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宣] 限量供应》斯年方知

8、正文7

　　孟美岐握着手帕本能想给她擦眼泪的手被眼神攥住，停滞在半空中，她咬着下唇鼓起勇气和她对视，明白她已经不能用得过且过的态度来应对吴宣仪的纵容，她知道她为了自尊得以喘息做了逃兵，从此自由都带着苟且的味道。她身后那盏叫做吴宣仪的灯照亮的路途遥远艰辛，Max并不会因为长大就减少对父亲陪伴的需求，她有更多想要探索的世界需要她的参与，她不能再用爱赋予的权利继续任性了，三年，或许是吴宣仪的底线。

　　在她选择了婚姻选择成为父亲的那一天，或许能够在职业生涯上的追求就已经是个看得到天花板的事情，三年里她并没有因为逃离压抑的环境就有更高的成就，爱情并没有束缚她，亲情也没有束缚她，孟美岐最终接受了她可能真的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在烹饪这件事上有卓越的才华。她嗫嚅了一会儿，还是伸过去慢慢拭去了吴宣仪脸上的泪。

　　“别哭啦，我错了。”

　　她还想接着再说些什么，但吴宣仪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想要的答案，她的泪光还未消散，睫羽上的泪珠更显得她楚楚可怜，她鲜少以柔弱态度示人，她能从孟美岐的眼神里看到熟悉的悸动和疼惜，多的她也不会再逼问，她可以继续等，只要她还能确认孟美岐心里那个位置依然属于她。

　　“不用再说什么了，你好好陪Max，我现在要赶去广州了。”

　　Max在复杂的气氛纠葛里敏感的察觉到今天的不同寻常，不像平时妈妈的眼神总是在告别时过分流连，今天她离开的背影看起来镇定又张扬，似乎今天真的会是一个新的联结。

　　小豆丁像平常等爸爸下班一样，换了自己的小厨师服就在后厨拿着儿童烹饪道具找了个角落把她爸爸给她的材料拼接成各种形状，帮厨和平时一样拿了很多备用的调味料过来由着Max像做化学实验一样勾兑五花八门的酱汁，孟美岐路过就会亲一下她的脑门。

　　Max一直都很乐于和孟美岐一起打发时间，就像现在这样即使只是抬头看着爸爸在几个操作台之间像游鱼一样从容穿梭也不会觉得无聊。女经理会时不时的就送点小点心过来，蹲下身子一点一点喂她吃。但Max今天看到了，妈妈看到那个阿姨的眼神充满警戒和敌意，于是今天宋妍霏来送布丁的时候Max低着脑袋摇了摇头，宋妍霏只当这个内向的孩子又害羞了，揉揉她的脑袋放下盘子就离开了。

　　Max觉得今天外边一直都乱糟糟的，几个帮厨都汗涔涔的，表情都有些慌张，爸爸几乎没太顾上她，看看窗外似乎天色已经暗了，按照平时爸爸应该要带她去吃饭了。可今天没有，她现在甚至不在后厨，小豆丁从凳子上爬下来，沿着走廊一路张望，爸爸正和一个白胡子老头争得面红耳赤。

　　“我今天真的得换菜单了，不然这些评论家还会像上次那么写我的！”

　　“今天餐厅预定是满的，她们都是为了例行菜单才来的，你不能换菜单。”

　　“他们是知道今天那个评论家会来，我说会给一些不一样的惊喜才来的！”

　　“别傻了，你知道你给不了什么的，能把这些做的这么中规中矩的漂亮，你已经是个合格的厨子了，孟。”

　　“我今天必须换菜单！”

　　“这是我的餐厅，我决定换不换菜单。”

　　Max看见她爸爸垂着脑袋回到后厨，她也闷着脑袋回到自己的小桌子旁边，爸爸和二厨耳语了一会儿，她看到二厨把一些东西倒进了垃圾桶。这时候孟美岐向她走过来，坐在她旁边，揉了揉她的脑袋，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

　　Max也有些糊里糊涂，她有点饿了，但是觉得现在叫爸爸似乎不是好时机，于是向她爸爸怀里窝了窝，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她在嘈杂声里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更黑了，爸爸不在边上，大厅里有人在高声说话。

　　“孟，这就是你叫我过来给我的惊喜？”

