剥了皮,撒上耗子药。待查明屋内无人后,将兔子扔到院内,四只豺狼一顿哄抢后,立时就倒下了。
窦老大赶紧进屋,看见桌上放着一个三尺木盒,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匹纱。他虽不识货,可想想那对男女的话,多少也明白这物什应该值些钱,二话不说抱着木盒就往山下走。可是说来奇怪,下山时就跟进了鬼打墙一样,在山中困了三天也没走出去。窦老大抱着木盒越来越急,双眼发红,眼底乌青,双腿发软,突然一个踉跄,脚底不稳一头撞到一颗四、五人都抱不住的粗壮树上。这树树干粗壮,树皮湿润光滑,树叶片片柔翠,茵茵生辉。窦老大撞破了头,血流如柱,滴到木盒子上,瞬间消失,像是木盒能吸血一般。窦老大昏靠着大树流过去,树上缓缓飘落一片叶儿,掉在窦老大头上,血立时止住,仿佛没受过伤一样。又过了一天一夜,窦老大醒来,抱着木盒,一下就找着下山的路,一路飞跑回到镇上。而后就找到路洪掌柜这里。
当然,窦老大不可能跟洪巍说这么仔细,隐去在屋内听到那对男女的对话,只说是在山中一无人屋中拾得这布匹。
洪巍抚着这布匹低声痛哭:“凝脂纱,这世上居然还有凝脂纱,窈儿,我的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