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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反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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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定棠忙惶恐俯首,在他的记忆里,从小到大他的爹爹几乎很少如此厉色地呵斥他,多数时候都是对他及其的温柔宠爱。不论是手把手教自己点茶,还是自己与萧定权争吵时他不问缘由的回护。而且一向翰墨功底深厚的爹爹偏偏对自己那手烂字丝毫不加苛责,小的时候他曾经亲眼看见爹爹将萧定权关于书道的窗课扔在地上,抓起桌案上的镇尺就往萧定权柔嫩的掌心砸,当时萧定棠站在一旁看着飘落到自己脚下的那张纸,上面是不知道比自己好看多少倍的字。
当时还是卢尚书不忍,向爹爹开口求情,爹爹方肯免了萧定权的这顿痛楚。
萧定棠依稀记得当时他很害怕,因为他极少看见爹爹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待卢尚书和萧定权离开后,爹爹将愣在原地的自己揽在怀里,温柔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大郎吓到了?别怕,爹爹哪里舍得打你。”
这句是实话。
从小到大,宫里严苛的皇室家法,没有一次落在萧定棠身上,无论他闯出怎样的祸事,也顶多是爹爹的几句申斥,几日禁足而已。
爹爹曾说他们皇室子弟,身子娇弱,禁不起家法捶楚。
“爹爹,儿不敢,爹所说过的话,儿一直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记。”萧定棠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哭腔。
萧睿鉴见他哭哭啼啼的样子,皱起眉头,自己还没有把他怎么样,便哭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点男人该有的担当。
但萧睿鉴转念一想,讽刺一笑,倒也不尽是,每次自己这个长子设计起太子的时候总是毫不留情,每一步都是把太子往绝路上赶,而太子对他却始终是顾念手足情分,怀有几分慈悲。
一个身居其位,为求自保而被迫玩弄权术计谋的人,就算最后斗得过那些善于攻讦陷害,乐于勾心斗角的人,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因为萧定权,始终都是一个青春而干净的人。
“你不敢?”如果不是亲眼见识了萧定棠做过的那些事,萧睿鉴也许会为他表现出来的这副样子而动摇,但此刻他丝毫没有一丝恻隐之心。
“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萧睿鉴起身走到萧定棠身前,冷笑一声,“朕倒是想问问,你为何偏要与太子过不去?”
萧定棠闻言狠狠一抖,他余光看见爹爹的衣角,手脚并用的爬了两步一把抱住了爹爹的腿:“爹爹!儿冤枉!请爹爹明察!儿真的是冤枉的!”
萧睿鉴被他嚷的有些头痛,但到底还是没忍心踹开他,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腿,缓和了声音道:“大郎,你和爹爹说实话,爹爹不会为难你,依然会放你安安稳稳的和齐王妃一起去藩地。”
“爹爹不信儿的话吗?”萧定棠哪里肯认,他知道一旦自己认了,那么他再妄想留在京中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萧定棠!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朕嘴硬!”萧睿鉴皱眉,怒斥他道,“难道你要朕让重夔把今日城墙上的内人和她画押的口供一起带上来给你看,你才肯承认吗?”
萧定棠的哭声先是骤然停了,然后将萧睿鉴的腿抱得更紧,生怕他舍弃自己,苦苦哀求道:“爹爹,儿只是想留在爹爹身边!儿真的没有别的想法!爹爹!”
