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殷九眠

8、8

　　简单哪里是不想找付钱，分明是有高人指点，玩了一招欲擒故纵。他上初二以后就转了性格，跟谁说话都淡淡的，莫名的有了些气场。

　　班上来了个娇滴滴的转学生，班主任看他那里刚好有空位，就让陈诗诗做了他同桌。

　　陈诗诗从小爱看韩剧，总是幻想着哪天不小心撞到一个冰山美男，他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内心十分脆弱，并且对她这个笨笨的小女孩有些不一样。当她看见简单的第一眼，惊为天人。于是在一个午后，她偷偷跟踪简单，却看见少年坐在教学楼的后山上，捏着一包干脆面发呆，神色哀伤。

　　现在就是进入少年内心的最好时机！

　　她拉了拉衣角，扭着天真纯情的步伐向简单靠近，然后看见这个快一米七的男孩哭得眼睛通红，他好像察觉到有人来了，于是抬起头望着陈诗诗，发射了一连串的鼻涕泡泡。

　　陈诗诗石化了，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先是震惊，然后尴尬，继而转为嫌弃。没有任何一个男主在哭的时候会流鼻涕，何况面前的人一流还连成一条线。

　　简单看她手里拿着块粉色的手帕，接过来眼泪鼻涕一通乱擦。他被人看见自己哭了也不觉得难为情，心想这个新同桌人还挺好的，跟人家礼貌道了谢。

　　“我谢你大爷！知不知道我找这种又丑又像自己缝的手帕找了多久？！你说擦鼻涕就擦鼻涕了，那是我拿来跟你告白用的！”

　　简单慌乱中一个劲地道歉，不停地给陈诗诗发好人卡，胡言乱语中说了句我喜欢男的。

　　陈诗诗懵了，简单也懵了一秒，随即对着陈诗诗明媚一笑。“对，我有喜欢的人了，是个男生，他特别好。”

　　简单就这样在陈诗诗面前出柜了，他觉得特别爽，浑身带劲，很兴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胀胀的，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陈诗诗伤心了一两天，她爱看杂七杂八的小说和电影，对简单有超高的接受度，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简单唯一的倾听者。

　　当听到简单说周末要去找他哥时，陈·恋爱导师·诗诗伸出食指不赞同的左右晃了晃。

　　“你这样是行不通的，首先你得回想一下他喜不喜欢你，那种喜欢。”

　　简单红着脸想啊想，想起那天晚上他擦伤了胳膊，回家路上坐在电瓶车后座上抱着付钱的腰，付钱腾出一只手摸着他手的场景。点头又摇头，又点头，又酸又甜的回了一句：“应该有一点。”

　　陈诗诗摸着下巴：“鉴于你们俩这个……这个特殊情况，有些事不好判断，你们从小就一起长大的，他刚好又搬走了，我觉得你得晾他一段时间，然后再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他眼前，看看他什么反应。”

　　简单认真记下小笔记，像是想到了什么，苦着脸说：“可是他身边有一个方长，那个方长……长得挺好看的，好像也喜欢男的。”

　　“那就从这个方长下手，先确定你哥的性取向，再测试他的忠诚度，如果他真的喜欢你，谁都抢不走。再说了你想想看，你比他小了两岁吧？他高三的时候你才高一，等你上高三的时候他已经读大学了吧？你得放长线钓大鱼，让他时时刻刻都念着你。”

　　简单听得一阵脸红心跳，又觉得陈诗诗说的有道理，可是又不能就这样忍着不去找付钱，陈诗诗又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跟踪。

　　所以那段时间，表面上简单好像在学校玩得挺嗨忘记了付钱，实际上每个周末都会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同学，包裹严实，戴着夸张的黑色墨镜，鬼鬼祟祟地游荡在实验中学附近的巷子里。

　　运气好一天能看见付钱好几回，遇上付钱出去工作就只能蹲方长，每次简单都要吐槽方长长得可真丑。简单觉得这样做很傻气，可是又觉得很刺激。直到有一天，付钱鬼使神差地和方长去了一家很隐晦的同志酒吧。

　　说它隐晦，是因为酒吧面积小，又在深巷里，要不是陈诗诗眼尖发现进去的都是男生，有一两对出来的时候还勾肩搭背悄悄亲了一下才分开，他们都以为这是一家普通的酒吧。

　　“怎么办怎么办？”简单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们蹲了这么久，终于确定了他哥的性取向！可是，这酒吧那么乱，他还是和方长一起进去的，这是几个意思啊？！

　　“淡定。”陈诗诗拉着人往回走，“现在说明不了什么，我们得等他们出来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两个人站在冷风中吹了半个多小时，就看见有人出来了。

　　付钱实在有些受不了，今天答应方长去聚会，没想到是在酒吧。他虽然第一次来同志酒吧有些好奇，也试着跟人碰了几杯，可是聊着聊着那群人就有些露骨了，再加上酒吧烟味酒味太重，音乐有些嘈杂，他跟方长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方长追着出来，嘴里冒着白气：“怎么就走了？”

　　付钱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无聊。”

