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错》虞不渔

14、第13回

　　待到施彩羽熟睡后，沈清安便去找阿依嫣。正走到阿依嫣房门口，便碰到了端着饭菜过来的奚三娘。

　　奚三娘看到沈清安，笑盈盈道：“姑娘，你们还没吃晚饭吧，我送些吃的上来。”

　　沈清安忙接过饭菜，向奚三娘行礼道谢：“多谢三娘，方才本想听店里的伙计送点上来，但施姐姐大概是累了，已经睡着了，我便想着叫上阿嫣一起出去转转，烦劳你还挂念着我们。”

　　奚三娘叹了口气，“都是些年轻的孩子们，这出门在外，父母得多担心呀。”说着她自顾自笑起来，“我家那浑小子虽说调皮是调皮了点，但有一点好，打也打不走。”

　　听到动静的阿依嫣也开门出来，见奚三娘和沈清安都在，沈清安手里还端着饭菜，便知是怎么回事。她道：“我正饿着呢，就有饭菜来了。”说着便从沈清安手里拿过饭菜，笑道，“我们叫上裴公子，去你房间吃吧？“

　　沈清安道：“施姐姐这会儿正睡着，不去打扰她，就在你这里吧。”

　　“嗯！”阿依嫣点点头，转身将饭菜端了进去。

　　奚三娘见状，也不好再打扰，便告辞离开。

　　不多时，裴无尤也被沈清安喊过来，二人一进屋便见阿依嫣拿着根银针，正给饭菜试毒。沈清安不解，问道：“阿依嫣，你这是……”

　　阿依嫣一惊，抬头见他们二人进来，忙跑到门口左右张望，见无其他人，便关上了房门，小声道：“不知你们今夜是否发现异常？”

　　裴无尤“噗嗤”一声笑起来，道：“今夜的异常不是有目共睹的么。”

　　阿依嫣道：“你们没注意三娘的穿着么？”

　　沈清安回想起来，三娘晚上一直穿着那件碧色衣衫，头发也和出门前没什么两样。

　　“是靴子！”裴无尤突然说道，“我们酒楼门口看到她的时候，她穿的一双黑色靴子，与她衣服颜色十分不相衬。”

　　沈清安倒是没有注意三娘脚上穿的什么，不过她也想不透一件如流水般丝滑柔软的清新碧色衣衫为何要配一双黑色靴子，不过各人有个人喜好，若奚三娘喜欢这样穿，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阿依嫣却似乎与沈清安想法恰恰相反，她沉思片刻，说：“出门前，我记得她穿的是一双靛蓝色绣花鞋，并非那双靴子。且我注意过，她靴子鞋底有青泥，不知是否是我多虑，何捕头和有些捕快鞋底也有同样的青泥。”

　　“看来这个奚三娘确实不简单。”裴无尤似笑非笑，侧脸往楼下看去，大堂内，客人已经散去，奚三娘正双手叉腰，指挥伙计收拾桌椅。或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突然抬头看过来，正与裴无尤的眼神对上。

　　“裴公子是否是有事找我？”奚三娘率先开口问。

　　裴无尤道：“无事，我瞧你这酒楼开着也不容易，这般深夜还在忙。”

　　奚三娘苦笑着道：“都是为了生活嘛。”

　　两人正聊着，阿依嫣和沈清安已经从楼梯走了下来。奚三娘见她二人似要出门的样子，忙道：“两位姑娘，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出去么？”

　　沈清安笑道：“我和阿嫣方才在东街看到一个馄饨摊，馋得紧。”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又抬头看向裴无尤，“屋里的饭菜就留给你啦。”

　　裴无尤摊摊手，又看了眼奚三娘，对沈清安道：“三娘专门给我们准备的饭菜，你们不吃，非得去吃那馄饨，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饭菜里有毒呢。”

　　奚三娘身子一抖，露出尴尬的笑容，“公子，咱们开酒楼的，可不兴说这种玩笑话，否则别人可不敢来我这百凤楼了。”

　　裴无尤笑笑，一个翻身，便跳了下来，稳稳落在奚三娘面前。他拱手道：“是我失言了，还望三娘勿怪。”

　　奚三娘将手绢一挥，“不妨事不妨事，我也说笑呢，我百凤楼在雍州十几年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裴无尤见奚三娘不生气了，一个箭步闪到沈清安面前，笑道：“走，吃馄饨。”

　　沈清安疑道：“你也去？”

　　裴无尤道：“我怎的去不得？”

　　阿依嫣连忙打圆场，“正好，我们三个一起去。”说着便自顾自出门了，沈清安和裴无尤面面相觑，也赶紧跟了上去。

　　外面的烟花一直未停，雍州城在闪烁的光亮下显得威严又有些诡异。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没有了吵闹声，河水哗啦啦的显得声音尤其大。

　　三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寒风呼啸，远远便看见那个馄饨摊，老板正在忙着收拾家伙什，看样子是准备收摊了。

