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耳朵里面有一只蝉

3、第 3 章

　　日子恍恍惚惚地过着。过了立冬，下了几场雨，天气越来越冷。这个周末也是阴天，没有一丝阳光。

　　顾星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他起身，头痛欲裂，身上还有浓烈的酒味。而自己的身边躺着一个光着身子的女生。房间里装了地暖，打着暖气，干燥而闷热，令他更加不适。他穿好裤子下床，去厨房里倒了杯水，仰头几口便喝完了。等到头脑差不多清醒了，才回到卧室里面。

　　他上前拍拍女生光洁白皙的肩膀，冷漠地说：“喂，醒醒。”

　　李仙仙迷迷糊糊地起床，脸颊两边还坠着两坨动人的红晕，她抓起顾星河的手撒娇着说：“星河，再睡会嘛，反正今天是周六。”

　　顾星河推开她，走到落地窗边拉开半边窗帘，阴郁的光透进来，晃了一下李仙仙的眼睛。

　　“你该回去了。”顾星河说着，开始穿衣服。

　　李仙仙不满地抿了抿嘴，“这就赶我回去了，哼。”她嘴上抱怨，但还是乖乖地去穿衣洗漱。等她打扮好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顾星河也准备好要出门了。

　　“走吧，先去吃饭。”顾星河朝她招招手。

　　李仙仙立刻喜笑颜开地跳到了他身边。

　　他们去商场吃了饭，路上遇到了张楠和几个朋友，于是大家又吵闹着要去KTV唱歌。顾星河有点疲惫，但一想到回家也没什么事，就跟着他们去了。包厢里面吵得他头又痛起来，他找了个借口到外面透透气。

　　一转眼，天已黑透。夜空里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夜里的室外更加寒冷，他只穿了件衬衫当外套，在周围穿得厚实的来来往往的人群之间显得特别单薄。他走到商场外的椅子上坐下来，从口袋里掏了一支香烟，嗅了嗅，点燃了夹在手指间。

　　周围有音乐声传过来，还有小孩子的欢声笑语。

　　商场室外的场地上规划了一块供小孩子玩耍的游乐区域。有碰碰车、蹦床、海洋球池还有捞金鱼的，很多。

　　他听着看着，觉得自己与这个欢闹的世界格格不入。这些小孩子们的笑脸看上去幸福极了，他忽然想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时刻。越想越悲惨。

　　顾星河无奈地叹息，靠在椅背上仰起头，闭上眼，忽然就感觉到有人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他起身转头一看，是林忍。他不悦地蹙起了眉，把指间的那支烟甩到了地上。他以前还没发现，最近才察觉到，林忍好像经常会在自己身边打转，时不时就能看到他。

　　林忍坐着显得有些局促，他低着头不敢看顾星河，犹犹豫豫地把手中的咖啡递到顾星河的面前，“这个给你暖暖手。”

　　顾星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伸手抓着他的脑袋，像抓篮球一样，强迫他直视自己。

　　“你在这里干什么？到底打什么主意？”他的语气充满了威吓。

　　林忍被他这么对待，不害怕，反而傻乎乎地笑起来，“我想跟你做朋友。”

　　顾星河看着他傻笑的样子，心里烦躁得很，手一松放开他，警告道：“我说过，别跟着我。”

　　林忍拿着咖啡的手僵了一下，他的笑容一下子褪去，脸色忽地显得有些苍白，他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坐着。

　　过了会，林忍小声地说：“是张楠叫我来玩的……”他说话时很小心，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

　　顾星河疑惑起来，“张楠？他叫你来的？”

　　“嗯。”林忍点点头，紧抓着那杯咖啡，瘦小的肩膀抖了抖，抬头看看他，又很快的低下。

　　他想不明白，张楠怎么会和这家伙有瓜葛。

　　这时，李仙仙从商场里出来找顾星河，看到他后直直地跑过来，一把搂过顾星河的胳膊，撒娇道：“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跑出来了，我找了你半天，外面这么冷我们进去吧。”

　　顾星河把林忍手中的咖啡拿过，递给她，说：“给你买的咖啡，进去吧。”

　　李仙仙兴高采烈地接过，再看看他身边有些脸色发白的林忍，不解地问：“星河，你和他是……朋友？”

　　李仙仙知道林忍，也仅限于知道，她惊讶于这个全年级优等生的林忍居然和顾星河有联系。

　　顾星河低头瞥他一眼，见他脸色阴沉的样子，不明所以。他搂过李仙仙的肩膀朝商场内走去，边走边说：“不是朋友，是张楠叫他过来的。”

　　林忍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跟李仙仙有说有笑，脸上的表情显得阴郁不定。

　　他们走到包厢前，一进去，巨大的音乐声将他们淹没，这群人在群魔乱舞、喝得酒气冲天。

　　顾星河在昏暗的灯光下寻找着张楠的身影，总算被他瞥见。他走过去在张楠身边坐下来，李仙仙也跟着他坐下来。他靠在张楠的耳边，问他：“是你叫那个矮子来的？”

　　“啊？什么矮子？”张楠刚在划拉着手机，没仔细去想顾星河的问题，于是反问他。

　　顾星河伸手指了指站在角落里面，怯生生、局促不安的林忍。

　　张楠这才恍然反应过来，“哦！林忍啊，我叫他来的，那天小考他给我传答案来着，接触了一下人还挺好的，就说一起出来玩。”

　　顾星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看向林忍，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

