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耳朵里面有一只蝉

6、第 6 章

　　顾星河从公寓里冲出来的时候，连外套都没穿，室内室外温度差了很多，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候，街上的人还很多。都是匆匆忙忙赶回家吃晚饭，要不就是亲朋好友聚餐喝酒。顾星河孤零零地走在人群中，仿佛河流中飘落的一片树叶，无法知道自己的去向。他边走边拿出手机，把通讯录翻到妈妈那一行后停顿住，思考了很久，还是没有拨通。

　　他吸了一口冷气，放下手机，决定随便去个地方。

　　“星河。”忽然有人在身后喊他。

　　顾星河猛然回头，是那个消失已久的小矮子。在人群中，顾星河一眼就认出了他，傻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

　　林忍刚从家里解禁，第一时刻就跑来找顾星河。

　　“星河！”林忍跑到他身边，轻轻抓起他的手，说：“我正准备去你家找你，没想到路上就看到你了，你怎么外套都不穿，手好凉。”

　　林忍边说边把自己身上的棉服外套脱给他，尺寸有点小，他只能垫着脚给顾星河披上。

　　顾星河看着他，又看看身上的外套，心头倏地一动，似乎是被大浪拍打着，浮浮沉沉。在这样的时候，他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就仿佛是命中注定。

　　“你怎么不说话？很冷吗？我给你搓搓。”林忍抓着他的手，轻轻地摩挲起来。

　　顾星河只觉得他抓着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自己的心。

　　“星河，你的脸怎么了？”林忍抬头看到他侧脸红肿着，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又去跟人打架，拉着他上上下下又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其他的伤，才松口气。

　　顾星河见他如此紧张关切，鼻间有些发酸。他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鬼使神差地抱住了林忍。

　　林忍完全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看看周围，人们向他们投来怪异的目光。他不介意，甚至内心暗喜，但他不能表露出来。他轻轻地拍拍顾星河的后背，问：“星河？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去个人少点的地方？”

　　顾星河经他这么提醒，猛然惊醒，他有些尴尬地放开林忍，把身上的外套还给他，说：“你跟我来。”

　　林忍抱着外套，追上了他的脚步。

　　两人走到一个安静的公园里，顾星河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热咖啡，丢给林忍一罐，走到长椅上坐下。旁边的那盏街灯有些接触不良，时不时会闪烁几下。

　　林忍拿着热乎乎的咖啡罐，自他身边坐下。

　　他不说话，他也不问，两人就这么无言相对。

　　“上次你问我楼下的那个人是谁。”顾星河突然开口，紧锁着眉头，“那是我爸的情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说家里的事，这些事除了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张楠，几乎没人知道。

　　“我从家里搬出来住，就是不想看到他们，可是他们却阴魂不散。”他说着，手里捏紧了些，那罐咖啡被他捏得凹凸不平，“我恨他们，让我觉得恶心。”

　　“刚刚还跟我爸吵架，被他打了。”他说着，自嘲地笑笑。

　　林忍削瘦的肩膀僵住，他怔愣着。他知道顾星河是离异家庭，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在他缓慢靠近顾星河的道路上，出现了预料之外的事，让他有些慌张。

　　“对不起。”林忍没有来由地道歉。

　　顾星河纳闷，看着他一脸愁容，有些想笑。

　　他伸手摸着林忍的脑袋，说：“你道什么歉。”

　　林忍低垂着的睫毛抖动了几下，眼眶中盛满了眼泪，转动着，迟迟不肯落下。

　　“哭什么？”顾星河摸着他脑袋的手顿时停下，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挨打的是自己，他却哭了，这是怎么回事？

　　林忍抬起眼望住顾星河，眼眶中的泪水一颗颗地滚落下来，落了满脸，落进了顾星河的心坎里。

　　林忍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上顾星河红肿的侧脸，问他：“星河，你还疼吗？”

　　“傻子，早就不疼了。”顾星河骂他，喉间有些哽咽。

　　“肯定很疼，我一想就觉得疼，我给你呼呼。”林忍倔强地站起来，抚着顾星河的侧脸，弯腰靠近，温柔地往他侧脸上吹了几下。

　　他的眼泪滚了几颗在顾星河的脸上，温热的，渐渐变凉。

　　顾星河瞧着他这幅泪盈于睫的模样，心里痒痒的，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抱住了他，把他整个抱在怀里，这回没人来打扰他们。

　　他紧抱着怀中娇小又瘦弱的身体，觉得很温暖，很想要一直这么抱下去。

　　林忍回应他的拥抱，紧紧靠进他的胸膛。

　　两罐咖啡骨碌滚落在地，滚向了远处。

　　此时此刻，两人再无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