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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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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沔一下课也没来得及吃午饭,火急火燎就去了华法学生联合会在五区的地址,然而他到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是人满为患。
你推我攘地总算排到了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跟前。
“名字?”
“陆沔。陆地的陆,沔水的沔。”他名字本就不好写,还讨巧地同人解释一番。见那人愣怔,又接过笔自己写上。
“陆沔……”那人盯着花名簿左一看右一看,“陆沔是吧?”又同他确认一番。
“你能做什么工作?有哪方面意向?干什么比较擅长?”那人叭叭叭地一连串抛出好多个问题。
“我都可以,体力活脑力活都行。”
“巴黎大学的?”
“嗯。”
“行,回去等通知吧。”
猜也知道是这个结果,陆沔倒没有多失落,笑笑谢过就转身出门了。
他还得去许景时那儿替宋泊舟跑一趟,这个人,一下课就跑去万花楼吃大餐,真是一顿也不肯落下,说他回来顺路,拜托他去许景时那儿拿门票来。
他到的时候已经是一两点的光景了,他吃不起万花楼,就是连北京饭店于他而言也是奢侈。
这个点已经是错过了学校食堂,饶是不错过,那些冷面包土豆泥配凉水,日日吃也吃得他发齁。
不吃也就不吃了,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于是陆沔当着许景时的面肚子咕咕叫得震天响。
许景时一开始还想装没听见来着,自顾自说着话,结果后头又咕噜噜一声,比上一次还响亮,他一边说着一边没憋住,噗嗤笑出声。
“你没吃饭呢?”
陆沔往沙发里一倒,试图换个姿势来缓解空空如也的胃。
“哪儿能呢。你专心画你的。”
与他们有些不同,巴黎美没有年龄限制,但是有严格的考核制度。在提交作品集通过录取后,还要通过竞考,内容包括笔试、面试和现场创作,老师们会根据不同的个人风格挑选合适的学生加入工作室。
许景时这几日都在为了竞考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整日整日泡在公寓里画画,画得满地油彩,脸上身上都五颜六色的。
陆沔站在他旁边看他画,其实是看不太懂的。早年回到陆家之后,父亲附庸风雅又是读艺术史,又是学乐器乐理的,他学了个半吊子。
如今再想学,家里也已是穷得只剩西北风。
许景时画得认真,头发耷了眼睛,下意识抬手,又在鼻梁上蹭了一道,也没察觉到,又凑在画板前细细描绘着。
陆沔就伸出手给他揩去,他也没回头,只是悄悄弯了唇角。
连同他们自己也没察觉是何时如此熟稔的,是大闹赌场之后奔跑在香港的街头,是一行人热热闹闹喝酒打牌到天亮,还是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跳着奇形怪状的舞蹈,他也记不得了。
陆沔戒备心理极强,看着嬉皮笑脸和蔼可亲,实际却是最难相处的。
许景时今天画得差不多了,起身开始收拾颜料。陆沔说来帮忙,反手就给脸上抹了一下,许景时哪里肯示弱,画板上胡乱一摸,迎面举手往他脸上一糊。
两人闹了半天,这才笑着喘着说不闹了不闹了,回头常安回来要生气的。
说是这么说,不约而同又伸出手往对方脸上去。
陆沔小时候可是弄堂里的小泥巴王,可从没输过,一下就擒住了许景时的手腕。
他脸上现在精彩纷呈,许景时自然不遑多让,都被对方糊得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
在这样的一片精彩纷呈里,他们只能看见彼此明亮的眼睛,和眼睛里的自己。
也不知道是谁先松了手,又是谁先后退了一步,骤然安静下来的局面还反而有些尴尬。
陆沔挠挠脑袋,“呃……常安是不是要回来了,我们,要不,收拾一下?”
他脸上五彩缤纷,眼窝还被许景时花了一个圈,再说起认真的话来就更滑稽,许景时没忍住,先笑出声来,笑得陆沔有些羞恼。
“喂,别笑了,你也很好笑好不好。”说完还干巴巴地哈哈哈了几声,他顶着个熊猫眼,还傻乎乎地拌嘴的样子,让许景时笑得更厉害,都快笑到消音了。
陆沔看他这个样子,莫名嘴角弯了弯,又咧开嘴笑起来,这个熊猫眼让他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仿佛小廖上身。
两人对着五十步笑百步地笑了好久,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快收拾快收拾,常安法语课快下课了。“两人这才撅着屁股,像捣蛋的小屁孩,手忙脚乱收拾起来。
临走时许景时把门票交给了陆沔。
陆沔拿在手上颠了颠,“我看他啊,就是惦记着你那个惊鸿姐。”
别人送了许景时两张歌剧的门票,可惜他没空,宋泊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了孟惊鸿喜欢看歌剧,他正好顺水推舟送个人情。
转交给宋泊舟没两天,又叫他给退了回来。
“怎么?”