“大郎。”萧睿鉴对于这个自己亲手宠大的孩子,到底还是会心疼会不忍,他见萧定棠哭的伤心,最后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二十年,爹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但是人不能太贪心,有的时候能够知足,反而是一件幸事。”
“爹爹,儿真的舍不得您!也舍不得母亲!求爹爹再让儿待上些日子吧,求求爹爹!”萧定棠见爹爹似乎是有所动容,心里燃起几分希望,继续哀求,但是对于嫁祸一事,他一直没有亲口承认,只是哭着求饶,左右而言其他。
萧睿鉴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的看着萧定棠,但是他心意已决,齐王是绝不能再留下的。
这时,李重夔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狼狈的齐王,而后朝着萧睿鉴低头拱手道:“陛下,中书令来了。”
听到李柏舟来了,萧定棠心里暗自一喜,心道看来事情还有转机,忙松开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以显得不那么狼狈。
“太子呢?”萧睿鉴问他。
“太子殿下还在殿前跪着。”李重夔如实回答。
萧睿鉴看了眼外面,有些起风了,想了想还是对李重夔吩咐道:“告诉太子,让他去偏殿跪着,朕一会儿就过去。”
“是,陛下。”李重夔领了旨意,刚想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明明是来禀告中书令的事,于是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陛下,中书令还在外面。”
“哦,让中书令进来吧。”萧睿鉴敷衍极了,漠不关心的随口吩咐了句。
“是,陛下。”
萧睿鉴对萧定棠道:“你先起来。”
“是,爹爹。”
李柏舟近几年愈发的膨胀,仗着自己手里的权利,在朝堂上越来越放肆,然而他对于六卿的掌控,现在已经连萧睿鉴都难以撼动。
“臣参见陛下。”李柏舟看了一眼陛下,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齐王,向齐王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中书令急着赶来朕这里,可是有什么事吗?”萧睿鉴故作没看到,甩袖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李柏舟。
“臣是为齐王来的。”
“哦?”萧睿鉴饶有兴致的看着李柏舟,“为齐王何事?”
“陛下,臣出宫的时候恰巧遇到一个形迹可疑的宫人,于是臣便派人跟着,臣发现了她与尚服局张氏鬼鬼祟祟,并且臣在那人身上搜出了指使尚服局宫人嫁祸齐王的信件,陛下也知道,齐王率性天真,心无城府,没有自保之力,所以臣怕齐王遭人陷害以致蒙冤,所以特意赶来向陛下汇报。”李柏舟一番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尚服局张氏?”萧睿鉴意味深长的念叨了一遍。
“是,正是先皇后的旧宫人,所以臣不得不质疑此事的幕后指使,臣斗胆请陛下彻查。”李柏舟到底是只老狐狸,竟然能够扳回一城,甚至还是攀咬上了太子。
萧睿鉴的脸色不大好看。
“爹爹,儿是冤枉的!”萧定棠见爹爹的脸色,以为是爹爹怀疑到了太子身上,心里一喜,连忙开口喊冤。
而萧睿鉴忽然意识到,哪怕自己有着上一世的记忆,这次能够提前布置截住了齐王的阴谋,但是却依然改变不了事件的走向,兜兜转转依然回到了起点,也就是说,可能自己根本无法对历史的发展产生根本性影响。
齐王现在还不能走,因为他若是走了,李柏舟失去所侍,未必不会鱼死网破,现在天长营还在他手里握着,确实是妄动不得,萧睿鉴暗自攥紧了拳头,为什么他明明有机会去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但是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历史重演吗?
李柏舟见萧睿鉴不说话,继续进言道:“此事若真是有人暗中筹划,构陷亲王乃是大罪,臣请陛下明察此事,还齐王清白。”
清白?萧睿鉴脑海中顿时一片清明,历史的推进历程他虽然无法干涉,但是上一世萧定权所受之苦在某种意义上是自己所赋予的,而事实上萧定权是无辜的,只是自己强加给他的苦难罢了,与整个历史的大方向并无必然冲突,也就是意味着他虽然不能改变历史的进程,但是却可以决定对萧定权的影响。
萧睿鉴的头脑一向聪明,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于是点点头,表示赞同的道:“中书令说的有些道理。”
“重夔!”萧睿鉴朝着门外喊道。
“臣在。”
“你去把中书令抓到的那两个宫人带回去,严加审问。”萧睿鉴将人交给控鹤,是因为既然不能以此令齐王离京,那么随便捏造个理由,把罪名推给那个宫人,此案也算是了结,此番既可以令这件事回到正轨,也可以不牵连到他的小太子。
萧睿鉴心中明白,自己若是想弥补,便只能这么做,在不影响历史进程的前提下护住那个孩子。
“是,陛下。”李重夔拱手行礼,领命离开。
“中书令还有什么异义吗?”
李柏舟微微躬身回答道:“陛下圣明。”
萧睿鉴摆了摆手,不愿再与他虚与委蛇,沉声道:“齐王和中书令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朕也有些累了。”
“爹爹保重龙体,儿先行告退。”
“臣告退。”
萧睿鉴起身,眼底确实有些疲倦,但是一想到还跪在偏殿里的小太子,萧睿鉴的心情顿时晴朗了几分。他上一世临死前梦魇缠身的苦痛折磨依然刻骨铭心,因此他感激上苍能够让他拥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阿宝,不怕,爹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