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殷九眠

5、5

　　方长觉得缘分这个东西太神奇。

　　第一次见到那个男生，买了他的作品。
　　第二次见到那个男生，他们成了邻居。
　　第三次见到那个男生，这人是他同桌。

　　他天生爱笑，长了双桃花眼，皮肤又白，是唯一一个从隔壁市里转过来的，同学们都对他很热情，除了那个名字土鳖但人贼帅的付钱。

　　毫不知情的付钱正在发愁，他虽然之前就拍了身份证，但是年龄还不到，没办法办银行卡。之前接活都是对方出车费，他去拍，拍完就给现金。当时为了安抚付爸付妈，他把钱接过来了，后来想起来一看，差不多有一万了。

　　实验中学的学杂费便宜，开学交了两百的班费，租房子的钱他一次□□了半年，去了两千四。现在手里竟然还剩着一万五。

　　他把相机带走了，以后还得靠这个挣钱，付钱心里想着是不是还得买一个笔记本电脑，晚上回到出租屋还能弄弄照片。

　　他走着神，听见同桌在和前面的同学讲题。方长弹了弹作业本，说“这个简单。”

　　付钱的心就这么沉了下去，被一团一团棉花砸在心上，不痛，但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九月份的天，刚开学的晚自习。教室里都闹哄哄的，老师也没在，付钱额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

　　一张纸巾递到了他面前。

　　方长散着桃花眼，有点担心地望着他，“你好像不舒服，要不要请假回去？”

　　他身上的奶味一直抓着付钱，付钱往旁边躲。“你别靠我那么近。”

　　方长愣了一下，只将纸巾放过去，笑笑没说话。

　　所有人都在适应新生活，付钱见过付爸付妈两次，一次是办手续的时候，一次是开学。把这层纸捅破以后，付爸付妈都尽量避免尴尬，客气得好像付钱才是那个长辈。付钱就是害怕出现这样的情况，主动问起付爸的工作，问付妈有没有定时胎检，却不敢问简单有没有闹。

　　他怕自己一个冲动又住回去，但是看着远处的付爸一脸小心的为付妈开车门，那点心思也就淡了。

　　没了他，谁都能活得很好。

　　国庆的时候付妈打电话让他回来小住，他说接了个活，下次吧。电话那头明显失落了一下，又打起精神跟他约周末。

　　简单听着付妈的语气，就知道付钱不会回来，猜也能猜到了，沉着冷静回到房间写作业。简妈看着自家儿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也不闹着去找付钱，整天就是学习，嘴边的两个小梨涡被他藏了起来，对谁都淡淡的，打定主意要活成付钱的样子。

　　她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母爱的天性让她只能更加厌恶付钱。

　　付钱这次要帮人拍写真，他拿着相机下车的时候，看到了穿得非常艺术的方长。

　　刚想打退堂鼓，方长跑上来前搂着他的脖子说：“付钱！怎么是你呀！你来得正好，你的技术我还是放心的。来来来，我先这样摆，你觉得怎么样？”

　　付钱梗了一下，看着那双能笑进人心里的眼睛说：“可以，如果你的手能从□□里掏出来就更好了。”

　　付钱在地点时间和付款方式上有局限，拍的写真不算贵，以前他都是以量取胜，一天可以完成三四次拍摄。

　　方长对付钱很满意，坐在回程的出租车上出手就是五千的钞票。付钱惊了，掂量着退回去好多张，方长侧过头看着他说：“拿着吧，我很喜欢你拍的，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到时候你可得给我打八折啊。”

　　付钱摇头：“打折可以，这钱我不能要，希望你能替我在班上保密，谢谢。”

　　方长歪过头对着付钱灿烂一笑，把钱接在手里，“真不要？”

　　付钱点头。

　　方长将车窗摇下来，一挥手全洒了出去。司机没见过这么糟蹋钱的小孩，刚想踩个刹车方长就叫他继续开。

　　“不就是钱嘛，小爷我有的是钱。”

　　傍晚的霓虹灯开始闪烁，方长的手指搭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付钱从他的神色中看到了落寞。

　　方长自从那天起就总是缠着付钱，付钱在他身上能看到简单的影子，又拒又迎地面对方长。方长也不在意，下了晚自习就勾着付钱的脖子一起回去，美其名曰自己怕黑。

　　早上付妈打了个电话过来，付钱没接到。后来看付妈没再打来就想着应该没什么要紧事。方长一路哼着调子，快走到家楼下的时候感觉付钱浑身一僵，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

