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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父教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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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行的晨省,萧定权抬腿迈入晏安宫,朝着陛下屈膝而跪,拱手行礼道:“臣恭请陛下圣安,臣请问,圣躬安和否?”
“朕躬安。”
萧睿鉴随意的回了句,见萧定权起了身后,吩咐道:“给太子添一双碗筷。”
萧定权依言落座,他拿起筷子时忍不住偷偷打量着陛下,希望能够从陛下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他想,如果真如昨日老师所言,陛下是知道自己究竟瞒着他干了什么事的,可是若陛下真的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何还能面不改色的让自己跟着一起用膳?
想不明白。
萧睿鉴看着苦恼的小太子,昨晚的郁闷心情顿时缓解了几分,心情甚至是有些愉悦。
今日不是朝日,所以不需要上朝,以往晨省后,一向贪睡的萧定权必然是要回到自己的宫里再睡个回笼觉的,然而今天他可没有了睡回笼觉的心思,昨天老师的话他还记在心里,陛下他,真的是在纵着自己吗?
不知为何,萧定权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也有不安。
他的心里在期待,陛下是真的会像对大哥那般纵容一次自己的任性吗?
他心里在不安,怕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反正每次都是他失望。
用过了早膳,萧睿鉴没有发话让他走,也没说让他跟着,萧定权心里有事,自然是不肯走,就默默一路跟着萧睿鉴,到了平日萧睿鉴处理事情时所在的偏殿后,萧定权心里萌生出退意,萧睿鉴回头看了他一眼:“跟了朕一路,现在要走哪儿去?跟朕进来。”
萧定权被看穿,不知如何辩解,而陛下说完已经进了偏殿,萧定权见状,只得跟着陛下一起进了偏殿。
陈瑾则是很有眼力见的留在了门外,并且贴心的替这对父子关上了门。
“你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朕说吗?”萧睿鉴走到宽大的桌案后面坐下,眼神上下打量着小太子。
萧定权回答道:“没有。”
萧定权轻笑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太子,右手看似随意的摸上了桌案上的镇尺。
他的这个动作落在萧定权的眼里,顿时让萧定权戒备起来。
“朕的问题,太子想好了再回答。”萧睿鉴的食指有意无意的敲打着镇尺,发出的声音飘落在小太子的耳朵里。
萧定权暗自咬咬牙,坚持道:“没有。”
“好,既然你没有什么事情要和朕说,那朕倒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说。”萧睿鉴也不打算为难他,“这篇窗课,是你昨日交给朕的是吧?”
正楷千字文。
萧定权看着上面勾勒出来的黑圈圈,他差点都忘记了自己这篇应付差事的急就章,暗暗后悔自己怎么没早点溜之大吉,这简直和送上门讨打没有区别。
“你的老师经常夸赞你的书道,说是你的书道已入文艺堂皇之境,朕为何完全看不出来呢?朕倒是觉得,你这篇千字文,是越写越回去了。”
“陛下,臣最近的确有所懈怠,臣知错。”
萧定权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他写了一夜的伪卷和仿造往来书信,哪里还有时间,只是这种理由他如何能当着陛下的面说得出口,所以也只能用一句懈怠企图能够搪塞过去。
“懈怠?”萧睿鉴对他这个借口显然是不信的,他看着小太子道,“依朕看,朕的太子是过于勤勉了。”
模棱两可的一句话,不知所指。
萧定权心里咯噔一下,他觉得陛下是真的知道了,只是这件事真的就此翻篇了吗?萧睿鉴见他不说话,于是抓起桌案上的镇尺,起身几步就走到了小太子身前,沉声道:“伸手。”
“陛下?”
萧定权举起左手,昨日卢世瑜只打了他的三记戒尺,经过了一晚后如果不仔细看,已经基本没什么痕迹了,然而萧睿鉴则是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将冰凉的镇尺贴在萧定权的掌心上问道:“你老师罚过你了?”
“是。”
萧睿鉴并不急着打,继续问道:“因何事罚你?”
“因为…因为臣的书道退步…啊…”
萧睿鉴对他信口胡诌的行为很不满,直接挥起镇尺就打了上去,铜制的镇尺沉坠厚重,不比木质的戒尺,灼烧火辣的钝痛感透过手掌薄薄的皮肤直接渗透到手骨上,疼得毫无准备的萧定权不禁痛呼出声。
“卢世瑜没打冤你,依朕看是你老师还是打得太轻,你就是讨打!”
随着呵斥,萧睿鉴又是两下抽上去,小太子平举着的手掌上已经浮起几道肿痕,隐隐泛着青色。
“朕今日就先替你老师治一治你这个毛病,二十四个勒黑。”萧睿鉴抓起他那张窗课,“老规矩,一个勒黑算一下,举好了!”
萧睿鉴把那张纸拍在桌案上,转身回到萧定权对面。
若是在卢世瑜那里,小太子还能偶尔说几句软话,然而面对萧睿鉴,他好像除了暗自苦苦忍耐,就再没有其他的反应了,就连一开始的那声痛呼,都只是他措手不及下的本能反应。
见他不吭声,萧睿鉴抬手一连八下镇尺,痕迹均匀的遍布整个手掌,萧定权的手心已经肿了起来,有的地方交叠露出血痕,萧定权努力平举着自己五彩斑斓的掌心。
刚十一下,连一半数目都不到。
萧睿鉴拧眉看着小太子吓得微微颤抖的手臂和每次镇尺下落时紧闭的双眼,明明怕成这样,怎么就能一声不吭?自己以前怎么就觉得他是不怕打的?宫里那沉重的廷杖打在他身上时他又该有多难熬?
“重新写一篇正楷千字文,明日交给朕,有问题吗?”
“臣遵旨。”萧定权气息不稳,说话都带着微颤。
“重写一篇,抵一半数目。”萧睿鉴难得开恩,看着小太子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萧睿鉴心道:难道在你心里你爹就那么可怕吗?
于是萧睿鉴蹙眉沉声道:“还有一下,举好了别晃!”
萧定权忙尽力端稳手臂,他余光瞧见陛下扬手的动作,以他的经验,最后一下定然不会轻,赶紧闭上眼睛不敢看,然而,他只听见手掌相击的声音。
萧定权睁开眼,陛下的手掌落在自己平举的手心上,覆盖住自己五彩斑斓的掌心。
他怔住,原来,陛下的手掌也和老师的一样温暖。
“朕也是人。”萧睿鉴轻抚小太子滚烫的掌心,示意他可以不必再举着了,然后转身坐回位子上,静静看着还愣在那里没有缓过神的小太子。
萧定权将刚挨过打的手掌背在身后,他偷偷尝试着攥了攥拳,似是想要留住上面陛下残留的余温,他有些不敢相信,但是手掌上传来的真切痛感却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见他缓过神,萧睿鉴才继续问道:“记住了吗?”
“陛下的教训,臣记住了。”萧定权乖顺的回答道。
“太子是记住了日后不再懒惰。”萧睿鉴挑眉看了他一眼,“还是记住了下次写某些东西的时候要提前练习,才不至于耗费大量的时间?”
萧定权闻言,登时满目惶然的看向陛下那双带着了然于心的双眼。
萧定权紧张得不禁攥紧拳头,他对手掌传来的疼痛置若罔闻,虽然做之前大义凛然,但是当他真正被拆穿的时候,依然满心都是惊慌无措。
原来陛下他,真的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