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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妥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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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定权轻笑一声,毫不畏惧地看向陛下:“臣的罪,臣自会请陛下依国法治罪,但是臣也请陛下能够一视同仁,依照本朝国制,已婚的亲王不得留京,臣请陛下下旨,令大哥尽快离京之藩。”
萧睿鉴哂笑道:“太子,你是在威胁朕吗?”
“臣罪当诛。”萧定权跪得笔直,低眉敛目回答道,虽然他表面看起来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但是脸上分明透着寸步不让的坚持。
果然,面对小太子如此的顶撞无礼,萧睿鉴怒极,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扬起手里的柳条兜着风抽在小太子挺直的脊背上,衣服都被抽起一层褶皱。
拇指粗细的柳枝虽然不甚纤细,比起厚重的廷杖也自然是不算重的,但是毕竟柳枝的那股韧劲儿摆在那里,萧睿鉴年轻时也曾是挽长弓驯烈马之人,手上的力道不容小觑,所以柳枝挥落,依然能够轻而易举的穿透一层薄薄的衣料,尖锐的痛感从皮肉钻入骨髓。
萧睿鉴心知这东西伤人只伤皮肉,不至于像廷杖容易伤及内里,所以也没了顾忌,毫不留情的一连抽了十数下才停手,看着小太子紧锁的眉头,心里有些不忍,但是仍然板着脸道:“太子,收回你刚刚的话,朕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明明已经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上却仍然不肯服一句软,萧定权的肩膀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连说出口的八个字都带着隐隐的颤音。
父子俩都是犟脾气,小太子不肯低头,萧睿鉴被他这副样子气得更是不行,心道既然你诚心讨打,君子成人之美,朕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铺天盖地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萧定权一开始还能咬着牙苦苦忍耐,他不禁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萧定权从小就极怕痛,小孩子淘气贪玩,每次不小心磕着了哪里都要哭嚷着好一阵,得王翁拿着甜食哄上好一阵才肯罢休,后来拜了卢世瑜为师,虽然不像儿时那般爱哭,但是每次挨了戒尺,都免不了要和老师讨饶几句,大多数时候反而是卢世瑜看着小太子泛红的眼眶不忍心再打,萧定权还记得,几乎每次自己在老师那里挨了打,都能破例留宿一夜。
萧睿鉴见他不吭声,心里更气,看着小太子背上浅色衣衫上星星点点的痕迹,手上的力道却不减反增。
“陛下!”
终于是再难忍受,萧定权忍不住向前倾倒,他手疾眼快的用手撑住了地面不至于过于狼狈,光洁的面容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一滴眼泪顺着长长的睫毛滴落到地面上。
萧睿鉴抬手追补上两下,看着本能瑟缩的小太子,萧睿鉴有些心疼了,但是嘴上仍然厉声喝道:“太子不是很能扛吗?怎么扛不住了?叫朕干什么?”
“臣,知错了。”
萧定权疼到嘴唇都在微微颤抖,身体更是战栗不已,苍白的脸上全无血色,残破的嘴唇分外明显,那是他忍痛时自己咬破的。
“臣,谢陛下,教训。”
短短六个字,他愣是停顿了两次才说完整。
“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萧睿鉴强忍住自己想上去扶起他的冲动,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太子。
“陛下……”萧定权痛苦的闭上眼睛,嘴上喃喃道,“张氏是无辜的,臣不能……”
萧睿鉴不可察觉的轻叹一声,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朕会让重夔暗中安排,派人将她送出京去,但是朕必须也得给中书令和齐王一个交代,你明白吗?”
萧定权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说话,只是虚弱的点点头,应了一声“是”。
张氏是他母亲的旧宫人,这次冒险告知自己齐王阴谋,已是不易,若是再连累她丢了性命,萧定权真的于心不忍。
“还能起来吗?”萧睿鉴见他不再和自己犯倔,心里的怒火也已经消了大半,这会儿看他这副虚弱的样子反倒先有些心软起来了。
萧定权挣扎着想起来,但是两次都失败了,他今日冠礼前本就忙碌了许久,待繁冗重大的仪式结束后,他来不及休息就急匆匆的赶来了这里,跪了几个时辰还挨了一顿打,体力早已经到了极限,饶是他年轻,也难免吃不消。
看着小太子挣扎几番,萧睿鉴终是难掩不忍,弯腰将人半揽半抱的扶到软榻上,小太子满眼的惊惶和震惊,连请罪的话都一时忘了说,任由萧睿鉴将他安顿在软榻上。
他甚至能清晰的嗅到陛下身上的龙涎香气。
“天色已经暗了,今晚就留在这里吧。”
“陛下,这恐怕不合规矩,臣还是回延祚宫吧。”萧定权心知于理不合,虽然不知道为何陛下会说出这种话,但是在萧定权心里这道界限始终不敢逾越。
“朕的话就是规矩。”萧睿鉴拧眉,“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朕宣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陛下。”萧定权实在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这身伤。
“挨打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羞?”萧睿鉴难得打趣他。
面薄的小太子顿时红了脸。
“那朕来亲自给你上药。”萧睿鉴几乎很少亲自动手打他,通常都是传了廷杖,等人挨够了数目再向自己谢恩,有几次打得狠了,实在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回去,但也只是他让李重夔去找了王慎。他连过问都很少,更别提给他亲自上药,今儿倒是头一次。
“臣不敢劳烦陛下!”萧定权惶恐,在他印象里父子俩从来没有如此亲近过,每次行了家法后都是自己谢罚告退,若是重了也是李重夔找来王慎来把自己背回去,如今陛下竟是要亲自给自己上药,他哪里受得起。
萧睿鉴没理他,不知从哪摸出一罐药膏,然后看着小太子挑眉道:“是你自己脱,还是朕帮你脱?”
闻言,小太子的脸更红了。
最终还是拗不过萧睿鉴的坚持,萧定权褪去上衣,背上虽然是柳条抽出来的杂乱无章的印子,但是并不是十分严重,只是浅浅的破了一层皮。
萧睿鉴仔细的将药膏涂抹上去,药膏里冰凉的感觉令原本火辣辣的痛感消散了不少,距离萧睿鉴上次给人上药只怕还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那会儿他还是宁王,顾思林也还是年轻的军中副将。许久没有亲力亲为,萧睿鉴自然也没什么经验,手上没个轻重,难免会偶尔弄疼了他,只是小太子一声不吭的乖乖趴着,一动不动倒是十分配合。
“朕本来没想打你,但是朕说一句,你顶一句,像什么样子,你这不是上赶着讨打吗?”萧睿鉴眉眼温和,说话的语气也少了几分强势。
“臣知错。”
小太子的脑袋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
“三郎,那日朕就说了,你不懂。”萧睿鉴轻轻地摇了摇头,“朕希望,你能试着相信……爹爹。”
萧定权心里一震。
他实在太过于贪恋此时片刻的温馨,他也才刚刚及冠而已,有人尊他敬他怕他,有人恨他厌他恶他,因为他是东宫太子,他是未来储君,只有卢世瑜和顾思林顾逢恩拿他当成孩子,一个受了委屈想要糖吃的孩子。
他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真的很希望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也能偶尔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仅此而已。
“陛下。”萧定权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鼻音,“大哥不要走了,再留些时日也是无妨的。”
最终,萧定权还是向难得的温存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