　　她把后厨通向大厅的门推开了一个小缝，看见爸爸已经摘了帽子，厨师服的扣子也解开了，松松垮垮披在衬衣上。

　　“我承认在瑰雅孟美岐已经做不出任何惊喜了。”

　　孟美岐拿起桌子上的南瓜苹果碎乳酪薄饼，重重摔在地上。

　　“所以我不干了。”

　　她看到她爸爸一边甩脱外套，一边拢了拢头发，急匆匆向后厨走来，孟美岐推开门看到小豆丁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亲亲她的脸颊，叹了口气。

　　“走吧，该回家啦，孟沅一。”

　　即使两个人的婚姻已经走到终点三年有余，孟美岐依然拥有引起媒体传播的能力，这个傍晚的闹剧很快就在社交网络开始以火箭炮的速度引发讨论。

　　此时吴宣仪正在广州参加颁奖礼，刚才在化妆间她打了会盹儿，和往常一样，她似乎又进入了破碎的梦境，外滩的江风和珠江的江风大概有五分像，只是卷了更闷热潮湿的风，她在湿热的空气里嗅到了属于她的信息素的甜蜜果香和带着孟美岐烙印的木质香纠缠的味道。梦里的孟美岐有腼腆和爽朗交织的俊气笑颜，她在记忆和梦境的碎片里恍惚记得这样的笑脸属于二十二岁的孟美岐。可是Max也在那里，双眼皮小眼睛笑的像个月牙，抱着孟美岐的脖子，笑声和她是同频同声不同音，一个低沉一个清脆。

　　这是她憧憬的样子。

　　醒来的时候助理看起来有点心神不宁，吴宣仪习惯性的去拿手机，按往常来说，微信置顶并不会有新消息，可是今天Max在她身边，她就多了一些期待，可惜期待并没有什么惊喜。

　　习惯了失望也就不会低落太久，点进那个人朋友圈下拉几下还是上个月带Max去瑞士滑雪的照片，小家伙戴着兔毛帽子穿着大半号的滑雪服，看起来倒是很神气，旁边的孟美岐穿着打扮和小家伙完全一样，冰天雪地里像两只饱满的糯米团子。孟美岐并不擅长滑雪，总的来讲户外运动都不是她的长项，Max和孟美岐如出一辙的外表下还是衍生出了很多独有的特质，更像吴宣仪那样爱冒险一些，并且青出于蓝胜于蓝，三个人一起学滑雪，倒是Max学得最有模有样。

　　望着照片发了会儿呆，还是点进了微博，快速看了一眼热搜，在列表中间看到一个“沸”，标题是“小白脸变身怒狮面斥米其林评论员”。

　　这句式太熟悉了，但已经在她的视野里消失了快三年，她们的离婚热潮褪去之后，“小白脸”和“米其林”这两个词很少会在社交媒体上同时出现，所以她还是忍不住点进去看了。

　　熟悉的背景，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

　　她这几年很少会这样认真审视说话做事时候的孟美岐，今年三十岁的孟美岐已经不再会被人称作小孟主厨，而是规规矩矩叫一声“孟主厨”。她比几年前更消瘦清矍，白色制服撑的端端正正，头发染回金色的孟美岐显得成熟稳重而富有攻击性。她没见过孟美岐这样隐忍愤怒的样子，咬肌收紧眼睛猩红，孟美岐直接从盘子里抠出了那块瑰雅已经稳定供应了快五年的薄饼，直接扔在了地上。她说的那句话吴宣仪在心里也用另一种形式问过太多遍：为什么非得是瑰雅不可呢？

　　她反复回看了很多遍。所以她还能看到，把薄饼扔在地上后，孟美岐从容的捻起一旁的餐巾把指节一根根擦干净，依然雅致漂亮。然后昂首阔步的走向后厨，手机拍摄的一闪而过的画面里，还能看见Max穿着小厨师服扒在门后面的样子。

　　她脑子很乱，但觉得此时此刻她应当是在上海，在孟美岐的小公寓里，在孟美岐和Max身边。

　　她小声叫过助理叮嘱几句，起身走向导演，频频鞠躬道歉，然后就匆匆披上外套上了保姆车，回上海最近的航班一个半小时后起飞，她要快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