　　方长摸出一根烟点上，黑暗里打火机亮了一下，很快只剩下一个红色小点覆在指尖。他发现拐角处的两颗小脑袋，贼兮兮地盯着他们。

　　他早就知道简单带着一个小姑娘在蹲他们，好几次都想跟付钱说，又不想气着自己。

　　今晚喝了点酒，心里那点恶趣味又来了。他朝付钱吐了一团烟圈，然后吧唧一口亲在付钱脸上。

　　“你干嘛？！”付钱把他推出去几丈远，然后听见一个愤怒的声音。

　　“付钱！”陈诗诗根本拉不住简单，看简单身体僵硬地往前冲了上去，她今天穿了一件厚厚的针织衣，袖子被简单衣角的拉链勾住了，简单一往前走，她就被迫跟着暴露在付钱和方长面前。

　　阿西吧，真特么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付钱还没从方长神经病的举动中缓过来，就看见简单气冲冲地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挺可爱的小姑娘，脸一下就黑了。

　　还不等简单开口质问，他先垮着个脸问简单：“你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你知不知道很危险，还带着个女生。”

　　简单有个毛病，一哭就抽，跟人吵架的时候就没完整的骂过一条街。此时他正咬着牙，憋着气，生怕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付钱最了解简单，一看他这模样心就软了。快有两个月没见，眼前的人又瘦了，好像还长高了。天气冷，简单一张小脸被冻得通红，让付钱一下子想到了第一次带简单去城北的时候。

　　那时候也是冬天，他坐在楼道里睡着了，小脸也是红通通的，看见他的时候笑得特别好看。

　　付钱缓和了一下情绪：“天冷，太晚了，快回去。”

　　简单两只拳头捏得生疼，斜着眼瞪付钱，要是眼睛能喷火，付钱早被烧死了。

　　要烧也先烧方长！他的眼神在付钱和方长身上来来回回扫着，越扫越窝火。

　　“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他一开口，尾声颤得不行，活像电视上来捉奸的原配。

　　陈诗诗一听就觉得要输，果不其然付钱淡定回应简单：“解释什么？你先跟我说说这小姑娘哪来的？”

　　好机会！

　　陈诗诗羞涩一笑，正想挽着简单的胳膊自我介绍一下。说时迟那时快，简单也发现大衣拉链勾着陈诗诗了，扬手就把衣服一脱，拉着付钱到了方长跟前。

　　“你们为什么要去这家酒吧？他为什么亲你？你也喜欢男生吗？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全部给我说清楚！！！”

　　几人在酒吧门口拉拉扯扯的，老板觉得打扰到他做生意了，出来赶人。方长率先动身离开，付钱也要走，简单就一直拉着他，付钱脱下大衣给简单穿上，拉着简单走。简单走两步回头吼了一嗓子，“陈诗诗！跟上！”

　　陈诗诗拿衣服捂住脸，心想这个时候你们就不能当我不存在吗？

　　三拐两拐，拐到了出租屋楼下。方长又靠在水泥墙上看戏，还拉过陈诗诗跟他一起靠着，给付钱和简单留足了空间。

　　付钱长得快，简单比他矮了半个头，靠在他锁骨上喘气。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乖。”付钱轻轻拍着简单的背，给他顺气。

　　简单越哭越委屈，就像自己最喜欢的奶糖被别人抢走了一样：“那你……说……你为什么……呜……他……你”

　　方长又点了根烟，声音痞痞地：“我要是不这样，怎么把你们两个小鬼炸出来。”

　　付钱叹气，将简单的脑袋从怀里抽出来，用毛衣给简单擦鼻涕。

　　“今天几个朋友聚会，我进去坐了一会，喝了两杯就出来了。”
　　“是，我的确喜欢男生，我跟他就是同学邻居关系，他刚刚脑子抽风了。”
　　“我希望你不要乱来，不管是跟男生还是女生。”

　　简单听到付钱说自己和方长没什么关系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扬，两个小梨涡雀跃地冒了出来，又在听到最后一句时藏了回去。

　　他抬头望着付钱，像是要把付钱从外到里看穿。“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要是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良久，付钱都不回应他，他也不急，脱下付钱的衣服还给他。

　　“哥，我很勇敢的，比你想象中勇敢一万倍。”

　　付钱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你现在还小。

　　简单听笑了，这句话不能算拒绝，喊上陈诗诗就走了，头都不回。

　　方长明白这回付钱不会说他什么，弹着烟灰上了楼，付钱在楼下站了一会，摩挲着简单刚穿过的衣服，然后上楼将衣服放在枕边，洗漱完出来，看见那件不起眼的黑色大衣，心里柔软得不像话。

　　简单和陈诗诗打车回了城南，陈诗诗一路上都在说从没这么丢脸过，看见简单亮闪闪眼睛的时候又觉得值了。

　　简妈知道最近简单和一个转学生走得很近，常常笑得合不拢嘴，简单过了门禁才回家都不准简爸唠叨。

　　命运就像齿轮。
　　付爸半夜为妻子贴心的捏着脚，简妈总是期盼能抓到儿子早恋。
　　付钱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句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简想心想总有一天我会长大。
　　方长靠在门背后苦笑着回味那蜻蜓点水的一吻，陈诗诗梦里还在为简单出谋划策。

　　如果上帝还醒着，会看见这小小的江川一隅，有人欢喜有人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