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华亭]终可闻》律鹤

5、严师卢世瑜

　　萧定权没有让内侍通报，而是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到卢世瑜书房门口，透过虚掩着的屋门缝隙，萧定权隐约看见卢世瑜正在伏案写字，萧定权不想打扰老师，本想在门外等着老师，但是转身时不小心手上一滑，门被推开，发出声响，卢世瑜抬头望去，小太子正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

　　“殿下，您怎么来了？”卢世瑜连忙起身，迎至门口。

　　“想老师了，就来老师这里看看。”萧定权丝毫没有平日里在陛下面前时的拘束，反而自然的迈步走进屋内，略带孩子气的朝着卢世瑜浅笑，眉眼弯弯，笑意正浓。

　　卢世瑜无奈，但也没有驳他。

　　“老师，我刚才回宫，听逢恩说您前几日差人给我那里送去了师母做的蜜酥食？”

　　“殿下还是要少吃一些甜食的。”

　　“果然只有老师才记得我喜欢吃的东西。”虽然卢世瑜没有正面回答，但是敏感细腻的萧定权轻而易举的便捕捉到了老师眼睛里的关切，萧定权挑眉一笑，神色里带着几分自得。

　　“殿下那日不该去的。”卢世瑜没有接他的话茬，自顾自的走到桌案前，背对着萧定权，语气里已然带上了几分教导的意味，“臣教殿下的，就是这些吗？”

　　“老师。”

　　见卢世瑜认真，萧定权不敢再随意，站得笔直，微微低着头，一副乖巧的学生模样。

　　“明主不恶切谏以博观，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殿下，谏言本是臣等分内之事，但是殿下若是插手，性质便不同了。”卢世瑜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学生，看人乖顺的模样似是有些不忍，但仍然继续讲道，“殿下，为君难，为臣亦不易。”

　　“老师，我只是担心老师…”

　　“殿下不信陛下吗？”卢世瑜问他。

　　萧定权一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他不信吗？自己是臣，陛下是君；自己是子，陛下是父，君臣父子，不可猜忌，不可生疑。可是，他敢信吗？且不言国法家法，动辄得咎，每次他看着陛下和大哥父慈子孝的场景，都忍不住羡慕，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是他哪怕贵为储君，也依然深深渴望着大哥拥有的那份他从未得到过的父爱。

　　卢世瑜见小太子的表情，便能将他的心思猜出一二，卢世瑜在心底默默的长叹一声，帝后不合的后果，上一代人的恩怨却是让一个孩子来承担，说到底，稚子何辜？

　　“殿下。”卢世瑜缓了语气，“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殿下难道不明白吗？”

　　见萧定权依然不语，卢世瑜没有再继续说教，而是从桌案上拿起一柄戒尺，见状，萧定权微微一怔，不敢再执拗，轻声道：“老师…”

　　“殿下，臣僭越了。”

　　卢世瑜朝着有些慌乱的小太子伸出手，手心朝上，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萧定权看着老师，虽然心里害怕，但是仍然将自己的左手伸出去，卢世瑜攥住小太子的指尖，执尺的手毫不客气的扬起，狠狠地抽在他的手心上，顿时一道肿痕肉眼可见的隐隐浮现在手心上。

　　这一下疼的萧定权本能的想躲开，但是碍于老师的威严，他硬是生生忍住了这份本能。

　　其实比起宫里的家法，这简直是微不足道，甚至连陛下气急时随手抓起的镇尺，都比这戒尺要厚重得多，但是不知为何，每次挨了老师的教训，萧定权都觉得比起严苛的家法，要更加的印象深刻，也更加的疼痛难忍。

　　卢世瑜不等他缓缓，第二下接踵而至，他能感受到小太子剧烈的一抖，但只是稍一停顿，第三下则是落在了前两下的交叠处。

　　“老师！”萧定权猝不及防，一声老师脱口而出，分明是带着讨饶的意味。

　　“殿下，刚刚臣说了什么？”卢世瑜一双深邃浩瀚的眸子看着小太子慌乱无措的瞳孔。

　　“为人君，止于仁…老师！”第一句刚出口，卢世瑜抬手便是力道十足的一记戒尺抽上去，萧定权疼得紧，嘴里一直叫着老师，希望能从中得到宽恕。

　　“请殿下继续。”卢世瑜用戒尺的一端轻点小太子的手心，提醒他继续。

　　“为人臣，止于敬。”

　　这一次，卢世瑜则是一连三下毫不间断的抽上去，萧定权的眼眶已经红了，但是却依然不敢改变动作，乖乖的举着自己已经火辣辣的左手。

　　“继续。”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声音。

　　“为人子，止于孝…啊！”

　　尽管萧定权这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这次的力道依然让他难以承受，他看着自己已经青紫红肿的手心，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继续。”显然卢世瑜并没有打算饶了他。

　　“为人父，止于慈。”

　　萧定权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他怕自己看着会忍不住躲开，然而意料之外的却是这一下并不重，虽然打在已经伤痕累累的手心上仍然会痛，但是却没有之前的那般凌厉。

　　“与国人交，止于信。”

　　这一次，卢世瑜没有再打，而是松开了小太子的指尖，转身将戒尺小心翼翼的放回原处。

　　“老师，您还在生气吗？”小太子明明已经疼的要哭了，但是最关心的却是自己的老师还是否生气。

　　卢世瑜面上终于是带了几分笑意，轻轻摇摇头：“殿下，臣僭越了，只是臣希望殿下能记住，陛下是殿下的君父，所以殿下和陛下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老师。”这次萧定权垂眸回答道。

　　“殿下冠礼一事，非臣等所为，这是陛下的意思。”

　　萧定权惊诧的抬头，他一直以为自己这冠礼，是老师为他争取的。

　　“殿下应该试着和陛下亲近些。”

　　卢世瑜看向小太子，眼神里满是鼓励，萧定权微微一愣，刚刚晨醒时陛下看自己的眼神，和老师此时的眼神好像别无二致。

　　萧定权半晌才回答道：“是，老师，我知道了。”

　　萧定权又和老师探讨了一些问题，结束时时辰已经不早了，卢世瑜虽然嘴上说着让他少吃些甜食，走之前却还是让人给他又带上了一份蜜酥食，小太子看着自己怀里的蜜酥食，满心愉悦的同老师道别，然后翻身上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