　　沈清安小布跑过去，问道：“老板，还有馄饨么？”

　　老板抬头看她，又看她身后跟着裴无尤和阿依嫣，笑道：“有有有！现包的。”说着他赶紧把刚收好的小板凳又放到了桌子旁边，用帕子擦了擦，笑道：“几位客官外地来的吧？来来来，请坐请坐。”

　　沈清安忙招呼裴无尤和阿依嫣过来坐下，对老板大声喊道：“要三碗大的。”

　　裴无尤笑道：“你这几日病着，好久没这么好的胃口了。”

　　沈清安道：“从小到大，每到冬至，我娘就会亲自下厨包馄饨，她说冬至吃一碗馄饨，一整个冬天都不会冷。你瞧这天气，吃一碗馄饨正好。”

　　裴无尤眼神暗淡了下去，他沉默良久，一抹苦笑泛起。

　　“伯母的馄饨……确实做得好吃。”裴无尤道。

　　“嗯？”沈清安有些意外，“你吃过？”

　　裴无尤点点头，“我吃过，很小的时候。”

　　一路走来，半月有余，很多事情沈清安自始至终没有弄明白。她数次想问裴无尤，但每每提及过往，裴无尤便都会愁绪满头，她便也不想再问，只想着等到了京城，见到沈怀，一切自然就都知道了。

　　这时，老板走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擦擦手，说道：“几位，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儿擀的面皮剩得不多了，只煮了两碗大的，一碗小的。你们看这………”

　　裴无尤笑道：“无妨，少的那碗给我。”

　　老板立马点头哈腰表示感谢，不一会儿果然把三碗馄饨都端上来了。沈清安一看，裴无尤那碗确实要少一些。

　　裴无尤舀起一个馄饨，正要往嘴里送，沈清安快速将二人的馄饨调换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少的那碗，喝了一口汤。

　　她放下碗看到愣神的裴无尤，笑道：“看什么？赶紧吃，吃了就不冷了。”

　　馄饨一口没吃，裴无尤便觉得心中一热，便是再刺骨的寒风也不冷了。

　　很快，三人吃完了馄饨，付了钱正要走，便见一队穿着铠甲的士兵正齐刷刷地走在街上，路过馄饨摊的时候，领头的看着十分严肃，不苟言笑，他冲老板说道：“张伯，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老板笑道：“马上就回！马上就回！你们辛苦了。”

　　“那你注意安全，我们随时都在附近。”

　　说完，那队人便径直离开，也未再与老板过多言语。

　　“这是韩将军的人么？”裴无尤问道。

　　老板笑道：“哟！这位公子看来很懂，除了韩将军，谁还这样照顾咱老百姓的安危。”

　　沈清安道：“看得出来你们很敬重韩将军。”

　　老板道：“那是肯定的。这雍州城几十年的安宁，可不就是韩将军没日没夜巡街巡出来的嘛。”

　　老板说完便又赶紧收拾东西，沈清安等人不便再过多叨扰，便也离开了。

　　夜更深了，空荡的街头，三人清晰的脚步声声声入耳。沈清安心中有太多疑虑，太多她想猜又不敢猜的前因后果。她抬头看着空中已经炸得没那么频繁的烟花，心中泛起一丝苦闷，思绪万千。

　　“你怎么了？”阿依嫣看出了沈清安的不对劲。

　　沈清安涩然道：“虽然我没见过那位韩枭将军，但是我总觉得他应该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人。”顿了顿，继续道，“韩枭屡有战功，爱护百姓，为何皇上会让他守在这座几乎不会有战事的雍州城。”

　　裴无尤道：“韩枭此人忠诚正直，从不攀附权势，也不屈服权威，想必跟皇上唱过不少反调。他因此得不到皇上重用，也不奇怪。”

　　听到此处，沈清安内心泛起一股酸楚，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沈怀，沈怀空有一腔上阵杀敌的报国决心，却偏居姑苏几十年，做着知府，时常也是这样郁郁寡欢。

　　她从来不懂为什么沈怀非做这官不可，明明沈家祖辈都是武官，沈怀自己也打过仗立过功，他明明可以脱下文官服，投笔从戎，却非要委屈自己内心几十年。

　　后来随着年岁增长，沈清安才慢慢了解沈怀的内心，不管是从文还是从武，他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大周历来重文轻武，所以即便沈怀立下战功，沈清安曾祖父更是与太祖皇帝出生入死，打下大周的江山。但大周兵权仍旧掌握在褚良春这一介文人手中。

　　三个月前，沈怀接到京城来的圣旨那天，沈清安曾见过他拿着一柄擦得锃亮的枪头独自关在房中不吃不喝。沈怀并不使枪，沈清安便问他为何会对着枪头发呆，沈怀怀沉默许久，才戚戚然说道：“这是故友旧物，我要带着它进京，了却故人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