　　一个气势汹汹的少年坐在楼梯上，手里拎着一个蛋糕盒子，看那身校服不像是实验的。

　　付钱本来想问简单来干什么，看到他手里的盒子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生日。他不说话，简单也不说话，嘴巴抿得紧紧的。

　　气氛诡异，付钱看简单倔强地抬着头，一副不认输的模样，好像又瘦了，脸上都没多少肉了。

　　他走上前去，把简单拉起来，“怎么过来的？”

　　简单坐久了，站起来的一瞬间头有些晕，顺势靠在了付钱肩上，哑着声音说：“骑车来的。付姨他们本来想过来，又怕你不高兴，我就请了晚自习的假，跟他们一起做了个蛋糕。”

　　“钱哥哥，生日快乐。”

　　简单把蛋糕递给了付钱，付钱兴致不高地接过了。“那你快回去吧，天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

　　“哥！”简单的委屈冒了出来，“你都没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你就这样走了，我怎么办？这样逃避是没有用的，钱姨他们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说完又想起还有外人在，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付钱看他忍得艰难，伸出手给他揉了揉眼睛。“我不是在置气，妈妈怀孕了你应该也知道，我再待在那边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简单现在一听到不合适之类的词就炸毛。“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怀了就怀了呗，大不了我们两个好好带ta就好了嘛，你还是他们的孩子啊！”

　　付钱耐着性子解释，“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自己觉得不自在，他们永远都是我的爸妈，你也永远是我弟弟，我就是暂时出来住一阵子，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的。”

　　“你骗人。”简单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付钱擦都擦不赢。“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你答应过我的要一辈子在一起玩，你就是条小狗。”

　　简单一哭就容易岔气，付钱哄了好久，直到简妈打电话催简单回家，简单说要跟付钱睡一晚，简妈在电话里和简单吵得不可开交。

　　挂了电话，简单就是不走，瞥到了旁边的方长，语气不善地问：“他是谁。”

　　“同学。”

　　“同学他干嘛要跟你一起回家？”

　　方长实在受够了这哥俩的墨迹，自觉地上前打招呼。“你好，我叫方长，来日方长的方长。我跟你哥不仅是同学，还是同桌，而且啊我们还住一起。”

　　简单不可置信地望着付钱，“哥，你……”

　　付钱不悦地望了方长一眼，方长也不在意，靠在水泥墙上看戏。

　　“我们没有住在一起，只是刚好在一层楼，他住对门，算是邻居。”

　　方长低低笑了一声，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简单。电光火石之间简单瞬间明白了那个眼神，他惊讶于世界上的确有喜欢同性的人，更惊讶于付钱会和这样的人玩在一起。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和付钱之间隔了那么长的距离。

　　他小声对着付钱说了一句，“我就是个笑话。”转头就走了。

　　付钱怔在原地，方长走过去拉着他往楼上走，被付钱甩开了。“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知不知道这样说简单会怎么想？”

　　方长挑了一下眉，意味不明地冲着付钱笑：“哪样说？说我和你住在一起？”

　　付钱太阳穴跳得生疼。

　　方长又刺耳地笑了一声，“你要是怕他误会，你刚刚怎么不解释？利用完了又折回头怪我？同性恋就这么不受待见的吗？”

　　付钱猛地抬头看他，“你……”

　　“我什么？你敢说你不是？你敢说你那弟弟不是？我看刚刚那气氛，可不像是一般的兄弟能营造出来的。”

　　付钱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方长知道了他所有的秘密，可他甚至连方长为什么转学都不知道。

　　方长看他脸色铁青，头上又开始冒汗，忍不住安慰付钱：“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多嘴。我是私生子，一直跟我妈一起生活，去年她病死了，我就一个人过。我爸贼有钱，只要我不回去争家产，我能一直富到死，这下你放心了？”

　　付钱猜到过一些，没猜到事实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几次想张嘴安慰，终究还是沉默了。他自己都没弄明白他自己，又哪里有资格去给别人疗伤？

　　回到出租屋，方长将书包往床上一扔，还是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在厨房里绕了一圈，凭着记忆下了一碗面。

　　听见简单去而复返的声音，他站在窗前看见付钱急急忙忙跑下楼去，简单胳膊撞伤了，付钱让简单坐在后座，电瓶车转了个方向就不见了。

　　方长看着手里已经坨掉的面，面无表情倒进了垃圾桶里。