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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阿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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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盗考卷,伪造试题,嫁祸栽赃。”
十二个字仿佛将萧定权的心彻底打入谷底。
萧睿鉴见他面白如纸,知道小太子是真的被自己吓到了,但是一想到他干的那些混账事,萧睿鉴觉得让他受些教训也不是坏事,起码能记忆深刻。
“你胆敢做出如此荒唐事,朕倒是想问一句,太子是不想要储君之位了,还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陛下,这件事中书令在刑部时不是已经认了罪?”萧定权强忍住内心的慌乱,努力让自己冷静,“陛下为何认定此事是臣所为?”
“还在跟朕狡辩。”萧睿鉴嗤笑一声,“你可知因为雨雪,导致一间号房损坏,所以最终考试时的号房序号是错开的?朕刚离开刑部,李柏舟就翻了口供,太子,你准备怎么解释?”
萧睿鉴清清楚楚的记得,上一世他的太子就是栽在此处,摔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陛下!”萧定权惊呼。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萧睿鉴气他做事的不知轻重,继续训斥道,“你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臣罪丘山。”萧定权跪倒在地,伏首静默。
事情的确是他做的,他无可辩驳。
陛下从来不会信他,他无处解释。
“所以,你是不想要你这条命了?”萧睿鉴话音刚落,他就看见跪伏在地上的小太子剧烈地一抖。
“抬起头回话。”声音里已经隐隐带了严厉。
萧定权抬起头,两道分明的泪痕清晰可见,刚刚仅存的温馨早已荡然无存,左手依然是烧灼的钝痛,只是刚刚陛下手掌所渡予的余温已经连同这短暂的温情一起消散,只余刺骨的寒凉。
原来,他深情的戏码已经玩够了。
只见他垂头回答道:“陛下,臣所为,臣一力承担,不敢奢求陛下宽恕。”
“宗正寺,刑部,还是控鹤衙?”萧睿鉴似是平时聊天的轻快口吻,“太子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地方吧。”
“臣去刑部。”
宗正寺,控鹤衙,说到底都捏在陛下的手里,而刑部牵扯朝堂,到时如此惊天大案,必然会召集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三司会审,这件事可避免徇私牵扯,至少,不会连累老师和逢恩。
可是爹爹,您真的要舍弃臣吗?
“去刑部的不是你。”萧睿鉴看着面前眼神重新富有神采的小太子,紧接着又给他泼下一盆冷水道,“是你的老师,卢世瑜。”
“考卷是臣让人偷的,试题是臣亲自摹的,所有的事都是臣一人所为,和卢尚书一点关系都没有!”萧定权膝行两步,哪里还是平日里风度淡然的东宫太子,慌张的神色一览无余,狼狈急切的样子让人心生不忍。
如此有失皇太子威仪的举动,萧定权心知以陛下的脾气定是不留情面的一记耳光和厉声呵斥,但是他不怕,比起疼痛羞辱,更让他惧怕的,是失去。
而萧睿鉴却未因此震怒。
萧睿鉴的本意是想称定罪卢世瑜来口头上吓唬他,但是看他如此剧烈的反应,萧睿鉴心里没来由的一酸,他想他这个爹可能在太子心里还没有卢世瑜的分量重,但是萧睿鉴转念自嘲的一笑,的确是,上一世卢世瑜不惜放弃致仕回乡也要死谏护他这个学生,相比之下自己这个爹又对他做了什么?
到底是自己欠的债,做的孽。
“起来说话。”萧睿鉴不忍再吓他,轻叹一口气,缓和了语气,但是小太子只当他是不想听,愈发的无措。
萧睿鉴看着近在咫尺却小心翼翼不敢触碰自己的小太子,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让他难以呼吸,他微微颤抖的用手替人擦了下泪水。
“三郎。”
萧定权一怔,陛下有多久没有这样称呼自己了?
不是平日里嘲讽他的时候叫他的那句“三郎”,而是用一个父亲的口吻轻声唤他一句“三郎”。
“为什么这么做?”萧睿鉴用平和的声音问他。
萧定权看着陛下的眼睛,那里面蕴藏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半晌,萧定权轻声道:“老师和逢恩都在这次春闱,他们和臣的关系人尽皆知,身份敏感,臣猜想中书令和大哥一定不会甘心放过这个机会的。”
“中书令为官沉浮三十载,比你的年纪都要大,你以为你能斗得过他吗?”萧睿鉴似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妄自托大,自作聪明。”
“陛下……”
“李柏舟早就识破了你的那点伎俩,他将计就计,破坏了一间号房,然后以号房破损为由擅自后移了房号,朕昨晚派人去了贡院,瞒着李柏舟连夜加急修缮了那间号房,然后让你的老师负责牵制住李柏舟,不让他发现自己设的局已经被人破坏,若不是朕和你的老师,你现在只怕是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跟朕哭了。”
萧定权心中最不敢奢求不敢相信的念头,在此时得到了印证,大悲大喜中,他震惊有之,惊讶有之,最多的莫过于内心的狂喜,那是他从未拥有过的喜悦。
因为,这是他从未得到过的圣宠和回护。
“朕还是第一次知道你这么能哭。”萧睿鉴打趣他。
“以前陛下说过不喜欢臣哭哭啼啼。”
萧睿鉴拧着眉头回想了一阵,却是没什么印象了,但是看着小太子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心间顿时一片柔软,他忍不住用手抚上小太子的脑袋,柔声道:“三郎,你不仅是先帝亲自册封的储君,不止是天下最优秀的东朝,也不止是让朕最骄傲的太子,而是爹爹心里,最无可替代的……阿宝。”
一声阿宝,是萧定权除了舅舅武德侯再没人喊过的乳名,也是萧定权曾经最渴望陛下能这么叫他的名字。
萧睿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梦境里,一个总角小儿缩在自己怀里,用软糯却坚定的声音告诉自己他叫阿宝,那份孺慕出自父子天性,曾经被萧睿鉴亲手斩断的父子天性,当时萧睿鉴的心仿佛被万箭射中。
他回过神看着自己眼前抽噎的小太子,再次无比庆幸无比感谢,他还有可以补救可以挽回的机会。
“阿宝。”萧睿鉴的声音也有点哽咽。
萧定权终于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眼前的天子真的叫了他一声…“阿宝”。
他扬起头看着陛下,泪眼模糊,喉咙滚动半天,谨小慎微的轻轻朝着陛下开口道:“爹…爹爹。”
“阿宝!”
萧睿鉴曾以为他再也听不到这声爹爹了。
尽管小太子的那声“爹爹”仿佛微不可闻,但是萧睿鉴还是听清了,他激动的伏下身子,将小太子揽在自己的怀里,生怕会再失去他一般,而小太子嗅着父亲身上清晰的龙涎香气,泪水终于是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他用浓重的鼻音坚定的叫了一声。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