“还能怎么,人家没空。”难得被拒,宋泊舟脸上也瞧不出什么喜怒来,往后一倒,瘫在床上。
“哟,您还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呢?”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陆沔哪里会放过。
“说是和别人有约在先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自己看呗。”他说得云淡风轻。
陆沔看看自己手上那张,“你莫不是喊我去?”
“嗯呢,一起吗?”
“你当我跟你似的,不去,我昨天上课内容还没想明白呢,我得再想想。”
“你再坐一晚上也想不明白。”
“滚。”陆沔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脚,顺势滚向坐在床沿另一边的廖星汉身旁,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廖星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国语都看求不懂,你饶了我吧。”
宋泊舟长叹了一口气,妈的,都是粗老汉。
廖星汉提议说,你要不问问江清月,我觉得她们女孩子应该都挺有兴趣。宋泊舟闷哼了一声,说算了。
想想还是不甘心,又一骨碌爬起来,还没动身,陆沔先开口了,“阿景要考试了,你少去烦人家。”
宋泊舟又像个泄气皮球瘫回床上,“没追求。”
“呵,您有追求,您有追求来给我解释解释这都是个啥。”陆沔冷笑着把课本往他脸上一丢,“我要是你爹,我腿都给你打断。”
想了想,“不,我就是你爹。”
宋泊舟把课本扔回他身上,“就你这个不要脸程度,还当不了。”
陆沔最后还是把票收了去,想着说不定还能卖出去。
“沔哥,有人找。”靠门的同学高声吆喝着,陆沔抬头望去,是个不认识的生面孔。
“陆沔同学是吧?我是华法学生联合会的,最近有个岗位空缺,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有有有,您尽管说。”他都做好了过两天就去餐馆或者码头毛遂自荐的打算,哪想还有这样的好运气。
“是一个画室在找人体模特……”是个奇奇怪怪的差事,那个同学说着也有些不好意思。
陆沔也傻了,他以为会是工人或者服务生这样的工作,“模特?”
“对,是模特……但是薪资还是十分丰厚的。”
说完把岗位信息往前一递,给陆沔看,“你看你能不能接受,若是不能,我们再联系下一个人。”
“能。”几乎是没经过思考的下意识回答,他飞快地应下了。
与饿肚子和驱逐出境比起来,没什么不能。
“好,那就太好了。这个工作还没那么快开始,你拿着这个按时去美院就可以了。”
“美院?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
那人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还能有哪个美院,你真是走运,不是个累人的活,酬劳也好。”
那也挺好,还可以找许景时和贺丹青他们玩。
他再三谢过,郑重地收下了信件,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在衣袋内侧,这才想起来刚刚没问人家怎么就选中了他。
感觉排在他前面的还有许多人,这怎么就挑中了他。
他琢磨琢磨,大概是自己生得好吧,嗯。
就这样替联合会的同学自圆其说,盖棺定论了。
转眼到了周五的晚上,忙碌了一周,好不容易迎来一个周末,天气又冷,陆沔和廖星汉早早洗漱完了,哆哆嗦嗦窝进被窝,拿起法语书的时候,宋泊舟刚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廖星汉见他打扮得十分正式,西装领结小皮鞋一样不少,“不是一个人去么,怎么打扮得这么隆重?”
宋泊舟扯扯领结,在镜子前来回打量。
陆沔法语书丢在了一旁,就看着他左一扭右一扭,“别照了,您是要孔雀开屏了?”
宋泊舟转过身来,撑着镜子,冲他挑眉,“帅气吗?”
“骚气是真的。”
结果就是被宋泊舟摁在床上一顿毒打。
临他出门了,陆沔突然想起了什么,张张嘴,还是作罢,反正他一会儿也会知道的。
宋泊舟抵达歌剧院的时候旁边位置还空着,想来票是作废了。
也好。
他百无聊赖地翻起剧院发放的小册子,认认真真研究起来。
“Excusez-moi……”
他闻声抬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