　　李仙仙靠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拐弯抹角地说起：“星河，我昨天看到代购发了个包包，可好看了。”

　　“嗯。”顾星河平静地回了一声，他懂李仙仙的言外之意，拿出手机，迅速地转了一笔钱给李仙仙。

　　李仙仙一秒收款，高高兴兴地买包去。

　　顾星河侧过头，看着她洋溢着笑容的侧脸被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心血来潮地想问她：“我要是没钱了，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什么？”李仙仙又问他一遍，可能是音乐太吵，她没听清楚。

　　顾星河的表情停顿了几秒，凑到她的耳边跟她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钱了。”

　　李仙仙原本灿烂的笑容渐渐凝固，随即她尴尬地笑笑，“星河，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顾星河冷漠的脸被包厢内变幻的灯光照得忽明忽暗。

　　李仙仙一瞬间变了张脸，起身就走，连个招呼都没打。周围的几个人看到她怒气冲冲地出了门，都围到顾星河身边，问他怎么了，惹女朋友生气了？

　　顾星河摇摇头，说：“分手了。”

　　他的几个朋友都见怪不怪，哄笑一阵，又转头去唱歌了。

　　“又不行了？”张楠拿出一支烟递给他。

　　顾星河接过，没点，只是拿在手中把玩。

　　“你啊，每次都来者不拒，遇到的都是这种人，就不能好好找个。”张楠拿过桌上的啤酒罐，喝了一口。

　　顾星河僵硬地笑了一下，“我还是会看人的。”

　　张楠挑眉，表示不解。

　　“好姑娘不适合我。”顾星河说着，也拿了一罐啤酒，跟张楠的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张楠摇头叹息，有人喊他去唱歌，于是他起身去点歌开唱。

　　酒精的作用和喧闹的音乐让他的头昏昏沉沉，他把烟放到烟灰缸里，靠倒在沙发上休息。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金钱关系，各取所需的感情，是最适合自己的。

　　沙发上剩下顾星河一个人。林忍瞅准了时机，跑过来，坐到了顾星河的身边。

　　顾星河抬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星河，你要睡会吗？我借你靠靠，这样睡着不舒服。”林忍没有躲闪他的视线，拍拍自己的大腿，微微笑着问他，因为灯光太暗，所以顾星河没有发现林忍的脸红得透彻。

　　“男生的腿又舒服得到哪里去？”顾星河拒绝他，只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很怪异，却又说不上哪里怪异。

　　林忍失望地抿紧了嘴，那小脸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顾星河望着他失望落寞的脸，想到张楠说他人不错，心里忽然有点不忍，于是挪动了下身体，将头枕在了林忍的大腿上，说：“就躺一会。”

　　“嗯。”林忍笑起来，露着两颗虎牙。

　　男生的腿确实不如女生的柔软，明明是有点坚硬又削瘦，但顾星河却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他迷糊间觉得自己的脸上有种羽毛般的触感滑过。

　　“……星河，醒醒，我们要走了。”张楠的喊叫声让顾星河惊醒，他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几点了。”他起身问张楠，头还有些痛。

　　林忍在顾星河起身后，心情很好地揉着自己的大腿。

　　“十一点半，我们准备去吃个夜宵，你去吗？”张楠扶了他一把，看看他又看看林忍，心想这两人怎么一下变得这么亲密，他还从没见过顾星河睡过哪个男生的腿上，即使和他从小认识的自己也没有。

　　“嗯。”顾星河恍惚地点头，才想起来一旁的林忍，思考了一会，问他：“你去吗？”

　　林忍摇摇头，婉拒。

　　几个人陆陆续续地出门，顾星河走在最后，他出门前转头又看，林忍还坐在沙发上，一点要动身的迹象都没有。

　　“还不走？”顾星河问他。

　　“腿有点麻，我再坐会就走。”林忍朝他笑笑，笑容天真可爱。

　　顾星河停顿了一下才走出去，没过多久又折了回来。他走到林忍身边，抓着林忍的胳膊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我送你回去。”

　　林忍腿还麻着，一下站起来，脚底如踩针毡，踉跄一下靠倒在顾星河怀里，脸又红了。

　　顾星河揽他的后腰扶住他，两人几乎是抱在一起，似乎有一豆暧昧在他们之间跳跃着。顾星河闻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干净好闻的味道，像是晒了太阳的青草香气。又娇小又瘦弱，仿佛是只小兔子。这是顾星河对他的所有印象。

　　“星河，我没事了。”林忍腼腆地望望他。

　　顾星河把他放开，不自在地往门外走。

　　“走了。”他喊林忍。

　　于是林忍跟紧脚步追了上去。

　　深夜外面更冷了，街上没什么人，冷冷清清，只有街灯孤独地亮着。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沉默着，互相不说话。顾星河深吸一口气，似乎有冰凉的雾水被吸进了肺部，令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他回头看了眼林忍。林忍低着头，裹紧身上的棉服，跟随着他的脚步，不紧不慢。他能清楚地看到林忍头顶的发旋，安静而可爱。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顾星河有些发愣，走了一会才想起来，还没有问林忍的家在哪里。

　　“你家在哪？”顾星河问他。

　　林忍这才抬起头。他的鼻尖被冻得通红，朝顾星河笑笑，眼中却又带着些迟疑与纠结。

　　“我不想回家。”

　　顾星河没有问他不想回家的原因，在他的眼底深处找寻着与自己相同的孤独。或许，他们是一样的。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直到林忍走到他的身边。他抬头望了望夜空，还是没有星星，但月亮却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